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過, 但就是發(fā)發(fā)牢騷,隨口說說。”姜崇安見他又提起這事,趕緊又解釋上了。但余年故意不看他, 就只拿那瞪得銅鈴般的眼睛望著宮城。
見狀, 姜崇安十分無奈的嘆了口氣, 也不端著那高冷的姿態(tài)了, 整個人看著接地氣了不少。
“難道你以前就沒說過他的壞話?”宮城毫不在意地說著, 壓根沒有感同身受,“不過是隨口說說,門上沒把風(fēng)很正常。能和你做那么久朋友, 沒一兩點相似點,怎么可能嘛!”
“誰門上沒把風(fēng)了!我很受歡迎的!”余年被這么一刺, 滿腹牢騷頓起。而宮城也不相讓, 兩人在一處吵得十分熱鬧。
姜崇安心中惴惴不安, 心情十分復(fù)雜。但一向以姜塔高大冷靜的形象為榜樣,一時間他不習(xí)慣在人前暴露太多本性。
眼見著話題越來越偏, 姜崇安頭疼的打斷了對話:“先上去和元大叔他們會合吧。你們這么吵沒結(jié)果的。”
“我要讓元大叔給我評評理!”余年傲嬌至極地撇過頭,眼角余光卻掃過了姜崇安。
姜崇安緊抿著嘴,即使強行壓制,神色還是透著些許不安。
一旁宮城掃到他的神情,閉眼忍了忍, 沒忍住又開了口:“還有你, 別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想什么, 要什么直接說出口, 磨磨唧唧的比他還不如!”
宮城望了眼余年, 轉(zhuǎn)頭對上姜崇安驚訝的表情。姜崇安眼睛微瞪,緊抿的唇瓣松開了一條線。他身后的余年, 下意識要開口反駁,嘴一張才想起自己正在分道揚鑣中,不宜出口。
宮城也沒給他們留下太多思考的空間,話根本就剎不住,直接從嘴里蹦出來,速度還越來越快:“你們兩個給我面對面站好!有什么話直接敞開了說!說不過打一場,生死由命!再這么嘰嘰歪歪的,小心我揍你們倆!”
邊說,她還邊上手拉扯姜崇安和余年,把兩人拉到面對面的位置,才滿意地圍著他們轉(zhuǎn)了起來。
余年望了姜崇安一眼,打從心底浮現(xiàn)出一絲異樣的別扭感。他偷偷瞄了眼宮城,再瞄一眼,突然“啊”的一聲大叫,指著宮城喊道:“杜老師!”
這訓(xùn)人的口吻,妥妥的就是老師的腔調(diào)啊!頓時,余年看著宮城的目光隱隱透著敬畏。
“……老師?”姜崇安暗自喃喃自語,將這兩個字念得緩慢又鄭重,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慢慢消化眼前這突來的信息。
宮城眼中劃過一絲幽光,抬手推了推眼鏡框,抱緊懷里的筆記本,說:“我不大習(xí)慣被人叫老師。大家都喊我宮院長。”
“院長?”余年傻傻重復(fù)了一聲,望著宮城突然就回了神,“你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怎么可能是院長!”
屠塔大大小小的研究院也不少,可那些院長一個個都是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和宮城這嫩生生的小模樣完全不同。
“嗯?我家開研究院的。我世襲院長有問題?”宮城朝著余年點點頭,不是很明白他這一驚一乍的到底是因為什么,“快點說。說完我們要撤了。”
“呃……”余年的驚訝含在口中,頓時想生吞了一整個土豆似的。雖然也能飽腹,但怎么想都覺得不舒服。
“快說!”宮院長霸氣十足,讓兩個少年狠狠震驚了一把。
姜崇安抬手抹了一把臉,心里頭的別扭感十足,說話便也有些吞吞吐吐。他磨蹭了兩句,被宮城毫不客氣地一腳踢在了屁股上。
這疼痛感來得貨真價實,比傳說中的藤條抽在身上還疼。姜崇安齜牙咧嘴,疼得直嘶嘶,倒是把余年看樂了。
心中的不滿散了大半,余年難得帶上了一絲笑模樣。
姜崇安深吸一口氣,狠狠咬牙下了決心,死就死吧!他猛地睜開眼,把對面的余年嚇了一跳,可他也不管這些了,張開嘴噼里啪啦就說開了。
“楚河放的錄音是我說的,但我不僅僅說了這些。”開了口,姜崇安頓時覺得接下來的話不難開口了,“你家那么和睦,我有些嫉妒就忍不住說了些酸話。至于其他抱怨的話,你之前真的讓人很無奈。”
一想到剛開始余年哭得稀里嘩啦地樣子,姜崇安頓時覺得這些話也挺正常的了。倒是余年,聽得臉紅脖子粗,梗著脖子僵硬地問道:“我之前怎么了?要你說那么多難聽話?”
