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載著她，兜到了Z大的校園，他們又像從前，肩並肩坐在籃球場邊，林玥遞給他一瓶純淨水，“怎麼想到過來看我？”她問，夕陽曬著臉龐，紅撲撲的。

方錚灌了口水，難得正經，“我以爲你會讀研，你也沒跟我商量，一聲不響就跑去工作了。”

“讀研和工作，對你來說，有區別麼？”林玥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

“當然有——”方錚幾乎是脫口而出，之後又無話。

林玥看著場上的籃球，在籃筐上，繞啊繞啊，終於進了筐，方纔緩緩開口，“你是怕，我工作了，就不再是學校裡，那個只會跟在屁股後邊兒，專屬於你一人的林玥。”她用的是陳述句，方錚的想法她又怎會不明白，對他來說，林玥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又或者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只是她不願承認罷了，都說她傻，或許吧，她傻到一直裝傻。

方錚怔怔地，這樣精明的話，竟是出自林玥之口，他卻也無從反駁。

林玥嘆了口氣，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她又將雙手撐在身側，高跟兒在地上磨得嗤嗤作響。

就在林玥快耗盡最後一絲耐性時，他說，“確定一下我們的關係吧，今天。”嗓音悠遠而綿長。

“呃？”林玥偏頭看他。

方錚點了支菸，緩緩道，“我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肝兒，肺都在叫囂著，我們在一起，方錚，快說啊，方錚——

方錚指了指電話，示意她等會兒，方錚喂了一聲兒，“寶貝，想我了嗎？”聽筒裡甜膩的女聲，足以擊潰她，三年來，對於方錚，全部的信仰，她以爲，愛是守候，只要她堅持不懈，總會等到春暖花開的日子。

“別鬧，我辦正事兒。”方錚胡亂回了句，便決絕切斷。

“我們——”方錚又重複道，

“我們是兄弟，我懂的。”她急急接道，開頭是狼狽的，過程美好而悸動，那麼結尾，她想要給自己一點尊嚴，“我有男朋友了。”她說，飄渺如天上的浮雲。

方錚深看著她，彷彿要看進她心底，藏在身側的手，也終於不似以往那般舒展的弧度，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方錚的林玥，會有一天，在他面前，優雅地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甚至是此時此刻，現實擺在面前，他還固執地以爲，這是夢境。

他一路是懷著怎樣悸動的心情，滿身風雨，只想著能站在她面前，跟她說一句簡單的話，我們在一起吧。

他鮮少被女孩子拒絕，至於林玥，他更是沒想到，柔弱如她，可以是這般殘忍，她分明看出他的心意，卻連一句完整的告白，都吝於給他。

他不清楚現在是怎樣的狀況，明明是黃昏，四周卻白花花一片，亮得他難受，意識驅使他，轉身離開，他便真的走了，丟下她一個人。

方錚駕著車，彷彿帶著地獄而來的戾氣，一路狂飆。

“阿錚，我妞說，她剛剛騷擾你，你不配合。”那頭的背景有男有女，一片嘈雜。

“皇悅，一小時後到。”方錚直截了當。

“你不是在A市麼，再快也得兩小時吧，哥們兒，你啥意思？”

方錚不耐地扯掉耳機，油門一踩到底。

方錚走後，林玥又傻傻地坐了好久，起來的時候，一陣暈眩，出了Z大，她一路向北，朝著同方錚相反的方向，一路走，一路停，沿途的櫥窗繁華陳列，在她轉身的瞬間，七彩霓虹驟然開啓，下一秒，四周的輝煌都向她壓迫而來，這個城市的夜晚，太過絢爛，刺得她眼疼，一個勁兒地流淚。

她忘了走過多少路，也忘了沿途的風景有多瑰麗，只記得後來，她伏在蘇小茹的懷裡，終於嚎啕大哭，“我，方錚，沒有了——”。

原來，結束一場三年的守候，也只要彈指一揮而已。

恍惚間，她好像聽見蘇小茹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