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之主,殺死了守陵虛靈。
那原本應相輔相成的存在卻成了反目成仇的藉口。
顛覆虛無境地千百年來成文的規矩。
虛靈們的噤聲足以說明它們的震驚和不置信,卻在下一刻喧囂吵嚷起來。
夜闕君,就不怕上蒼定法饒不過你!
所有的聲音重重疊疊的交匯在了一起,它們此起彼伏的尖嘯,瞬間摒棄了所有分散的支流,好像千萬束的劍刃都匯聚在那一個點上!
夜闕君見狀心下鮮有一驚,他立馬回神一把抓過藍小玉就往後一扔。
這山巒雲層之頂都彷彿被衆靈的力量所吸引,鋪天蓋地的形成茫茫難阻的風暴,滾滾山河星辰都已被籠罩其下,間或還能清晰的看到夾雜著電光火石的星雲,那是劈空的閃電,直從九重之天觸碰到了大地。
天地都似連成了一片。
藍小玉被這一摔不打緊,可她還看得出現在的情勢之猛之危,許是所有的虛靈像江流一般聚集到了一起,好像擰成的一股繩,它們無心再與夜闕君多費口舌,所以,決定一勞永逸。
殺死他。
殺死所有的人。
藍小玉被這樣的認知驚嚇得不輕,她看到那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擋和忤逆的力量,天地翻涌的好像混沌初開的天宇。
是黃沙、山石,還是平升翻涌的海氣,藍小玉無法分辨,發了怒的虛靈將所有的意識都搗成了一場無可比擬的浩劫。
似要帶著一切將其沉淪。
藍小玉的眼前混亂又茫然,她只敢也只能這麼呆呆的看著,天地變色、風起雲涌。
整個鯤鵬都已經被虛靈所控制、所主導。
“呯”地山石炸裂聲讓藍小玉冷不丁的神志回了過來,她下意識擡手擋在了頭頂,有些細小的石子飛濺到手背,彈的皮肉發疼。
不遠處的山峰屏巒疊翠,卻在那一瞬間被劈了個深淵溝壑。
喝,藍小玉止不住心口狂亂一跳,那些閃電好像千百年生長枯萎的枝椏,巨大又可怖的密佈在頭頂,它們似在俯瞰蒼生,若有違逆者,絕不留情,那連接著天地的紐帶,一輪輪似是蕩過空氣。
哪怕只是絢麗殘影都能在腦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藍小玉正想提醒那鬼神,誰知對方的話已然落了下來。
“別過來!”那傢伙丈劍一撐,腳步下如同生風騰雲,長袍微微斂在背後,霎時已離開藍小玉幾丈之遠。
“轟隆”一下,那雷電直直擊打在方纔那水墨疏影所站立之處。
他動作迅捷毫無猶豫,閃身掠過之即掐了把微微有些陣痛的手腕,那丈劍輕輕浮於他身側,長袍被狂風吹拂的獵獵作響,那袖襟花紋翻飛好似混沌中-出落的夜花。
它風華正茂、靡靡而開。
所有的風塵遮掩都擋不住那月華一般的灼眼明目,塵埃中開始有著零落散亂的夜露氣息,它們攀附、氤氳、無處不在。
夜闕君微微揚起的下頷,眉目間波瀾不怠、點塵不驚,他擡手任由衣袍翻飛於漫天塵沙中好似紅蓮盛放,墨色中的豔麗。
黑色
與紅色交織成網。
剎那,他狹長眼眸瞇了起來,那些礙眼的雷電幾乎一刻不停的觸碰著鯤鵬的大地,似要將整座城池吞噬殆盡,連綿的山脈抑或壯麗難掩的深淵都逃不過這一場天地浩蕩。
那些老傢伙,竟不惜在鯤鵬之地召雷。
他的眼神沒有再看驚雷閃電,而是盯著那已經俯衝到面前吞噬一切的的黃沙塵漫。
突地勾了下脣角,卻沒有一分的笑意,呈現的盡是鄙夷和不屑之情,夜闕君的指尖抹了抹方纔脖子裡被斷劍割裂的痕跡。
傷口還泛著疼痛,拖抹出的血跡有著暈染的紅色。
上蒼定法——上蒼定法——無數的聲音好像詛咒一般縈繞在四面八方,從沙塵中虛掩而出,所有的虛靈都在重複著同樣的話。
上蒼定法?
“呵,”夜闕君眼眸微擡,嗓音落出清荷之外:“若上蒼定法,這必是你們的劫數,”他的輕笑像山水間巖石擊打的輕響,那聲音足能惑人生死,塵漫將他水墨身影籠罩的瞬間,他振袖一喝,“可別忘了,鯤鵬,乃是奉我爲主!”
鯤鵬,乃是奉我爲主——幾乎要震徹九重之天。
鯤鵬之主,纔有著處決鯤鵬一切的權利!
他人,休想染指一分,更別妄想控制神明的意志和生死。
那話音還未落下,甚至仿有著千萬的迴響在周遭升起,長袍上的繡圖一瞬間綻開,天穹都能倒影出無數的織星,那是藍小玉曾經見過,在極陰之地,九轉十三彎,他的繡圖映襯萬千氣象,天穹星隕。
分明的業火紅蓮卻將烏雲之上的星辰都盡數禁錮,星圖於袖袍的交輝,剎那間的清光刺穿所有的風沙霧瘴,呈現的是見所未見的輝光。
好似所有的混沌霧瘴都被從中釜底抽薪,而整個大地的周遭已積得三千飛流、波瀾壯闊!
