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先前被自己絞成碎片的大長老又快要再度成形,姜炎真的有些想撒手不問了,——畢竟這件事從始至終都跟他沒多大的關系,自己只不過是出來逞下能而已,犯不著因此而以命相搏。
但是,若自己就這么跑了,那日后無論是自己提及還是別人議論,都逃不出“懦夫”兩個字,在姜炎的價值取舍當中,命可以丟,名不能丟。
正騎虎難下之際,姜炎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于是轉身吼道:“熱鬧也看足了,你們倒是上來搭把手啊,待會這老怪物再現出形來,可就不好對付了!”
他這一聲吼,正是沖著兀自在那愣神的一眾狄族人喊出來的。
按著姜炎所想,先前看那些狄族人跟這老怪物之間形同水火的架勢,應該是有不死不休的死結在其中,既然現在自己不想以一己之力硬抗,那就只有將他們也拉過來,——反正怎么著也比自己單打獨斗的強。
但出乎姜炎預料的是,對于自己的那聲招呼,所有的狄族人都是默契的保持著沉默,沒有人開口,自然也沒有人愿意出手。
這倒不是怪狄族人膽小或者怎么樣,只是在他們的觀念當中,本族人就是本族人,外族人就是外族人,哪怕本族人十惡不赦、罪大惡極,那也不能由外族人怎樣怎樣,——畢竟他們的排外觀念實在太重了。
看到了這里,姜炎不由在心中嘆息一聲,有關狄族的傳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這個種族不知出于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排外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看來今天這趟渾水,自己是不應該再蹚了,還是盡早抽身的好。
就在姜炎準備說些場面話,然后轉身就走的時候,忽的覺察到有目光正在看著自己,他下意識的就以為是阿武,便扭頭朝那邊看去,卻發現正看著自己的不是阿武,而是被阿武護在了身后的,那個姑娘。
罷了罷了……
姜炎暗暗嘆息,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豈止是難過,簡直是來一個折一個。要是被個漂亮姑娘盯上一眼,哪怕就是個再慫的慫包,只要他還稍微有那么一丁點的骨氣,都得被熱血沖昏了頭腦,當場就變作愣頭青。
“幸好我還有絕殺之招,”姜炎在心里計較起來,“不過我現在強行催使了之后,雖然不至于命喪當場,但身體要承受反噬之苦,恐怕接下來的好幾天恐怕都動彈不得,在這么個地方失去戰力,只怕不是個什么好主意……”
“這位少俠!”
姜炎還在心中做著百般計較,猛聽一個清脆聲音響起,抬眼往那邊一瞧,原來是阿武身后的那個姑娘,她一把推開了身前的阿武,又繞過了站在一邊的大個子,——那大個子就是海魁,然后又往前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再往前可還有個拿著棒子的光頭呢,姜炎知道,他跟那老怪物是一伙的。
“這位少俠,”麗麗對于中原人的稱呼也算略知一二,“我是狄族的公主,叫做麗麗,那邊那個怪物,”麗麗說到了這里,便看了看即將成形的大長老,“叫做食魂鬼,想要徹底使其消散,只有摧毀承載著食魂鬼的容器才行。”
說到了最后,麗麗的目光便對準了擋在她與姜炎之間的石頭薩滿身上。
說那容器是在石頭薩滿的身上,這只是麗麗的猜測而已,況且,她自己對于自己的猜測也抱著很大的懷疑態度,——看先前的狀況,石頭薩滿似乎很是顧忌大長老,若大長老真的是石頭薩滿所煉制出來的食魂鬼,這二者的關系好像不應該是這樣的……
但此刻麗麗也管不了這么許多了,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反正橫豎都是要解決了石頭薩滿的,那干脆趁現在好了。
麗麗說完話,狄族中立即出現了不小的騷動,——有關狄族薩滿會煉制食魂鬼,以及如何消滅食魂鬼,這是絕不能向外族透露的,要是尋常人做了這件事,現在早就被一擁而上的狄族戰士給砍成了肉泥,但眼前的那人可是麗麗,是狄族的公主。
“公主……”
距離麗麗最近的阿武想要說些什么,可他抬頭看了看站在一邊,已經開始閉目養神的海魁,許多話語只變成了那兩個字。
“去把布爾干給抬回來,”麗麗知道阿武想要說什么,但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沒辦法讓麗麗顧及太多,“然后將他和烏蘭察布一起帶走。”
受傷昏迷的烏蘭察布早就被呼倫給抱去療傷了,于是阿武吞了口氣,低著腦袋,徑直走過海魁、麗麗、石頭薩滿、姜炎的身邊,輕輕抱起已經失去意識的布爾干,又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
從阿武開始邁動步子起,到阿武又回來為止,石頭薩滿都沒有做出任何一個動作,倒不是他忽然不想與麗麗為敵了,而是他知道,那海魁已經重新睜開了雙眼,正在看著自己呢。
“帶他走,”麗麗說得斬釘截鐵,“全部都離開這里,都退開!”
