“秦大人,好久不見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秦大人就從一個小小的僉事一躍而成為湖廣總兵了,了不起啊!”肥胖油膩的中年男人亢有田,一臉笑嘻嘻的模樣。
秦翼明掃視屋內,一臉失望,他還以為亢勝男來到京師了,現在看來明顯是自己想多了,手中的發簪,讓他想起了那個美若天仙,內心卻有股子不屈服的狠勁兒的女人。
亢有田或許知道秦翼明有點失望,于是笑道:“勝男在山西老家,過得挺好,雖然之前受了點責罰......但是自從秦大人當了這總兵后,咳咳,勝男也恢復了自由。”
亢有田說話的時候,還偷偷的瞄了一眼白發老人,見那老人沒有任何表情,還在那里閉目養神,才敢繼續說話。
“你們請我過來,何事?有事快說,沒事的話,我這就走了。”秦翼明對這幾個人,沒有什么好感可言,亢勝男不在,他也不想繼續待著。
亢有田著急了,道:“秦大人,秦大人稍安勿躁,請大人留步,我們確實有所求。之前就聽二郎說,宮里傳話,要想我家大郎出來,還需要求秦大人,所以......”
“呵呵,現在恐怕求我也沒有用了吧,我現在可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秦翼明為難道。
“這是為何?”亢世淵不解地問道。
“你們不知道,你們有這么多朝廷上的朋友,這點消息都沒打聽到?說來還不是你的好大哥,反咬我一口,你們亢家買圖賣給陳允澤,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知曉,你大哥偏偏說我與你勾連,知曉此事,現在那些外廷的大臣們都說我知情不報,就連李家的盜竊案,都說是我編排的。”秦翼明確實有點驚訝,亢家在京師盤踞多年,怎么會打聽不到消息?!
“什么,大哥真這樣......”亢世淵沒有想到自己大哥會陷害自己,瞬間一肚子怒氣。
“我們確實不知道,這些大人們,現在他們躲我們亢家都還來不及呢,家門我們都進不去,現在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次可是滅族之禍,我們總不能等死吧。”亢有田一臉的無奈,當那些大人們的家丁去他們家取錢的時候,他就知道出大問題了,他確實找過很多門路,可是沒人敢接待他。
“逆子!”白發老者一句話,亢有田和亢英淵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秦翼明很是好奇,這古代社會,老人家的地位都這么高么?想想后世,稍微孝順點的子孫,還能聽老人家幾句,那些不肖子孫們,根本就當長輩的話為耳旁風,甚至嫌老人啰嗦,聽都懶得聽,看眼前這位耋耄老人,隨便哼一聲,子孫們都不敢喘氣兒了。
“兒小任情嬌慣,大來負了親心!”老者不怒自威,亢有田一臉的憂慮與自責,亢世淵表情怪異,似乎在偷著樂。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跟秦大人講。”老者吩咐道,二人很快就退出了房內。
秦翼明也老實地坐下,這眼前的亢家老祖,看上去年邁不堪,但是眼睛卻格外的明亮,仿佛能夠洞察一切。
老者品了口茶,那深邃的眼睛在秦翼明身上掃視了一遍,然后緩慢說道:“亢家到我手上,已經傳了八代了,我也已經過了古稀之年,自認為閱人無數,對你,今天我才發現我看走眼了。如此境地,淡定自若,就連我這個快入土的老人都辦不到。”
“老人家,你說笑了,以前你都沒有看過我,何來看走眼一說?再者,我也只是一個小人物,沒你說的那么淡定。”秦翼明笑著回答,內心卻是想說,皇帝信任咱,有什么好怕的。
“呵呵,秦大人說話很風趣,老朽雖然不準你跟勝男的婚事,但是對你的事情一直在關注,你的所作所為,老朽全都知情,你比我那些不孝子孫都強!最可貴的是,你心里裝了咱們漢人百姓。”老者夸贊道。
“老人家謬贊了,愧不敢當!”
“此次我來,本是為我那長孫而來,亢家男丁單薄,他也是我指定的家族繼承人,他不能有事兒,所以我親自出馬,希望有人能切實過問,沒想到我才到京師,局勢變化成這般,已經到了我都收拾不了的地步,所以希望秦大人幫我們亢家渡過此次危難,洗刷我們亢家的冤屈。”老者緩慢地說著,臉上全是歲月的痕跡,看不出表情,但是透過眼睛,秦翼明看處了老者的自信,也不知道著自信從何而來。
“老人家,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再者,你的長孫可是承認了,而且還說我知曉內情,這些......”
