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風起(二)
邵炙丹將折扇抵在手心,不著痕跡的輕瞟了對面的兩人,發現他們同自己一樣,都對宮主今日突然的舉動不明所以。又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年胄輦,只見少年正襟危坐,一派沉著冷靜模樣。在心底升起幾分贊賞,折扇開了又合,邵炙丹已決定靜觀其變。
“今日突兀將各位召集于此,想必各位現在一定非常困惑吧。”
突然響起的悅耳嗓音打破了大殿之上壓抑緊張的氣氛,眾人皆不自覺的松口氣,這才朝正座之上的人看去。
金漆鑲嵌屏風前面,一身白衣的青年斜斜依靠在正座上,左右香筒內飄出的絲絲青煙繚繞在他的周圍,俊美如玉的面孔上,嘴角揚起淡淡笑意,語調有幾分漫不經心,一雙長眸卻十分冷寂,沒有一絲溫度。
“不過,我勸各位,暫且還是先安下心來,耐心看完一場我特意準備給大家的演出再來疑惑也不遲。”巫燁笑道,朝旁邊站立的卿顏微一示意,眾人便見一身淡紫長衫的東護法轉身朝屏風后的小門走去。
那小門是通向后殿的,看東護法的樣子,像是要去傳喚什么。難道是戲班?眾人不禁感到好奇,紛紛開始在心中猜測正座之上的青年到底賣的什么關子。
然而眾人并無猜測多久,東卿顏就回來了。接著,便聽到沉重的鐐銬聲從小門外傳來,回響在大殿。大殿之上,眾多宮眾中,心思敏銳、消息靈通者的一聽這個聲音,頓時變了臉色。
首先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戴著面具,一身黑色大氅的北朔風,他的身后,有十幾刑堂黑衣下屬,押著十個戴著鐐銬、披頭散發的人朝大廳中間走來。
“屬下拜見主上!”長袍一撩,北朔風恭敬的跪下,那幾個囚犯也被刑堂的人押著跪了下來。
巫燁點頭示意,北朔風便起身,一揮手,黑衣下屬們退到一旁站好。只留那十人,依然跪在地上。
短暫的驚訝過后,眾人便齊齊盯著中間的一行人,打量猜測,甚至開始小小低聲議論。
“不知各位,還記得千夜宮宮規第一條么?”將底下眾人各自表情收入心底,巫燁突然一笑,開口問道,不待眾人回答,又瞟向北朔風,“朔風,你掌管宮律,便說給大家聽聽。”
“是。”北朔風受令,轉身面朝眾人,“宮規第一條,一入千夜宮,即為千夜宮之人。自此,全心全意,忠心侍奉宮主,再無貳心!”
“忠心侍奉,再無貳心……”低低的聲音宛若自語,巫燁像在思索什么,半晌,才繼續接道,“那……若有人不從誓言、顛越不恭,甚至意圖謀逆,則該當如何?”
“是為叛君一等之罪,照律斷手腳,凌遲三千六百刀,銼尸梟首,示眾盡法;共謀者,不分從首,同罪!”
他兩人在這邊一問一答,大殿之中其他人卻是聽得暗暗心驚,毛骨悚然。看向那幾個人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同情。雖不知他們犯了什么事,然而這樣的處置,幾十年來刑堂法典上也只有廖廖幾筆。
巫燁從座上起身,緩緩掃過大殿之上神色各異,卻都帶了幾分不自覺的懼意的眾人,忽的長嘆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里一片悲憫:“寒仲自三年前接任宮主之位以來,行事隨性,肆意放縱,宮主諸事也全交各位護法堂主擔待處理……日子久了,想必宮中應有不少人對寒仲失望……可是,一事歸一事,三年來,寒仲捫心自問,從未苛待宮中眾人……”
暮云蕭當年傳位于暮寒仲,遭到許多人反對,原因皆是暮寒仲肆意隨性,又耽于聲色,決計擔任不了宮主大位。可暮云蕭對反對意見不聞不問,直接傳位,然后一走了之,眾人無奈,雖心中憤懣,卻也只能盡心盡力輔佐暮寒仲。三年下來,倒也沒出什么大亂子,千夜宮勢力也在穩步發展。因此,要說暮寒仲這宮主,未見得做的有多出色,可也沒有多么不堪,真說起來,對下屬,對宮眾,倒也算得上優待二字。
此時巫燁所說皆為事實,眾人心中卻疑惑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巫燁朝前走了幾步,來到跪著的幾人面前,低頭看著他們:
“你們幾人,身為貫日閣暗衛,是我千夜宮之精銳,是永站在我背后護衛我的人,若說這千夜宮我最信任之人,莫過于你們,而你們……竟……”
“我真不知,那人到底給了你們何好處,竟讓你們甘心作其耳目,為其賣命,將我宮中機密,如數外泄,將我之命令,陽奉陰違……”
跪在地上的幾人默不做聲,竟似渾然沒聽到巫燁這一番飽含無奈痛心的話語。反觀殿中其余人,無不為之動容,感情豐富者,已暗自在心中開始后悔過去對暮寒仲太過苛刻。宮主雖平日里恣意行事,性子冷漠,但畢竟人心肉長,被傾注了如此多心血的暗衛背叛,又怎能不長嘆,怎能不痛心!
