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五聞言臉色微紅,道:“小人是相州人氏,乃是被招安的!”仿佛是為了辯解,他趕忙補充道:“小人家中本是將門子弟,只是后來敗落了,家貧無以為生,只得落草,為周監押所擒拿,多虧朝廷大赦,才有了一個復生的機會。”
“原來如此!”聽到這里,王子武笑了起來:“楊教練不必介意,當今天子寬宏大量,縱然曾經落草為寇,只要能改過自新,也會不計前嫌的。楊教練今日立下如此大功,本官定然會奏明朝廷,厚加封賞的!”
“多謝統軍!”聽到這里,楊五已經是感激涕零,跪倒在地道:“統軍大恩,小人便是肝腦涂地也難報得萬一!”
“請起,請起!”王子武笑道:“你也不要光謝我一人,若非周監押,只怕你今日還在草莽之中,豈有今日榮耀?”
“多謝周監押!”楊五趕忙起身向周平做了一揖,周平趕忙偏過身子讓開,心中哭笑不得的暗想:“難道自己射了這楊五一箭,把他送到沙門島上割蘆葦還是幫了他不成?”
王子武看著楊五像磕頭蟲一般向帳中李成等人作揖感謝,看樣子他心情不錯,這時他身旁的管事附耳低語了幾句。王子武微微點了點頭,問道:“楊教練,方才我都聽旁人喚你楊五,不知你表字為何?”
“稟告統軍,小人出生時家門已經敗落,只是以排行為名,未曾有表字!”
“原來如此!”王子武點了點頭道:“楊教練,古人二十則加冠,起表字。既然你尚未有表字,那今日本官便托大些,贈一個表字與你如何?”原來中國古代男子年到二十便會舉行冠禮,戴上成年人的帽子,以表示此人成年,同時起一個表字,這樣別人稱呼他的時候就不用直呼其名。當然底層的小民是沒有這些禮節的,往往就是張三李四的胡叫。王子武以一州統軍的身份給楊五起表字,顯然是極為抬舉他了。楊五聽了頓時大喜,趕忙拜倒在地道:“小人多謝統軍賜字!”
“嗯!”王子武矜持的點了點頭,道:“楊教練你家門敗落,可如今你從軍殺賊立功,上報朝廷,再興家門,乃至一樁大美事。不如便叫再興吧!”
“再興,楊五!”一旁的周平臉色不由得變得怪異起來,他看著眼前這個跪在地上連連向王子武磕頭謝恩的漢子,難道眼前這位就是那位勇猛無敵,在小商河被金軍亂箭射殺、身上找出來箭矢兩升有余的虎將?他當時在安陽時也沒有那么彪悍吧?想到這里,周平背心突然冒出一層冷汗來,還好當時此人胯下沒有一匹好馬,否則自己說不定就被這廝豬突進來一槍扎個透心涼了。
帳內王子武正一門心思的收買人心,外間突然傳來一片哀求叫罵聲,周平不由得一愣,正準備出去看看發生什么事情了,薛良武從外面快步進來,躬身道:“監押, 張監押來了,說要將俘虜帶走?”
“張監押!”周平一愣,這個張監押乃是秀州城的兵馬監押,由于他手下的守兵戰斗力很弱,王子武便將其配屬在周平之下,剛才交戰時此人的主要任務也是在城頭上吶喊助威。周平聽到這里,還以為是來爭功的,眉頭微微一皺,看了看一旁的王子武,側過身子對薛良武低聲說:“給他便是,看在統軍份上莫要與那廝爭執!”
“可那些俘虜不干,說那廝要坑殺他們!”薛良武低聲道。
“坑殺?”周平一愣,看了看王子武,回頭道:“他們如何知道,我們是客軍,不要和張監押為這些小事起沖突。”
“喏!”
