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蠻真把徐飛逸的腦袋按在地上的時候,他多麼想揮起另一隻拳頭,就此將對方給砸個腦漿迸流、身死當場。
那徐飛逸眼中、口中、鼻中俱是鮮血直流,模樣狼狽不堪,但手腳還兀自掙扎不休,雖然力度不大,卻還是攪的阿蠻心煩意亂。
可不知道怎的,自從阿蠻在地下峽谷中打開了那一扇扇的大鐵門之後,他心中對於生命的理解好像提升到了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高度,當體內洶涌澎湃的戾氣一次次蠱惑他殺死徐飛逸的時候,一陣稍稍想一下都會感覺到清涼的念頭從他的心底慢慢冒了出來,漸漸走遍了他的全身。
不如放過他吧……
“呼……”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阿蠻鬆開了將徐飛逸腦袋按在地上的左手,附著其上的層層戾氣也流回了體內。看看對方還在那掙扎,阿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別動了,我又不殺你。”
阿蠻才咧開嘴,就牽動了臉上的兩道傷口,疼他的一陣抽抽。俗話說牽一髮而動全身,他這邊才抽抽了沒兩下,又引動了後背的傷勢,頓時覺得自己渾身哪兒哪兒都疼,越看地上的徐飛逸越不順眼,真想過去再揍他兩拳泄憤。
但殺念終究退下了。
輕輕晃了晃膀子,阿蠻感覺身上的傷勢不復剛纔的疼痛了,這才慢悠悠的返身去撿落在遠處的黑麪鬼,可才一彎腰,他就覺得背後有許多道目光在看自己。
轉過頭,阿蠻發現是另一邊的數個黑衣人和趙一平正看著自己,他們也都不再打了,而是一個個的戳在那裡,就跟一截截的木樁子似的。
“阿蠻!”
阿蠻本來的注意力盡皆放在了趙一平與那羣黑衣人的身上,聽了這聲喊,下意識的就循聲望去,原來是麗麗從洞穴中跑出來了。
她先前受了阿蠻的叮囑,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輕易出來。她知道自己的身手不行,貿然現身不但幫不到阿蠻,還會給他添麻煩,於是就任憑外面的動靜鬧至多大,她都強忍著沒有出來。
但外面原本翻天覆地的動靜忽然沒了,這可就讓麗麗的心裡沒了底,她太擔心阿蠻會出什麼意外。
若非自己叫他幫忙,他又怎麼會深入如此危險的地方,置身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他要是出了什麼狀況,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於是她再也不問其他,就從藏身的洞穴中跑了出來。
一打眼,就看見了渾身浴血的阿蠻,又怎叫她不心驚。
待麗麗跑至近前,阿蠻輕輕的對她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沒事,然後目光跳過麗麗的腦袋瓜子,望向了還圍著趙一平的那幾個黑衣人。
“看我幹什麼?”阿蠻握著黑麪鬼,與那六個黑衣人正面相對,“你們頭頭都不行了,還不趕緊走?”
阿蠻這句話才一說完,那六個黑衣人好似如夢初醒,也不再想殺趙一平了,而是倉皇的攜起幾名受傷的同伴,——還有那徐飛逸,連拖帶拽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直到這羣黑衣人散了個乾淨,阿蠻才一掃滿臉的輕鬆姿態,換上了齜牙咧嘴,——他是真受了不輕的皮肉傷。
後背兩處傷口的血到現在也還沒有止住,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要不是他一直強撐著,恐怕都已經睜不開眼了。
麗麗扶著阿蠻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然後趕忙去取來了清水,就著一塊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布條,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阿蠻後背傷口處的污穢。
阿蠻在後背受傷的情況下還被徐飛逸當條死狗似的在地上連番拖了兩次,後背流出的鮮血早已經和滿地的灰土凝成了一塊兒,傷口邊緣有些翻卷不說,皮肉還被蹭得又黑又紅的,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反胃。
麗麗輕咬著嘴脣,一下一下擦拭的很盡心,因爲只有將傷口清理乾淨了纔好上藥,好在這兩道傷口只是看起來猙獰了一些,最多也只算是皮肉傷。
“輕點輕點……”
這裡已經沒有外人,阿蠻也就不用再裝模作樣,既然是真疼,那還是說出來的好。
只是這裡除了正在呼疼的阿蠻,以及幫他清洗傷口的麗麗,還有個站在遠處的趙一平。
