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你記住!在這個世上你只能為生者而活,而不能為死者永遠沉淪不醒。”柳綺琴淡淡的聲音毫無起伏,淡冷的說完這些話,便一臉冷漠的走出了這松柏長青的墓地。
紅袖默不作聲的跟隨在她身后,頭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親一生淡泊,與世無爭。這些身后之名,對于她而然,根本就是不必去要的枷鎖。”柳綺琴緩步走在這綠意清冷的松柏林間,一雙清軟的眸底,含著一絲冰冷的笑意。粉唇輕啟,說出了一句極其淡冷的話:“墓碑換了,只寫慈母藍兒之墓便好!”
“王妃……”紅袖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驚呼一聲。王妃到底在說什么?她居然要讓夫人成為無主孤魂嗎?
柳綺琴腳下頓也沒頓一下,繼續不疾不徐的緩步前行著:“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去愿意,和一個我厭惡的人,生生死死都躺在一起。”
“王妃……”紅袖輕聲的喚了她一聲,那秀氣的雙眉,緊緊的皺在了一起,好似那難以抹去的悲傷。
柳綺琴終于停下了腳步,她站在一株老松樹下,望著那蒼勁的枝干,望著那如針的松葉,她粉色的唇邊,揚起了一絲冰冷的笑容:“母親從未愛過他,而他也從未愛過我。因為她恨母親,所以,他也恨我。他恨我這張像極了母親的臉,更恨我如母親一樣的淡泊性情。”
她轉過身來,望著紅袖,笑得極其諷刺道:“我無法幫他換來利益,所以他就任由我被家中姨娘姐妹欺負。他不是厭惡我這個女兒沒出息,而是,恨我不受他的控制。”
“我柳綺琴一生雖非活的傲骨凌然,可也絕不是那懦弱的任人操控的傀儡。”柳綺琴邁著緩慢的步子,折了一支針松,高抬著下巴,一臉淡冷倨傲的行走在林海間:“他想操控我?哼!恐怕他還沒這個資格,更沒那個本事。”
仙瀚玨本來就是隨便出來走走,沒想到便在城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隨之他便一路追隨而來,見她是拜祭先人,他便轉身與劍鋒離開了。
可后來他心念一動,便又折返了回來。之后,便聽到了柳綺琴與她丫鬟的一番對話。
好個冷然的女子!鳳無殤說得對,惹了這樣的女子,他確實是不會有好下場。
劍鋒難以置信的望著那容顏依舊清麗脫俗的女子,只不過,這張容顏上有的是淡漠與冷然,而已非是昨日他們見到的,那抹嫣然純真的笑臉了。
“也許,母親更想回家,回那個生她養她的地方。落葉歸根!母親她,也許真該回去了!”柳綺琴回望了一眼那孤冷的墓碑,唇邊的笑意,似乎是變得溫和了一些:“清霜,怎樣方可……送我母親回家?”
空氣中飄來了一縷幽冷的聲音:“他們還未走,你可將你母親的骨灰,送去給他們。他們看到后,自然會帶你母親回族里。”
“謝謝你,清霜!”柳綺琴收回了視線,繼續緩步向前行,在路過一株老松樹身旁時,她忽然轉過頭去,對著那大松樹,柔軟一笑道:“你的病好了嗎?鳳哥哥給你瞧了嗎?”
紅袖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那松樹,忽然有兩個人,從那松樹后,走了出來。她側身擋在了柳綺琴身前,一雙柔靜的眸底,滿是不加掩飾的防備之色。
仙瀚玨坦蕩的走過去,望了那忠心護主的丫頭一眼,轉頭拱手淡淡溫柔道:“多謝柳兒姑娘記掛!在下已找過仙醫公子瞧過,也得了藥方,正在聽從醫囑調養著呢!”
柳綺琴素手搭在紅袖肩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便緩步走向了那神秘的白紗帽男子,唇邊掛著真誠的淡笑道:“從初見時,我就知道你得的是哮喘病,而且還是天生嚴重的哮喘病。最忌疲勞過度,最怕春季花粉飄飛。”
她頓了一下,很是大膽的伸出了手,微微的掀開了他紗帽的一角,望著他蒼白的容顏,啟唇淡淡道:“你如果真能聽從醫囑,也許你不會死的那么早,至少……你可以再活三十個春秋。你,會聽我的勸嗎?”