前面三個字是對著阿武說的,后面一句話,則是對著還跟在后面的數百狄族戰士說的。
“哪里走!”
一聲尖銳嘶吼幾欲刺穿耳膜,原來是大長老已經重新凝聚了身體,正在那邊張牙舞爪,準備再卷起一陣陰風撲過來呢。
“嗚……”
有道藍光一閃,沉悶的聲響突兀而來,又突兀而去,等麗麗注意到那大長老好容易凝聚起來的身體又支離破碎的時候,海魁已經站到了阿武的身邊,開口說道:
“都去吧,我會照顧麗麗的。”
阿武本想說:哪個需要你來照顧,但他轉念一想,這海魁雖然來意不明,可人家終究是鮫人族的族長,自己說話做事都不好太過分,于是阿武便看了看麗麗,在得到了麗麗眼神的指示后,阿武一點頭,帶著布爾干就離開了。
呼倫先帶著烏蘭察布走,阿武又帶了布爾干走,而布爾干的跟班,也就是小四,自然也只有一同離開,再加上麗麗一聲令下,數百狄族戰士雖然沒有徹底遠去,但也向后退出了幾十丈,于是,場間只剩下了麗麗、海魁、石頭薩滿、姜炎,還有一個再度重新凝結身體的大長老。
剛剛那一下,別人或許沒有看清楚,但姜炎可是看得真真的,那大個子,——也就是海魁,雙手一合一分之際,就有道藍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碎了大長老的身體,那份速度與力量,都叫姜炎心驚不已。
“好手段,”姜炎嘀咕一聲,“不過……那藍光看起來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你們真以為能奈何得了我嗎,”這次是大長老的腦袋最先成形了,“你們是殺不了我的,你們誰也別想殺了我!”
海魁根本不去管大長老的歇斯底里,在他的眼里,這種程度還不夠看,他只是想知道麗麗為什么要遣走其余的狄族人,在海魁的心里,麗麗接下來要跟自己說的話,才是關鍵,所以海魁情不自禁的朝著麗麗跨出了一步,然后問道:“現在人都走了,你要跟我說什么?”
姜炎一看這架勢,頓時明白了,——明顯的是暫時打不起來,要開始聊天了,他也樂得如此,便索性盤腿往地上一坐,開始調息起來。
最尷尬的就要數石頭薩滿了,沒人跟他說話,也沒人看他,——但他好像壓根就不在乎。
麗麗迎著海魁的目光,她的確是有些話想要對海魁說,可在此之前,她還有問題要問對方:
“上一任族長是怎么死的?”
海魁一向古井不波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意外,隨即又變為了然。
世人皆知,鮫人族的上一任族長,也就是海魁的父親,是在五年前的一個晚上突然身死,而且當時還有幾位鮫人族長老趁機作亂,年僅十五歲的海魁施以血腥手腕,不但殺盡了那幾位長老,還連根拔拔起了他們的勢力,正是那一次,穩固了海魁在族內的地位,所以那一段故事也被傳為了佳話,說:自古英雄出少年。
事后,又流傳出一種說法,即鮫人族的上任族長的死于狄族有著洗不清的關系,雖然一直也沒有什么證據浮出水面,可畢竟兩族積怨已深,自然沒人感到意外,反倒是很多人覺得理所應當。
但今日麗麗再度問起,很明顯,當年的事情不是那么簡單的。
海魁沉默了半晌,期間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最后,他才微瞇著雙眼,沉聲說道:“是被我殺死的。”
是被我殺死的……
這六個字從海魁嘴里吐出來的時候,周圍的空氣冷得都好像要凝結了一般,因為這不但顛覆了往事,還沖擊著思維,——上一任族長可是海魁的親爹。
不過,奇怪就奇怪在海魁這六個字出口之后,在場諸人竟然沒有一個感到意外的,——麗麗與石頭薩滿應該是有所了解,而姜炎則是啥都不知道,管你們說什么呢……
“那你想知道,他那晚為什么會變成那樣嗎?”
問這句話的,不是麗麗,也不是石頭薩滿,自然也不是那身體剛凝聚到上半身的大長老,更不可能會是姜炎,而是一個正從議事堂里走出來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