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KJD事務所的辦公室裡，林磬埋頭在一堆堆的文件海洋裡。案頭有青翠逼人的小盆栽，生機盎然地露出幾片枝葉。原科地產的上市工作終於走上了議程，正如她猜測的那樣，身爲一直跟進的員工之一，她理所應當地進入了最終的項目組。
由於經驗不夠，她被分配到的工作依舊以整理和圖表爲主，可是比起最初的簡單文案工作來說，她的工作核心已經漸漸轉移，組裡的同事也開始把一些初級的專業問題交給她來獨自完成。
就像剛纔，小組長陶經理便親自給她分配了一件任務：校對原科地產這幾年的現金流量表，看看是否有地方有疏漏。以內要面臨上市，這近三年最重要的會計報表或多或少都經過了少許修飾，美其名曰“潤色美化”其實也就是人爲的操控了一些數據。
一開始，林磬還對這種少許的人爲操控心有異議，可是稍加了解後，才知道這幾乎是所有上市公司在上市前都會做的事情，法不責衆、無傷大雅，這也只能是最終無奈的定論。
整整一個上午，她都專心在數據覈對中。人爲修飾的數據假如稍不小心，就難免有顧此失彼的小地方。身爲負責提供報表的註冊會計師事務所，他們這邊當然要保證滴水不漏的完美。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不覺間，時鐘已經臨近了十二點。
“小林，去樓下餐廳吃飯吧，也該歇一下了。”陶經理笑吟吟地和兩位同事走過來，友善地邀請著她。公司裡只有少數人知道林磬和那位公司大客戶原氏集團少總裁的關係，陶經理便是其中之一。
聰明地並不加以到處宣揚，她不動聲色地儘可能在工作中給予林磬幫助和便利。雖然並不看好這個身家普通的女孩子和這種豪門子弟之間的戀愛，但是既然是客戶的關係戶，那就更沒有刁難的道理。
更何況，她也的確挺喜歡這個願意吃苦、又聰明肯幹的女孩子。
“經理謝謝啦，我就不去了。”林磬趕緊站起身，感激地指了指自己帶來的飯盒，“我有帶了便當來，待會兒在微波爐裡熱一下就好呢。”
陶經理看了看那半舊的塑料飯盒，沒有表露出什麼，而是笑著讚道：“小林真是會生活，自己做的飯菜既乾淨又放心，哪裡像我們這樣，不得不去吃快餐和垃圾食品。好吧，我們先去了，你也記得稍微休息一下眼睛。”
“嗯嗯，謝謝經理！”
不在意地擺擺手，陶經理和兩個貌美的女白領同事一起進了電梯。
“哎，這個小林，還真是……”已經是註冊會計師的秦雅珠聳了聳肩，有點困惑，“有時候寒酸的要命
，可是有時候身上偏偏又冒出來些超級大牌的東西。真是讓人看不懂哎。”
“我也有注意到呢。”她身邊的同事小簡也同樣咂舌，“要說她闊氣吧，你們看看她那個飯盒！別說足夠破舊了，還是廉價的PVC；可是要說她寒酸吧，你看看人家那隻表！”
秦雅珠點點頭：“沒錯，江詩丹頓的Malte腕錶，市價好幾十萬呢。”
“陶經理，你眼界廣，見過的真貨也多，按你看，她那隻江詩丹頓……會不會是高仿A貨？”小簡吐了吐舌頭。
陶經理淺笑著搖搖頭：“當然是真的。就連她隨手拿出來擦汗的那幾條手帕，你們知道價值幾何？”
“手帕？還有什麼講究嗎？”兩個人面面相覷。
陶經理意味深長地淡淡道：“前年我有去瑞士度假，遊覽過當地的一些精品店。假如我沒有看錯，那幾條繡花手帕都是瑞士原產，純手工繡花加頂級真絲，一條差不多兩百多美元吧。假如是定製簽名繡花版的話，怕是要價五百美元以上。”
她身邊的兩個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要說名牌包包和飾品，她們身邊都不乏擁有者和愛好者，就連她倆說起這些來，也可以如數家珍，可是這種太低調的小衆奢侈品，一般人倒真是很少會這麼講究。