水幕環繞著所有的風勢起騰至九萬高空,好像無數的水龍,將天地支撐開,也同時將塵埃滌盪。
圍繞那鬼神的砂石是一團無法解禁的迷障,只聽得從中突地有一道尖銳的嘯聲清亮直逼雲霄上空。
那帶著破風之勢的力道似能激起三千里的驚濤駭浪般,從混沌中振翅翱翔而出,那是一隻落滿了輝光的飛鳶。
它翅羽好似掛滿著天邊雲彩,一動一靜都能帶起這氣流和氣息的浮躁,它根本不像是一個實體,而是一種無法形容卻又能親眼所見的力量,不知道究竟是它帶起了所有的風雲,還是風雲造就了它的戾勢。
藍小玉幾乎被驚呆在當場,她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狂風還是驟雨,亦或是天雷的斧劈刀削,深淵的哭嚎哀鳴,都沒有這飛鳶臨空所帶來的震撼——
鳶鳥穿過積鬱烏雲的瞬間,如彀弓持滿入長空,千變萬化都不足以形容,它上衝九霄亦可下俯九泉,跟隨這道戾勢竄出風塵的是水墨夜花一樣的身影。
那同時落滿了浮世須彌的,是殷紅如心頭之血的蓮。
佛蓮無爲,因果起緣。
業火紅蓮。
都伴隨著飛鳥凌風逆風的境地更爲囂張忤逆的盛世而放,直至它落於夜闕君之手。
在你眨一眨眼的時候纔會發現,鳶鳥化成了丈劍,它追隨於那神明,守護於那神明。
藍小玉的嘴就沒合上過,是丈劍還是飛鳶,還是它所幻化出那天神的姿態。
鐘山鼓靈,欽丕鶚魂。
天神所化的神兵利器,在夜闕君手中,如魚得水。
而那鬼神呢,反握劍柄負手在後,挽出的劍花都好像是星圖的另一種寫照,他眉目如畫,辰光落在眼角眉梢都是難以描摹的心領神會,他屈指爲附、劍身爲凜,以指尖量八寸爲尺。
驀地,帶著脣角的微瀾,吐字都彷彿是神明下達無法違逆的旨意:“節——節——肢——解——”指尖飛揚的角度下,所有的紅蓮花瓣都在那一瞬脫離了花萼,一朵一朵、一片一片。
它們紛揚、零落、鋪天蓋地。
這是一場蓮花的狂風驟雨,藍小玉擡起手就能看到花瓣落在自己的掌心,下一秒就被吹佛了開去,可是掌心滲透出的斑駁血跡無不在提醒著她。
這亦是一場蓮花的刀鋒劍雨。
以花爲刀,以花爲刃,它們看似柔弱卻足以肢解一切。
藍小玉有著巨大的難以平復的心情,她從降梅觀中學到的梅花入陣若是於此相比,著實相形見絀。
夜闕君何等難耐何等天賦,任是他看上一眼,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花瓣落進天穹、落進迷障也落進那黃沙彌漫,聽不到任何的聲響,就像它們也被那混沌輕而易舉的吞噬。
鬼神指尖未熄的清光已提示著這一切尚未開始,已經結束。
即便是混沌沙漫中徒有的喘息和蒼老荒涼的嘶喊都顯得於事無補。
“呯”地,好像天地開裂的炸響,漫漫四野八方都逐漸變的清晰起來。
“鏘鏘鏘”斷斷續續的聲響落在藍小玉和那鬼神之間,是落花散盡後的塵埃,被清溪露水打過的寧透。
竟是六把已然斷裂的殘劍,還有那滿地飄零的紅蓮,一絲一縷,就像是刀劍與花葉的一場糾纏之戰。
刀劍橫七豎八,有些被切去了劍柄,有些劍刃已磨平了鋒口,還沒等看個仔細,“噌”一下,好像塵埃齏粉一樣消散在了危險又不安的空氣中。
節節肢解。
真像是被所有的花瓣肢解了個粉碎。
天穹壓抑的荒涼聲響好像被突然抽走了一切,虛靈的垂死掙扎在這一刻聽起來震耳欲聾。
要怎麼形容聖靈的臨死姿態,藍小玉的眼睛睜得很大,她想看清那蒼穹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卻好像看著虛無的網交織成灰。
聖靈?她大約只會在心裡涼涼感慨,那不過打著神明藉口的妖魔之心罷了。
斷劍已毀,守靈覆滅。
那鬼神折斷了七把殘劍,殺了七位守陵人。
天地間洞開的澄澈清明。
是藍小玉從未見過的波瀾壯闊。
那鯤鵬之主卻手執丈劍輕身一躍,山巒疊翠還是斷壁殘垣都沒能令他停下腳步,此時,積鬱濃雲的流動更爲快速難辨,彷彿日月年歲都已無關。
鯤鵬失去了守陵者,混亂,還沒有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