杭州,海寧縣,硤石鎮,位于縣治所東北六十里處,鎮西有山名曰硤石山,與其并峙者曰贊山。兩山相夾,中通河流,硤石鎮便在河旁,乃是通往秀州的要沖。方臘軍大將方七肥領軍出杭州后,由于人數太多,掠奪而來的隨性輜重財物船只太多,將水面堵得嚴嚴實實,便先在這硤石鎮整頓編組,輕裝一下。于是方七肥便讓手下前鋒陳安田領萬人為前驅,令其先至秀州城下,修筑營寨等待方七領兵趕來。
可是方七肥所領的五萬人在這硤石鎮呆了四五天了,整頓輕裝的事情還沒有一個頭緒,更不要說出發前往秀州了。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很簡單,摩尼教本身并不是一個非常嚴密的組織,方臘本人也并非有大才之人,在農民軍中更多的只是一個“共主”的名義,對各部的約束能力很有限。其結果就是這些參與其中的大小頭領都掠奪到了大量的子女玉帛,行囊頗為豐厚,每支隊伍后面都跟著無數船只裝載著這些戰利品,不像是軍隊,倒好像是是個小集鎮。
屋子里,一個肥胖的中年漢子苦口婆心的說道: “某家也不是要你們把船里的東西交出來,可咱們這是去打仗,不是去趕集,大船小船的跟在后面,打起仗來是顧這些家什,還是去打官兵?”這肥胖漢子正是方臘麾下前鋒大將方七肥,七是族中排行,這肥則是由他的體型而來,此時他說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是兩廂的諸頭領個個雙眼朝天,只當是沒聽見,沒有一個表態的。
方七肥沒奈何,只得轉頭向左廂坐第一個錦袍男子問道:“鄭魔王,大伙兒中你船最多,先表個態吧!”方七肥第一個找到此人不是沒原因的,這鄭魔王手下人最多,打仗也最勇敢,算得上是方臘手下第一勇將,搶到的財富婦人也最多,若是能讓此人做出讓步,其他人就好說了。
鄭魔王怪眼一翻,梗著脖子答道:“憑什么要我交出來,其他人呢?都看我鄭魔王好欺負是吧!這些錢財女人都是老子手下兒郎們一刀一槍打出來的,誰要拿也可以,也從一刀一槍從老子手里搶回去便是了!”
“鄭魔王,沒有哪個要把這些從你這兒拿走,只要你把這些財物女人先放在硤石鎮,去打下了秀州城再說,誰還敢搶你的不成?”
“不行,老子去了秀州,鬼知道會不會有人又搶走了,這年頭又沒了趙官家的王法了,誰抓到誰手里便是他的,可大意不得。”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幾百人看守起來呀,再說不是還有‘圣公’呀,誰敢動出兵將士的財物,‘圣公’一定饒不過他!”
“圣公?”鄭魔王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不過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對那位剛剛自稱“圣公”方臘的權威也不是那么信得過。方七肥見這廝油鹽不進,只得將目光轉向其他人,可其余的人紛紛將目光挪開,只當做方七肥不存在。
這方七肥起事之前不過是個屠夫,哪里見過這般場景,胸中的怒氣越發盛了,他正要發作,外間突然沖進來一名小校,大聲道:“稟告大總管,陳統制回來了。”
“陳安田回來了?他回來作甚?秀州城給他拿下來了?”方七肥頓時一愣,旋即答道:“讓他進來!”
片刻之后,陳安田進來了,方七肥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猜錯了,眼前的這個形容狼狽的男子絕不是打了勝仗的樣子,他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對方的肩膀:“發生什么事情了,秀州城呢?”
“大總管!”陳安田剛說到這里,便撲倒在地痛哭起來,方七肥見狀不由得大怒,一把揪住對方的胸口提了起來,罵道:“哭,哭你母親個頭,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大總管,我們敗了,一萬人都完了!”陳安田一個長大的漢子卻哭的接不上氣來。
“敗了?那其他弟兄呢?有一萬人呢!”方七肥一把將陳安田摔倒在地,罵道:“你這狗咋種就一個人逃回來了?娘的,也不摸摸褲襠里有沒有兩個卵子!來人!”他對著地上的陳安田對進屋的兩個衛兵道:“把這個沒卵子的閹貨拖下去砍了,把腦袋掛在旗桿上,讓大伙看看敗軍之將的下場!”
“且慢!”說話的卻是鄭魔王,他站起身來走到陳安田身旁,沉聲問道:“陳安田,你說說官軍有多少人,你是怎么被打敗的?”
“官軍人數并不多,至多也不過兩三千人,出城的最多不過一千五百人!”說到這里,陳安田慚愧的低下頭。
“什么?才不過兩三千人?你可有一萬人,就這樣被打得一個人跑回來了!”方七肥聞言大怒,狠狠的一腳踢在陳安田肋部,陳安田立刻像一只蝦米那樣蜷縮起來,不過他不敢呼痛,只是死死咬緊牙關在地上痛苦的翻滾。
“讓他好生說話,搞明白官軍的情況要緊!”鄭魔王惱怒的看了方七肥一眼,彎下腰將陳安田扶了起來,道:“陳安田,方七肥他是惱火你打了敗仗才如此的,你快將當時的情況一一道明,這關系著我們摩尼教數百萬弟兄的性命,千萬耽擱不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