巫燁說道最后,竟似痛到無法再言,深深閉眼,長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金錢、權勢這些東西,從古至今,的確有無窮的魅力讓人們甘愿為之拋棄一切!與之相比,我給予的信任算得了什么,誓言又算得了什么!不過一個笑話!”
是的,對于某些人來說,金錢權勢便是畢生追求,為了得到它們,他們可以不擇手段,用盡計謀,愛情、親情、友情……愛人、朋友、家人……都是得到金錢權勢的工具和手段……
邵炙丹微微垂眸,任葉在嘆氣搖頭,其紅櫻紅了眼眶,而年胄輦,若有所思的看著巫燁……大殿之上,許多人心有感觸,看著巫燁嘆氣閉眼,不由想起了自己初入千夜宮時,在這殿前許下的諾言。
——一入千夜宮,即為千夜宮之人。自此,全心全意,忠心侍奉宮主,再無貳心!
面上的悲痛漸漸消失,熟悉的冷漠慢慢浸上,眾人目光之中,長睫輕輕顫動,再次睜開雙眼的青年,又恢復了不久前眾人熟悉的模樣。黑眸深邃,冷淡沉靜,嘴角一抹淡笑,若有若無,再無一絲脆弱,一絲悲痛!
冷然的目光掃過正中跪著的幾人,其中帶著的殘忍冷酷讓旁邊的宮眾齊齊打了個冷顫。
“……有了貳心的那時,你們就應該已料到今日。至今,我也不想多說什么……朔風!”
“是!”北朔風低聲應道。
“開始吧,按宮規處置。”
北朔風領命而下,一直靜靜站在大殿角落的黑衣們從旁邊走上來,又有黑衣從后殿搬進十個木架,一列排開,擱置在正中空地上,將那十人各自捆綁了上去。
木架一出,邵炙丹一震,下意識朝不遠處的青年看去,只見他懶懶靠在身后的軟墊之上,半垂眼簾,手指輕輕擊扣著扶手,稍顯無聊,似乎突然對大殿上的事物沒了興趣……
黑衣人中走出十人,手中都拿著一個小木框,各自走到一個木架旁邊站定,便彎下腰從框中拿出一把短匕,走到木架上綁著的人面前。
慘叫響起,鮮血噴出,不過瞬間 ,那十人已被齊齊割斷了手腳!
站在前排的宮眾刷的白了臉色,如果說剛才他們還沉浸在對巫燁不由升起的一絲同情心軟之中,那么他們此刻卻都已明白,演出……才剛剛開始……
凌遲刀數,共計三千六百刀,分三日刑完。算下來,頭一日,應剮一千二百刀。
這一千二百刀,每剮一刀,旁邊便有黑衣人高聲報數。報數之人,聲調節奏皆相同,每一聲重疊回響,聽在大殿之眾人耳中,明明是初夏下午,卻只覺陰森寒冷,寒氣竄身。
重重一掌被拍向木架上人之后,刀剮之刑,便從胸膛開始。初時每一刀下去,隨著指甲片大小的皮肉被剮下,有寸許的血流出,綁在木架上的人慘叫狂呼,哀嚎一聲凄厲過一聲。再到后來,每一刀下去,卻幾乎再無鮮血流出。
……
第一百刀,木架上的人兩旁的胸肌已被旋盡,剮下的肉片全都被整整齊齊的擺在另一黑衣人手中端著的木盤之上。
他們已沒有力氣嚎叫,最前方一人,因為太過痛苦,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血沫子從他嘴里源源不盡的冒出,身旁的黑衣人根本無法繼續下刀。
一旁另有一人走上前來,一桶冷水嘩啦一聲潑上去,拿刀的黑衣人猛地出手,狠狠捏住那人的喉嚨。紫色的舌頭自然吐出,另一只手上前,刀尖一抖,那條舌頭便被割了下來……
其紅櫻終于忍不住撇過頭去,閉眼不再看。然而那不斷的報數聲依舊持續不斷,夾著肉片一下下被剮下的聲音響起……
這場表演,到這個時刻,已沒有幾人還能繼續看得下去……
第一日的終于剮完,木架連帶著人被送下,又有黑衣人上前,快速打掃了地上飛濺留下的血跡,終于,一切又恢復了初始,仿佛剛才的那場行刑只是眾人的一次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擦汗……發的有的晚了,不過是熱乎的哦,現碼現發
撫摸,后面可能稍稍有點血腥……大家可以快速掠過的……
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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