“別吵!還沒輪到你!”宮院長拍下余年抬起的手臂,毫不客氣地呵斥。余年被怕得眼眶一紅,差點沒忍住掉下淚來。
姜崇安掃了他那通紅的眼眶,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他清了清嗓子,才繼續(xù)說:“我想去船上看看,但始終提不起勇氣。余爸爸的事……我就只利用了這一次。我敢保證!”
“但在去你家之前,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你爸上船。”眼見著余年變了臉色,姜崇安趕緊又補充道。
“你怎么這么別扭?”宮城聽得頗為認真,還時不時點評著,“羨慕不直接說,愛說酸話。還得私底下嘟囔著說。說了壞話應(yīng)驗了,又滿肚子負罪感。現(xiàn)在倒好,因為負罪感,干脆拼命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說你這么別扭,爸媽到底怎么教的?”話落,宮城攤開手上的筆記本,右手從中抽出一支筆來,順勢點了點姜崇安的方向,“你這小子我也很喜歡。”
這么別扭,值得研究研究。
提及爸媽,姜崇安沉默了下來。余年微微一頓,轉(zhuǎn)頭對著一旁看戲的宮城使勁瞪了一眼,突然像泄了氣一般,訕笑著低聲說道:“宮院長,崇安他爸媽在他小時候就上船了。”
至于上船的結(jié)果,只要是個人都知道。宮城微微一頓,了然點頭,大方地說了聲:“對不起。但我還是對你很感興趣。”
話落,也不知道她在筆記本上記著什么。
這種道歉的方式簡單直接到讓人驚奇。余年滿肚子委婉勸說的話沒出口,又都堵在了喉嚨口。
說不出干脆就不說了。反正人家也道歉了不是?余年自我安慰著。他轉(zhuǎn)頭又看向?qū)γ娴慕绨玻粫r間心中百感交集。
難怪他之前總覺得姜崇安怪怪的,但又不清楚怪在哪,還以為是爬塔給他的壓力太大導(dǎo)致的。現(xiàn)在他才算是明白了。姜崇安之所以怪,是因為他一直在心里責(zé)怪他自己,又擔(dān)憂著被他發(fā)現(xiàn)。
還真像宮城說的,這性格真的別扭得可以了!
余年對天翻了個白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心底的那一絲憤怒終于消散無蹤了。宮城在一旁看著,默默點了點頭,提筆在筆記本上又刷刷刷地記下了什么。
姜崇安看著她的舉動,只覺得周身都不舒服。這就好像被人當(dāng)成了實驗室里的小白鼠,不停的扎一針看反應(yīng)。
“我們上去吧。”姜崇安將心里話全都說出來,一時間倒是輕松了不少。他松了口氣,目光從余年掃到宮城身上。
宮城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框,又低頭將筆記本合上。她抱著筆記本,頓時又變成那個羞答答的小姑娘了。
余年看得心里直發(fā)憷,吞了吞唾沫不敢再發(fā)表什么言論了。
三人沉默著達成協(xié)議。姜崇安領(lǐng)著兩個人走出偏僻處,四下掃視一遍,又融入了人群中。宮城跟在最后,突然視線微抬,直接定在了一處天花板上。
看了足足有十來秒,她才轉(zhuǎn)身低頭,跟上姜崇安的步伐。
監(jiān)控光屏之后,楚河被宮城的目光看得生生打了個顫抖。他雙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臉上卻咧出個大大的笑容來。
仿佛看到了最最親切的親人,他恨不得立即從光屏中穿過去,直接將人捆起來!
“隊長,我們要立即去抓他們嗎?”楚河身后的一個塔警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楚河一下,又趕緊低下頭,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嗯?”楚河手肘撐著桌面,十指交叉頂住下巴,眼睛愜意地瞇了起來,“為什么要現(xiàn)在去抓?他們會合了,抓個大團圓不是更好嗎?”
諄諄善誘的樣子,十分能欺騙世人。但只有熟悉他為人的人才知道,這么善解人意的反問,只會是他發(fā)怒的前兆。
那個發(fā)問的塔警,聽著他的話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楚河身后瑟瑟發(fā)抖地站了好一會,塔警始終等不到楚河的下一步指示。他偷瞄了楚河一眼,提著一口氣,悄悄往外挪去。
手剛碰到門把,楚河幽幽的聲音猶如勾魂使者飄了過來:“對了,把他給我拖下去,湊個人頭。”
“是!”一旁安靜杵著的塔警,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鼓足了勁喊出聲。
那個塔警腳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他就這樣白著一張臉,連話也說不出地被其他塔警拖了下去。
姜崇安一行人沿著熱鬧的地方走,遇上樓梯也只敢往上爬一層。轉(zhuǎn)了大半天,姜崇安也才往上爬了五層。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很快就天黑。沒有了元平,他們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在哪里落腳了。于是,姜崇安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無力感。
自從開始爬塔,他引以為豪的一切都不存在優(yōu)勢了。這讓他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