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煜城略靠著陽臺的東牆，一手勾著杯，一手鑽進懷裡，熟稔地取出煙盒，那樣迷離而恍惚的白霧，又縈繞著指間，漸漸升騰起來，冷月的清輝照著他，他看著花園裡，那個赤腳奔跑的女孩兒，兩手提著高跟，像只受驚的小鹿，又或是那種，外表柔軟，內心堅強的幼獸，漸漸地，在他的視線裡，退化成瑩白的一點。

席煜城追逐著他眼中的風景，方妙歌靠著牆垣，那樣灑脫淡定的席煜城，便是她眼中的風景，終於，她從容地走過去，“帥哥，能借個火麼？”

席煜城略有興致地爲她點菸，稍微戲謔道，“你的搭訕方式六年如一日。”

方妙歌優雅地吐了口菸圈，狀似無限嘆惋，“轉眼都六年了，美少女成了恨嫁娘，煜城，我把青春都給了你，你拿什麼賠我？”

席煜城只是淡淡地朝她舉杯，“合作愉快。”說完即送至脣邊，猩紅的液體一灌而入。

那天之後，林玥也漸漸明白，方錚之於她，是消耗品，每接觸一次，要耗盡她所有的心力，恢復的過程，卻如同抽絲剝繭，伴隨著細細的疼，緩緩而綿密。

林玥一邊修改著人事企劃，一邊在心裡嘟嚷，她覺得鄒姐是在雞蛋裡挑骨頭，成心不讓她好過，打從她那次跟經理逛了街，進經理室的次數也頻繁了些，鄒世紅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找她茬，前幾天吃飯，她無意間跟蘇小茹提到，蘇小茹說，“她肯定覺得你威脅到她的地位了。”

當時她還不信，不以爲然道，“鄒姐進公司三年，人事部都在傳，部門主管非他莫屬。”

蘇小茹就說她笨，“她升了主管，更沒你好日子過。”

“那怎麼辦？”林玥天真地問。

蘇小茹撇撇嘴，“巴結唄，屢試不爽。”

林玥整理著資料，輕聲嘆氣，方錚也說，她只適合讀書了，職場上虛僞世故那一套，她還真學不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是有人說過，現實是最好的老師，它讓你跌倒了，痛了，自然會懂得，如何趨利避害。

做完工作，林玥收拾好東西，正打算走了，經理恰好從辦公室出來，急忙急慌的樣子，林玥還來不及打招呼。

“就剩你了？那趕緊吧，跟我去見個客戶。”經理邊說著徑自朝前邊兒走了。

林玥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後來才知道，經理口中的客戶，是那個一面之緣的秦少程。

進門的時候，已經是一派熱鬧的景象，經理自罰了三杯，方纔坐定，席間又有人起鬨，“姚經理，既然是兩人，罰酒自然是雙倍。”

姚若蘭摟了摟她的肩，作大方狀，“我們部的小林，挺單純一小姑娘。”

“那就更該喝了，新人報到，當是給我們秦總面子了。”來人貌似有些熏熏然，踉蹌著繞到林玥跟前，直直地遞了杯酒，“來，林小姐，敬我們秦總一杯。”

林玥怯怯地接過酒，看了一眼姚經理，姚若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拿捏分寸，別破壞了氣氛，林玥努了努嘴，壯著一口氣就端起酒走到秦少程身邊，“秦，秦總，我敬您。”

秦少程朝她回敬了敬，很爽快地乾了杯，林玥呆愣了兩秒，也幹了個滴酒不剩。

林玥第一次喝白酒，只感覺辛辣從喉嚨一路燒到心腸，回到座位，坐不到兩分鐘，便開始暈暈乎乎，後來，旁人又有意無意地敬酒，她模糊地想著，蘇小茹說，職場檔酒有一套學問，她當時還嗤之以鼻，她以爲她只要將本職工作做好，根本就用不著來那一套，眼下那個悔啊，來之前，姚經理就在車上提醒她，不掃人興，不得罪人，如此一來，她只能是來者不拒。

當她覺得，一個個人都渙散成一排分裂的影子時，酒席散了。

“你到底行不行？”姚若蘭稍微扶著她一邊攔車一邊說道。

林玥從經理手中拿過自己的包包，嘿嘿地乾笑著，“沒事兒，經理，您走您的，我清醒著呢。”

姚若蘭一看那姑娘傻乎乎地，一點兒不識應酬，她還替她攔了大半，不然，還指不定喝成啥樣兒，“我還是送你回去吧。”她說，這姑娘一副不讓人省心的樣子。

林玥連連擺手，“經理，不用，別耽誤您。”

姚若蘭正爲難間，秦少程突然上前，“我送她回去。”

姚若蘭狐疑地看了看兩人，秦少程繼續道，“姚經理放心，我保證林小姐安全到家。”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姚若蘭自然懂了，禮貌地道了別，便先行離開了。

林玥走了兩步，又感到有些飄飄然，秦少程稍微拉住她的手肘。

林玥笑嘻嘻地，“謝謝，”頓了頓，又由衷道，“秦總，您酒量真好。”

秦少程蹙了蹙眉，“你沒看過煜城喝酒麼？”要說酒量，如果對方是席煜城，他自嘆弗如。

林玥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搞得秦少程啼笑皆非，第一次煜城帶她出來，他就想不通，那樣私人的場合，煜城一般很挑女伴的，之前帶方妙歌，也只是一次而已，他在心裡輕哼了聲兒，席煜城是真挖到個寶，整一小寶器。

不多時，席煜城也趕到了，一下車便攬過林玥。

秦少程戲言道，“席總，您可真夠給我面子，還派小女朋友跟我應酬。”

席煜城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可沒叫你灌她酒。”

還不等秦少程開口，林玥急急搶道，“秦總人好，沒爲難我，”說著說著越來越小聲，“是我自己沒用。”腳跟子不穩，腦袋也不聽使喚，林玥本能地尋求支撐，更不自覺靠向男子的胸膛。

秦少程聳了聳肩，“人我安全送還給你了，回見。”

席煜城拍了拍他的臂膀，兩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