“可是，她的飯盒可真的有夠爛……還有，都不捨得買一隻像樣的筆。”小簡長長嘆息一聲，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看這位新的小同事。身爲一名會計師，需要鄭重簽名的時候很多，幾乎人人都會有一兩隻名貴好用的簽字筆，而林磬呢，天天就只有那種一兩元一隻的、最廉價的簽字水筆對付著，看上去真是異常另類。
而這個時候，依舊坐在座位上對付數據的林磬，一點兒不知道自己被前輩同事當成了好奇的對象。咬著那隻在同事口中渣爛的水筆，她飛快地在統計表格中做著前年的利潤複覈。
沒有問題。……長長舒了口氣，她拋下筆，終於站起身來，開始今天的午餐。自己昨晚做好的便當裡是西紅柿炒蛋和茭白肉絲，看上去紅白配黃，頗是誘人。不一會，微波爐裡就傳來了家常飯菜加熱後的香味，她從微波爐裡拿出飯盒，一邊吃著，一邊無意識地隨意翻看著檢查過兩次的報表。
一切都很完美，經過巧妙修飾的報表和附註看上去正是投資者想要的那個樣子，只除了……她皺了皺眉。
看著眼前似乎很完美的報表，她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哪裡呢？她苦思冥想，卻找不到原因。這是一份經過好幾輪修飾的報表，……對了，她終於想到了原因。
原
始的報表附註，似乎比現在的還多了一條？現在的報表是四條補充說明，假如她沒有記錯的話，最早的原始報表裡，應該是五條。
按說修飾後的報表，往往會多出來一些，強加上去一些讓投資者可能喜歡的內容，而越刪越少的時候，倒是不多的。那麼，到底刪掉了什麼呢？
好奇心起，她忍不住打開電腦裡項目組的原始文件備份，開始查看去年的原科報表的最初那張原始的幾份報表。利潤表，現金流量表……是的，是資產負債表的附註部分！
“原科地產固豐市徵收慶華街附近商業用地，擬用於高檔房產開發，固豐市隸屬K城輻射區，該提案已得到集團批準，預計於明年3月開始啓動拆遷談判，初步預計會給公司帶來8-10億利潤。”
林磬看著那條已經在最新報表中刪去的附註，有點微微發愣。
老家舊宅的那塊地皮最終在拍賣中被原科地產拍得，她也是知道的。不過……她一直以爲那塊地是政府徵收，原科只是事後加入爭奪，卻沒想到，在最初的設想裡，這本來就是原科的屬意之物。
只是，這件事既然成功拍到並且按照原計劃開發了，總是一件好事，放在報表的附註說明裡，應該是錦上添花的，爲什麼事務所最終出具的報表裡，卻把它刪掉了呢？
想不太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她苦苦思索著。一直到陶經理等幾位同事從外面回來，她依舊皺著眉頭。
陶經理走到她身邊，隨手放下了一個精緻紙盒：“路過西點屋，順便帶了點小甜品來，喏，午飯沒吃飽的話，下午可以拿這個填一下肚子。”
林磬感動地連忙站起來，正想要推辭，可是陶經理已經笑著開起玩笑來：“別跟我客氣，項目組有你這麼辛苦的員工，我這個組長再不表示一下小小的籠絡之心，可怎麼叫人幫我賣命？”
林磬終於不好再客氣，雙手接了過來，忽然眼睛一亮：“經理，我有個業務問題想請教一下。不知您有沒有空？”得到首肯，她便把剛纔那個疑問說了出來，“您看，這種能夠表明公司計劃的前瞻性的好事，提前披露本來就是好事，爲什麼卻要刪掉呢？”
“這個啊。”陶經理回憶了一下，畢竟是專業精英，倒也記得這條變動，她搖搖頭，“這一條刪減，不是我們事務所做的，我記得是客戶那邊的主動修改。”
“啊……這就更說不通了啊。”林磬困惑著，暗暗把這條記在了心裡。關於業務上的東西，她有著強烈的好奇和鑽研心，想不明白的話，那就專門去問問原芮風好了，想必他能解釋原科的想法和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