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翠苑……”
趙一平站在那上掛四個描金大字的圓拱門前,影子讓背后皎潔月光一拉,立即映到了第一間小屋那還透著燭光的窗欞之上。
周圍的空氣都好像為之一顫……
趙一平已不是那個初來此間的掃地小童,早不復那時的青澀拘束,所以信步朝前走去,一下子就來到了小屋之前。
“梆、梆、梆……”
即便是現在這樣見慣了大世面的他,在叩響這扇木門的時候還是得要鼓起十二分的勇氣,不然的話,還真有些下不了手。
門還沒開,他就已經在想待會兒這扇門開了之后自己該怎么面對門后之人,是真摯的向她辯解一番,道出當年自己為何會不辭而別,還是什么也不說,讓沉默沖淡闊別十年的生疏……
結果等了半晌,那木門還是沒開。
“梆、梆、梆……”
趙一平又敲了三次,可門后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這下趙一平可有些慌了,手心也不由得冒出了汗來,踟躕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才好。
難不成就此轉身離開?
可自己只是奉師父之命返回青城,接受城主召見而已,白天已經見過了城主,明天就得要離開,返回那寂寞荒遼的冰晶谷,今夜若是見不到她,那這次一別,恐怕又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也罷……”
趙一平在心中嘆息一聲,既然她不想見自己,估計是怨氣還兀自未消,當年也怪自己,不知哪根筋搭得錯了,連道別的話也沒有一句便消失了十年,她不見自己也是理所應當。
雖然剛剛抬起,準備再次叩門的手被他自己放了下來,可趙一平還是有些話要對謝青婉說的。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在修道上并沒有什么天分,還怕自己辜負了你的一片期盼,而且……”
趙一平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原本想的好好的辯解之詞讓自己越說越亂,到了后面已經是滿腦子的空白,根本不知道再說什么好。
“這十年間我日日夜夜不曾懈怠,為的就是能有今天……不是今天,是今晚,是為了今晚能夠站在這扇門前。”
“明日我便要走了,再回那冰晶谷,與風雪為伴。”
說到這里,趙一平心中頓生一股沖動,想要一把拍爛那扇木門,然后闖進屋去,面對面的向著謝青婉訴說這十年來的相思之情。
畢竟昔日的懵懂少年已經長大成人,那時的初開情竇也已經種為情根,也就是這一份感情在背后砥礪著趙一平,讓他不斷前進,這才有了出人頭地的一天。
可話已說盡,那門還是不開,一股落寞之情油然而生,趙一平又看了兩眼那扇緊閉著的木門,最后終于轉身走了。
等他走后良久,就聽“吱呀”一聲輕響,木門緩緩而開,門后站著的那人依著門框,雙眼紅了個通透。
月冷如霜。
第二天,天還沒放亮,趙一平就已經收拾好了行囊,負在身上,離了青城而去,——反正這一次的事情都已經辦妥,早走遲走都是個走,多留在此地片刻,也只能徒增傷心而已。
馬不停蹄的回到了冰晶谷,趙一平向自己的師父,也就是趙威稟報了此去青城的境況,聽得他師父甚是開心,——徒弟有了出息,自己這個做師父的當然也會跟著高興。
只是在不經意間,趙威發現徒弟在說話的時候,眼光總會有些躲閃,似是有他自己的什么心事。趙威活了這么多年,什么事情沒有經歷過,所以他一打眼就看出了趙一平心不在焉,擺擺手,就叫他退了出去。
“看來自己的徒弟真是長大了啊……”
趙威看著趙一平的背影,呵呵一笑。
本以為一切就將這樣過去,可是第二天,忽然從青城傳來了個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謝青婉要去冰晶谷了。
那謝青婉的身份何等尊貴,父親謝伏是城主謝蟠的胞弟,師父更是謝蟠本人,打小就是含著金珠、浸著玉液長大的,沒道理會突發奇想,要來冰晶谷這種荒涼之地。
如果說是因為謝伏的關系,那謝伏都已經在這里經營了數十年,期間也沒見謝青婉動過來這里的念頭,所以此種說法太過于牽強。
至于其他什么踏青、獵奇之類更是無稽之談,青城在冰晶谷中有一處秘密基地,這是十分絕密的,只有青城高層才有資格知道,尋常的弟子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么一處神秘的所在。
那這謝青婉,究竟是為何而來……
趙威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司職的這片蠻荒冰原有什么能夠吸引謝青婉的。
但他想不想的通畢竟無關緊要,就算他是謝蟠所任命的冰晶谷眾黑衣人的頭領,可是還有個謝伏在這呢,大事小情基本上都輪不到他做主。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謝青婉風塵仆仆的來到這里,見過了趙威之后便偎在了謝伏的身邊,喜笑顏開的陪他說話。
站在一旁的趙威只通過這么短短的接觸,便已經喜歡上了謝青婉這個小孩兒,她生的容貌姣好,而且言談舉止非常得體大方,即便身份高貴,在與身為長輩的自己見面時也都畢恭畢敬的,光這一點,就已經讓趙威在心里對她大大的評了三個好字。
可惜自己的徒兒今天身體有恙,不然他要是見到了謝青婉這個姑娘,多半就……
念及此處,趙威頗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自己雖然是個黑衣人頭領,但在青城中還真是算不得聲名顯赫,捎帶著,自己的徒弟也就沒有那些耀眼的光環,而謝青婉她……與自己的徒弟真是門不當、戶不對。
但這又何妨,趙威心想,反正天底下與自己徒兒相配的姑娘多了去了,難道自己還愁他以后的婚事不成?