趙一平面色平靜的站在那裡,心中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徐飛逸的實力雖然不如自己,但好歹也是標標準準的煉氣化神境的高手,這一境界所需要的可不僅僅是苦修之功,更多的是悟性與資質,能修到如此境界的已經算是一把好手了。
但那個年紀不大的阿蠻,他雖然受了些傷,卻是三拳兩腳就乾淨利落的解決了徐飛逸,而且是徹徹底底的解決,打得那徐飛逸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這倒也還罷了,畢竟天資卓絕的少年雖然不多,但趙一平還是聽說過幾個,可阿蠻在剛剛所用的招式,像極了煉氣化神境的絕招,——本相,那一頭從漫天黑氣中撲出來的猙獰惡虎,在出現的一瞬間分明引得附近的氣氛都爲之一變。
作爲絕招,本相是煉氣化神境的高手們很少使用的,因爲這招雖然威力極大,但危險不小,稍不留神就會受其反噬,心神散於天地之間,只留一副空皮囊。
趙一平至今也沒有機會親自使用過本相,但他卻聽自己的師父說過,本相一出,那附近的靈氣都會變爲施術者的堅實後盾,在本相不散的過程中,絕不會出現力竭的情況。
不過趙一平在意的卻並不是這個,他在剛剛那頭猛虎撲到了徐飛逸以百結神鞭幻化而成的金龍之時,明顯的沒有感覺到周圍的靈氣去圍繞阿蠻,而那時環繞阿蠻身周的,是另一種更加暴戾、狂躁的東西。
一爪撕碎了金龍,那獰惡猛虎期間瞥了趙一平這邊一眼,也就是那淡淡的一瞥,驚碎了圍住趙一平的六名黑衣人的全部勇氣,叫他們連再動彈一下的念頭都不敢提起。
趙一平強提一口靈氣,才與那猛虎對視了片刻,然後就敗下陣來,不但體內靈氣亂竄,呼吸更是不穩,胸口都隱隱有些發悶,想要嘔出血來。
真是太邪了,只一個眼神就能勾亂自己的氣血,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檮杌之名雖然天下盡知,但真正見過這頭上古四兇的人盡皆早已仙逝而去,而且檮杌已經銷聲匿跡了不知道多少年,所以趙一平壓根就沒往那上面去想。
這小子不簡單……
趙一平看著那邊不停吸著冷氣的阿蠻,心中不由對他的來歷更加好奇了幾分。
“阿蠻,你沒事吧?”
趙一平緩步走到了阿蠻的身邊,臉上帶著歉意。
其實這件事本不怪他,是那徐飛逸動了歹念而已,但誰叫他先前曾誇下海口,說這件事有自己出面,絕對不會有意外,——可沒想到這意外出的還不小。
“不妨事,”阿蠻一看趙一平過來了,立馬收斂了神色,“趙大哥你也別自責,這事怨不得你。”
蹲下了身子,趙一平目光深邃的看著阿蠻,問道:“阿蠻,你師父是誰?”
“我師父?”
阿蠻不知道趙一平突然這麼一問是什麼意思,但他在心裡已經將趙一平與青城黑衣人的身份劃了開去,所以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說道:“我師父是百花門飛葉道人。”
飛葉道人……
阿蠻對於飛葉道人的回憶,更多是停留在了那日村口老榕下的乾瘦老頭兒,還有學堂中爲村中小童們講課的博學老者,以及躺在牀榻上的萎頓老人。
“飛葉道人!”
阿蠻沒想到自己話一出口,竟然會叫趙一平如此吃驚。
“倒也是,”趙一平臉上的驚訝一點點退去,“也只有飛葉道長這種奇才方能教的出阿蠻你這種徒弟。”
“難不成你認識他?”
這下換成阿蠻大吃一驚了。
“曾與道長有過數面之緣。”
趙一平對著阿蠻點了點頭。
聽了趙一平的話,阿蠻一下子也不覺得後背的傷勢疼痛難忍了,他一挺腰,坐直了身體,拉著趙一平的手就說道:“快跟我說說。”
“阿蠻你別亂動。”
他這動作一大,在幫他擦拭傷口的麗麗可就不願意了,又把他繃直的身體給按了下去。
趙一平也叫阿蠻不要著急,然後慢慢說道:“那時候我正卡在了修行的瓶頸之上,家師百般調教也沒有什麼進展,恰好那時候飛葉道長因事來到此間,師父好像又與他有些交情,便託他指點於我。”
“也就是得了道長三兩句的點撥,我才能在日後突破瓶頸,修爲一日千里。”
阿蠻顯然不滿足於趙一平的這幾句話,連聲催著他再說詳細一些。
趙一平不自覺的撓了撓頭,他與飛葉道人也僅僅見過那幾次而已,後來飛葉道人就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這裡,他的行蹤就連自己的師父都不太清楚,自己又哪裡知曉分毫。
“有關飛葉道長的故事真不少,不過,阿蠻你沒聽道長他本人說過嗎?”
阿蠻神色一黯,想了一想後,說道:“我與師父他老人家相處的時間並不很長,所以……”
趙一平了然,他本想拍拍阿蠻的肩膀勸慰他幾句,但手一擡起就收了回來,只因爲阿蠻身上帶傷,拍來拍去萬一拍壞了怎麼辦。
“飛葉道長以往的事蹟那可真是驚心動魄,別的不提,就說他獨攀極東神木,採了那神樹的樹頂新芽煉製成飛葉劍的故事,說出來就得震倒一大片。”
趙一平擡頭望天,滿臉的神秘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