“亢家,絕對不會出現資敵賣國之人,絕對不會,這是亢家祖訓,若是一經發現,不僅除籍,而且會被亂棍打死!”老者打斷了秦翼明的話,臉色微紅,明顯已經有怒火。
秦翼明倒是頗為好奇,亢家居然還有這樣的祖訓,這位老者不像是在說謊,秦翼明內心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亢家老祖繼續說道:“土木之變,是大明的痛,也是我亢家的傷痛,英宗皇帝被俘,很多文臣武將被殺,一同被殺的,還有我們亢家在大同為朝廷籌集糧草的族長,后來兩國關系緩和,但是我們亢家人卻發現,當時如果不是因為蒙古人從內地購得了大批的糧食、生鐵和食鹽,蒙古人根本不可能有這個能力進攻我大明,所以亢家從此立了家規,絕對不可賣這些物資給與大明對立的敵人,不然最終害的還是我們這些大明的百姓。”
“亢家著實讓在下佩服,真乃義商!”秦翼明贊嘆道。
“雖然我們亢家專營九邊多年,積累無數,可是畢竟是下賤的商人,生死都在別人手里,此次亢家蒙難,那些大人們都見死不救,希望秦大人看在勝男的情分上,可以出手相救,不然,哎,如果我亢家不在了,恐怕再也沒有人可以壓制他們范家了。”
“我盡量吧。”秦翼明本來不想管亢家死活,可是不管不行,亢勝男也是亢家的人,現在聽到亢家族長說了亢家的家規,秦翼明覺得亢家跟范家還是有根本的區別的,這樣的商人,大明應該保護才對,不過聽到亢家老爺子說范家,這口氣貌似還知道范家點什么內情,于是又好奇了起來。
“范家,呵呵,老爺子,范家怎么了?”
“范家祖籍山西介休,本來也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商戶罷了,可是范家到了范永斗手里,也算是有了一個大發展,短短數十年,范家的財富擴張了上百倍。范永斗確實是個人才,可惜心術不正。”
“上百倍?范永斗如何這般厲害?”
“也沒有什么,當初朝廷對關外建虜實行物資封鎖,只對蒙古人開放,遼左曾經也托人找過我,希望我們亢家為韃子收集糧食、生鐵等物資,但是我豈能是為了蠅頭小利數典忘祖之人,范永斗得知了遼左韃子的需求,主動去跟他們接觸,與遼左通商,而建虜每次搶掠的財貨,也是交由范家在關內出售,這樣一來二去,范家短短數十年,積累豐厚,已經不弱于我們亢家,甚至已有趕超之勢。”
“朝廷為什么不抓了范家,抄了范家?這樣的奸商該殺!”秦翼明很是驚訝,原來范家的惡行不是他這個穿越者才知道,在大明早就有人知曉了。
“呵呵,朝廷對蒙古人的貿易是開放的,范家跟遼左,一直都是通過蒙古人做中間人,如何抓捕?狡猾的范家也根本沒有留下證據,崇禎七年,多爾袞帶兵攻打林丹汗的勢力,回途中為何要進犯大同,專門攻打張家堡,還不是因為那里有范家早已經準備好的物資。而且,范家人在京師也經營了數年,上下打點,朝中也會有人保護他們范家。不過我雖然動不了他們,但是卻也不會讓他們好過,這北邊的小麥高粱,大額的都被我控制了,他想收集大批的糧草也很難,可惜江南的我無能為力,我讓勝男在江南一帶發展糧食買賣,企圖控制江南的糧食,可惜也失敗了。”老者頗為失落。
秦翼明點了點頭,大明一直以來的政策都是巴結拉攏蒙古和朝鮮,想對女真人形成三面夾擊的態勢,這樣的群毆政策從宏觀上來說不可謂不精妙,但是大明實力太弱了,蒙古人早就已經被征服了,朝鮮現在也被征服了,就是黃金家族最后的血脈林丹汗的勢力都被征服了,關外已經沒有盟友了,現在反而是三家聯合打一家。
要說亢家在江南的糧食買賣,還是被自己給攪黃的,當初亢勝男強勢沖擊徐貞兒的糧食買賣,是自己出手,用鐵胎銀逼迫亢勝男放棄了在江南做糧食生意的企圖,現在想來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不過眼前這位老人,不管是眼光謀略,還是漢人情懷,都讓秦翼明佩服,也讓秦翼明對亢家老祖有了點好感。
“我還想問一下,老人家你憑什么會認為我能救亢家?”秦翼明不理解老者臉上的自信何來。
老者忽然笑道:“呵呵,狗入窮巷會咬人!而且在別人眼里,亢家和你已經分不開了。”
秦翼明一陣腹語,我還沒有被人趕盡殺絕的地步。
回到錦衣衛大牢,一個噩耗便傳來,亢英淵畏罪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