正與自己女兒聊著天的謝伏瞥見那趙威還有走,站在那里一會兒沉思一會兒笑的,便對趙威說道:“趙頭領,還有別的事嗎?”
趙威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態,便一點頭,回道:“沒事了,這便告辭。”
“我說婉兒,”謝伏看趙威走了,這才重新與謝青婉說起了話來,“你不在家里好好的待著,沒事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干什么,你大伯怎么放你出來的?”
“大伯可是最疼我了,”謝青婉嘻嘻一笑,“昨天大伯在指導我修行的時候,說我修為已夠,但缺見識,所以我就向他提出來要外出游歷一番,也好長長見識,反正話是大伯說的,他總不能反悔吧。”
說著話,謝青婉又給謝伏斟了杯熱茶,然后說道:“青風堂兄最近不在城里,不然大伯肯定要讓他跟著我過來,至于那謝青云,我可不想跟他走在一處。”
“哎呀,你這丫頭,就是喜歡胡鬧。”
謝伏雖然口中在責怪謝青婉,但是臉上的表情跟責怪二字也一點也沾不上邊。
這一天就過去了。
其實趙一平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身體有恙,如果硬要說不舒服的話,那也是他心里不怎么舒服,——他還沒有想好怎么面對謝青婉。
長了這么大,他還是頭一次對某個人生出了想要回避的念頭,雖然明知逃避不是個辦法,但眼下的他所想的是能逃得一刻便逃得一刻罷……
冰晶谷這處秘密據點分為上下兩層,下面一層是道地下峽谷,里面據說豢養著許多的野獸,青城之人并不居于那里。
地上又分為兩處,一處是青城黑衣人的居所,那里是冰晶谷地上峽谷,平常那些黑衣人就居住在一些天然生成的巨大洞穴里,洞穴當中自然又有小洞穴,頭領趙威就居住在最大的一個洞穴當中。
另一處,就是以謝伏為首的,青城秘密派遣來的一干人等,他們居住在冰晶谷地上部分的最深處,以一眼不凍泉為中心,呈輻射狀的建造了許多的磚頭房屋,除了謝伏和他的手下,旁人是不允許靠近的。
這里的旁人,指的自然就是那些黑衣人。
謝青婉自打來了冰晶谷之后,就幾乎一步也沒有離開過謝伏為她安排的那間房屋,飲食之類都有專人送到其中,說是她要在這里潛心修習功法,輕易不要打擾。
這一日,趙一平閑來無事,這冰晶谷中曾經盤踞著的雪虎,據說都已經被清剿干凈了,剩下的也都給關在了地下峽谷當中,所以他信步閑游,不知覺的,竟走到了謝青婉的門前。
“奇了怪了……”
以往他也曾經在這冰晶谷中胡亂晃悠過,卻從來沒走到這一片磚房附近,怎么今日才閑逛了一會兒,就轉到了這邊呢……
雖然心中知道為什么,可他卻揣著明白裝糊涂,一邊晃著腦袋,一邊遠遠的走開了。
可結果又晃蕩了一會兒,他還是走了回來……
站在遠處齜牙咧嘴的看了那小屋好一陣子,趙一平怎么的就是提不起上去敲門的勇氣,想走罷,心里有些舍不得,留下罷,又不敢去敲門,自己硬是給自己逼出了一腦門子汗來……
“你在這干什么?”
趙一平正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忽聽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