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長大人獨自占了一層樓的辦公室下來之后,張根娣的腳步有些縹緲,手里頭的包袱也微微跟著顫抖著。
自打開始收受賄賂之后,張根娣的家庭條件已經有了很大的額改善,他將原本租住的房子買了下來,又添了錢給自己置了幾套好衣服,厚料子的西裝,穿起來跟那些大老爺很像。
在不當值的時候,張根娣就換上西裝,捧著面碗坐在家門口吃面,放三層肉臊子,吃起來香飄十里。
沒人知道他在監獄里頭是個什么憋屈角色,有多少人瞧不起他,外頭的鄰居們只知道這位老爺攀上了洋人的路子之后,飛揚之上了,連吃飯的碗都大了兩號,頓頓都有魚、肉吃。
張根娣是托了出了五服的親戚的關系,找的提籃橋的廚子的職位,可巧廚子人滿了,里頭郵儲于輿論的考量,多設了一個華人看守,就將張根娣給提了出來,按進了這個蘿卜坑里。
在預見杜和之前,張根娣一直走的是悶頭趕路,低調做人的路子,一直在監獄里太太平平的發展,雖然日子過得遭罪,可是堅持一陣,說不準也就能抓住機會發達。
但是杜和進來了,老海看上了張根娣的便利,對于杜家來說很稀松平常的人情銀子送上去,張根娣就開始膨脹了。
他在這幾分鐘之前,都一直以為他的生活水平已經可以在這一片稱得上上中等了。
可是監獄長的辦公室告訴了張根娣,他所謂的宅子,連人家家里頭鋪的地磚都比不上。
野心是在眼界大起來之后才有了土壤的。
張根娣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從監獄長的辦公室里偷順東西,從一堆花花綠綠的布料里頭拿出了一套官服,張根娣還體貼的給監獄長包了個浴巾,這才下了樓來。
搖搖頭強迫自己把藏不住的野望忘掉,深呼吸幾口平復激動地顫抖的身軀,張根娣看好了方向,就朝著他的光明未來跑了過去。
至于手臂折了什么的,晃蕩壞了,再接上不就行了。
在張根娣一搖一晃的飛速前進的時候,同一條直線上,杜和正與張根娣相對而行。
如果沒有張根娣,杜和可能直接與監獄長迎面撞上,也可能不會,但是最終,張根娣先在蘆葦蕩里看到了監獄長標志性的小轎車。
只穿一條短褲披著外套的監獄長杰克正在車外頭抽煙,見到張根娣過來,眉頭一皺,罵道:“站住,布萊克呢,怎么讓別人來了?”
張根娣立即站住了腳,因為他眼尖的已經看到了車里頭的一抹肉光。
賠笑舉著包袱,張根娣討好的說:“大人,秘書官先生有急事,怕您就等,就派小的來了,您看,他把鑰匙都給小人咧!”
杰克勾了勾手指,張根娣就貓著腰將包袱遞了過去。
杰克隨手打開包袱一看,無奈的將頭伸到車里說:“親愛的,看來我們的跑腿不知道還有你呢,這里只有我的衣服。”
扭過頭對張根娣又是一頓大罵:“你再去給我拿一套女士的衣服來,布萊克沒有告訴你么,我們要兩套衣服!”
張根娣臉上全是白蘭地味兒的唾沫星子,又不敢擦,低頭唯唯諾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什么話來。
車里頭的女人忽然說道:“好啦,親愛的,再拿一件不就好了。”
“聽到了么,趕緊滾回去再拿一件來,你叫我的寶貝凍著了,我就弄死你!”杰克明明已經大怒,奈何學華語的時候并沒有學許多罵人的話,只能用吼叫來表示自己的怒火。
張根娣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拿衣服是小人理當的,不過小人來找監獄長大人,還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您聽小人道來……”
杰克皺著眉頭,十分不耐煩的將頭湊了過去,接著,在張根娣的敘述下,杰克的表情變得緊張起來。
忽然,杰克推開了張根娣,再次確認道:“你說的是真的?”
張根娣重重點頭。
“那還猶豫什么,趕緊走!”
杰克說著套上了衣服,與張根娣行色匆匆而去,張根娣中途幾次瞥向小汽車,不過在前途對比之下,他很快就回過了頭,女人嘛,光著身子一晚上又凍不死,大不了把杜和的海捕文書發出去,再來給她送一件衣服,到時候她還不是對自己感恩戴德?
那時候他就不是看守了,而是發現逃犯的英雄,莫說是秘書了,就算是監獄長的夫人,也不能給他穿小鞋!
兩個人走后,車廂里的女人直起了腰來,手指在滴水的旗袍上摸了一下,就噘著嘴放棄了穿濕衣服的打算,四下看了看,眼光一亮,白玉般的手臂就越過車廂,拾起了掛在車窗上的包袱皮。
手指一抖,一條浴巾就抖了下來。
“死老鬼,那么大歲數了還玩野路子,滾到水里去了還不忘拉著老娘,倒霉!回去得拜神婆燒香才好……”
悉悉索索的弄好了浴巾,女人將自己的衣服鞋子用包袱皮包好,赤著光潔的雙腳,就踏出了車廂。
車門一開,旁邊經過的青年意外的聽到動靜,緊張的看了過來,下車的女人吃驚的長大了小嘴,想起這樣不雅觀,就忙用手捂住。
于是乎,浴巾脫離了手臂的壓制,順利成章的掉了下來,清風拂過,女人抖了抖,起了一身細細的小疙瘩。
杜和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發漲,尷尬的別過頭去,低聲道:“抱歉,我并非故意驚嚇你。”
“故意不故意,你也驚嚇到我了,今天真是事事不順,再這樣下去,生意遲早做不下去!”女人嘟囔著將浴巾拉起來,見杜和還知道害臊,不像壞人,膽子也壯了起來,眼珠轉了轉說:“喂,儂要抱歉的話,不如把你上衣送我,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如何?”
杜和為難不已,他這身衣服說是衣服,其實就是將自己那身囚服翻了個面而已,送給女人是小,回到監獄里頭不好交待是真。
“這位小姐,要不我幫你改改,把浴巾弄的結實點?我的衣服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不大方便給你。”
杜和與女人商量起來。
就算不是理虧,杜和遇到這位明顯遇到了小困境的姑娘,出于道義,該幫也是會幫一下的。
女人柳眉一豎,重點很詭異的沒有放在杜和舍不得給她一件衣服上,而是斤斤計較的說:“你才是小姐,叫人不會叫名字的嘛?好沒禮貌的啊。”
杜和最怕的就是和女人講道理,偏偏遇到的女人除了高橋海羽之外,都很喜歡與他喋喋不休,見女人開了口就知道要糟,連忙合十求饒:“抱歉抱歉,在下的不是,我叫杜和,敢問小,姑娘芳名。”
女人被取悅了,眉眼緩和下來,掐著嗓子說:“這還差不多,我呢,花名麗莎波娃,你叫我麗莎就行了。”
杜和目瞪口呆,喃喃道:“花名還有取四個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