她溫軟的話語,就如同那最真誠的關心之語。她清澈的眸光映出他蒼白的面容,讓他仿佛看到一個很關心他的人,在柔聲的勸安慰著他。告訴他要好好吃藥,病才會好。
可仙瀚玨知道,面前的這個與他僅有兩面之愿的女子,是不可能對他真存在什么關心關切的。她的眸光縱然再清澈,也難完全掩盡那一絲算計之色。
就如同她的笑容很溫暖,溫暖到會讓人忽略其中的冰寒,可是只需一眨眼間,那抹溫柔便在不知不覺中,又被那冰寒所替代了。
柳綺琴仰首望著他寧靜的容顏,伸出她的纖纖玉指,在他鼻尖那一點黑痣上,無奈的輕點了一下:“固執的孩子,你的堅持,終會要了你的小命兒的。”
“孩子?”仙瀚玨嘴角微抽搐了下,望著那無奈笑望著她的女子。他并未抬手去拿開那鼻尖上的手指,只是唇角揚起一抹淡笑,蒼白的唇微啟的輕問了句:“柳兒姑娘,當在下是孩子?”
呵呵!他仙瀚玨活了二十年,今兒居然淪落到被一個小丫頭說自己是孩子?怎么?他的模樣真的很嫩嗎?嫩到被一個十八歲的女子,當做小孩子?
柳綺琴收回了手指,仰首與他對望著,搖頭無奈一笑,如水的眸子里滿是包容之色:“你若不喜歡,我便不說了!不過,你真該愛惜下自己的身子。我走了,記得遵從醫囑,好好調養身子,乖乖吃藥!”
紅袖望了那男子一眼,便跟隨在柳綺琴身邊而去了。王妃今日的舉止好奇怪啊?似乎很關心這個病弱男子?可是看起來又不像。畢竟她沒在王妃的眼睛里,看到一絲溫暖的親切之色。
沒有親近,那就不會有關心,這就是她家王妃對人的態度。
劍鋒是完全被柳綺琴的舉動給嚇到了,久久方回過味兒來:“公子,你沒中毒吧?”
仙瀚玨收回了飄遠的神思,轉過頭來,對劍鋒淡淡的說了句:“我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很暖心!”
呃?劍鋒平生第一次不能鎮定了。他家公子說他喜歡那個女子?天啊!那也就是說他家公子真對那舉止奇怪的陵王妃……動心了?
仙瀚玨此人雖高深莫測,可他的喜惡,卻一向分得很清楚。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從來都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人,他到底喜歡什么,或是到底厭惡什么。
劍鋒忽然拔劍出鞘,利劍直逼向前方緩步徐行的女子。此女不可留!凡是亂了公子心境的女子,都必須要死。這是主人的命令,他誓死也要執行。
“劍鋒……咳咳!”仙瀚玨因一時急氣攻心,不由得歪倒在老松樹下,手掩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著。劍鋒,住手啊!不要傷害她,不要……
柳綺琴步子未停頓一下,一直那樣閑適徐行的緩步走著。殺她?有那么容易嗎?不過仙瀚玨的那一聲急呼,倒是讓她心里松了一口氣。
仙瀚玨太聰明了,縱然是寒,也不一定能智斗過他。可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
仙瀚玨父母親緣極薄,母親生他時難產而死,父親視他為不祥之人,狠心將他丟入了惡狼谷。
幸得高人相救,才幸保了一條小命。
可那又如何?他還是一個不容于家族之人。
他才智過人,算無遺策!世間很多惜才者都很想拉攏他,可他卻偏偏選擇了反賊——鎮南侯黑麒麟。
所以,就不能怪她心狠了!為了她夫君的安慰,她只能以美人計,擾亂他如止水般的心了。
仙瀚玨,你終是個七情六欲俱全的凡人。再怎么淡泊名利,也難舍這世間最可怕的情之一字。
紅袖轉過身來,將手中的籃子丟了出去。一雙靜柔的眸子,瞬間變得銳利如劍。
一縷青煙飄來,清霜鬼魅的身影,輕而易舉的擋下了劍鋒強勁的一擊。揮袖間,如漫天花雨的銀針泛著冷幽的藍光,鋪天蓋地的灑向那黑衣勁裝男子。
劍鋒雖然早知道柳綺琴身邊藏匿著高手,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名高手,竟然是魅影堂十大殺手之一的蜜女?看來外界傳言是真的,陵王妃柳綺琴果然和魅影有奸情。
柳綺琴轉回身去,望著那與清霜在半空中交戰的劍鋒,她勾唇一笑,轉頭望向那老松樹下的狐皮大氅男子。她舉步輕盈的走過去,蹲下身子,掀開了對方的紗帽,關心的問了句:“你還好嗎?”
仙瀚玨眸光復雜的望著她,噙著血絲的蒼白薄唇,輕啟虛弱的問了句:“你關心我……是真是假?”
柳綺琴直視著他的眸光,伸手扶正他倒臥的身子后,方才淡淡一笑,不答反問道:“那你剛才對我的擔心,又是真是假呢?”
仙瀚玨垂下眸子,有些迷茫的啟唇道了句:“我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那一刻,他的心揪得很疼。他不想她受傷,一點兒都不想她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