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怎么說話的?如今大王威震天下,我軍更是足以擊敗任何敵人,怎么到你的口中,似乎我國已經到了就要滅亡的邊緣了?”
“就是,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以亂說。你沒看到前段時間便是那晉王李存勖在收到大王的信后也只能乖乖撤軍回去嗎?”
“還有那契丹人耶律阿保機,這也有兩三年沒有入寇了,這顯然是被大王威名所震動才會如此!”
“大王如今正是鼎盛之時,到你口中卻成了局勢危急,孫先生,你到底是何居心?”
……
聽得孫鶴的勸諫,那些本來在附和諂媚劉守光的眾人頓時便譏笑起來,一個個竭盡所能的貶低孫鶴。
這也難怪,如今的燕國還敢于說實話的人已經不多了,而這個孫鶴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他們這些人自恃是劉守光的親信,那些橫行不法的事情可沒少做,但孫鶴卻經常在劉守光面前說他們的壞話,并且還勸劉守光將他們這些小人全部斬殺,以正朝綱。
兩方的關系早就十分緊張,如今得了機會,這些親信們自然不會放過機會進讒言。
劉守光原本就對孫鶴的話極為不滿,聽了親信們的讒言后更是惱怒不已。
好在他也沒有完全糊涂,還知道孫鶴乃是為了他好,所以他勉強忍住心中怒火,不悅的道:“現在不是稱帝的時候,那么你說,到底何時才是稱帝的時候?”
孫鶴深吸一口氣,躬身向劉守光行禮后,鄭重答道:“若是大王能安撫百姓,與民休息,再訓練軍隊,積蓄糧草,修行德行,四方勢力自然會臣服大王,那時候大王稱帝的時機就成熟了!”
劉守光大怒道:“你當孤是傻子嗎?若是修行德行就能讓四方臣服,那要軍隊做什么用?如此迂腐之言,實在令人生厭!”
他原本就有些受夠了孫鶴,只不過燕王府的政務平時還需要像孫鶴這種人來處置,所以才對他較為容忍,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容忍是無限的,至少此時的他已經快到容忍極限了。
他見孫鶴面色堅毅,還準備繼續再說,當即斥道:“還不退下!”
孫鶴心中一片冰涼,知道自己的一片忠心全都是白費,再繼續進諫,只怕真的要掉腦袋了。
一旁馮道也小聲勸道:“孫先生,此時不是硬撐的時候,還是先退下吧!大王如今還只是有稱帝的想法,要實施起來也還要時間,咱們可以慢慢再想辦法!”
孫鶴聽了也只能搖頭嘆息,面色頹然的退了下去。
“孫先生一片苦心,卻是淪落到如此境地,而且以他的性格,之后肯定會再直言進諫,到時候只怕真的要性命不保了!只是到時候,我又該如何選擇呢?”
等孫鶴退下去后,馮道雖然還在聽著劉守光等人繼續商議,但他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里了。
嚴格來說,如今的燕王劉守光,其實力的確比歷史上的他要強上不少。
歷史上的燕國,在劉仁恭時代末期,就遭到了朱溫的多次討伐。
要知道那時候的朱溫正是最強盛的時期,天下間沒有哪個勢力能與之相比。
在梁軍的進攻下,劉仁恭連連戰敗,損兵折將數以萬計。
最終無奈之下,劉仁恭一面發動整個幽州的百姓為兵,并且在征召的士兵臉上刺字,以防止他們逃跑。
通過這種辦法劉仁恭臨時征集起一支十萬人的大軍,這才暫時頂住了梁軍的進攻,不過要擊退梁軍卻是力有未逮。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劉仁恭只好向他的仇家李克用求援。
李克用本來不愿出兵救援,但李存勖卻以唇亡齒寒的道理勸說,最終李克用出兵攻占潞州,從而引發了后來的潞州之戰。
而如今的梁國卻因為淮南軍的一系列打擊,根本沒有時間對劉仁恭用兵,這就導致了如今燕國的實力比歷史上的更強大,劉守光的野心自然也更大。
“諸位,既然大家都覺得稱帝的時機已經成熟了,那么諸位覺得,孤應該選擇哪一天舉行登基大典呢?”
“大王,這稱帝之事,臣以為自然是越早越好。”
“大王,如今乃是七月份,臣以為將時間放在下個月就好,具體時間可以請白云觀的大師先占卜之后再來決定!”
當馮道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時,聽到的便是劉守光等人正熱熱鬧鬧的商量著稱帝的具體時間。
“現在就開始商量稱帝的具體時間?這也太心急了吧?”
他心中一驚,連忙上前委婉勸說道:“大王,雖說那孫鶴胡言亂語,有些不識時務,不過他的話也不能完全忽略。如今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大王就算想要稱帝,那也得先試探一下這些人的態度吧!”
馮道雖然也算極有能力的人,不過他的性格相比于孫鶴要圓滑得多,自然知道在這個時候強行進諫只會掉了腦袋。
所以無奈之下,他只能想辦法先拖延一下時間。
劉守光等人一聽,紛紛覺得有道理。
“不錯,孤若是稱帝的確要顧及一下其他人的反應;而且孤若是稱帝,卻沒有一個藩鎮前來臣服,這皇帝做得也沒意思。”劉守光眼神一亮,小聲自語道。
這時,元行欽站出來道:“大王,以臣之見,直接向其他藩鎮詢問稱帝之事,未免太直接了。”
“所以臣覺得,不如先派人去定、鎮二州,讓趙王王镕、北平王王處直二人尊奉大王為尚父,若是他們同意的話,這日后大王稱帝時自然就容易許多,而且也不會太過突然。”
劉守光喜道:“元將軍所言極是,在稱帝之前的確最好有個尚父的名號才行!”
其他親信也都紛紛點頭贊同。
在眾親信的蠱惑下,劉守光很快就決定,派遣使者前往定州和鎮州,要求王镕、王處直二人尊奉他為“尚父”。
晉陽城中。
“混賬!這劉守光竟然如此膽大包天,膽敢要趙王他們尊奉他為尚父,他劉守光是什么東西,也敢做此妄想?”
王镕二人在得到劉守光的信后,自然是大驚失色,連忙派人將這消息告訴了李存勖。
王镕雖說實力不怎么樣,但算起輩分來卻是與李克用同輩,所以李存勖在與王镕會面時,往往稱他為“叔父”,對其極為有禮。
如今劉守光竟然要王镕尊奉他為“尚父”,這么一算他李存勖豈不是輩分還要降低一輩?
惱羞成怒的李存勖當即便召集眾將,準備商議出兵討伐劉守光。
“大王息怒,以臣之見,此時應該還不是討伐劉守光的時候。劉守光雖然無道,但燕國的兵力卻較為強盛,貿然與之交戰即便我軍能夠取得勝利,只怕也會損失不小!”張承業首先站出來勸道。
李存勖聽了頓時臉色一沉,不過他也沒有再說出兵之事,而是皺眉詢問道:“張監軍,你以為此時不是討伐劉守光的時候,那么什么時候才是討伐他的時機?難道要等到他稱帝的時候嗎?”
他沒想到的是,張承業卻是直接點頭道:“不錯,正是要等到劉守光稱帝才是討伐他的時候!”
李存勖若有所思。
這時,李嗣源開口道:“大王,這個劉守光在幽州無惡不作,不誅滅他全家都不足以平息百姓的憤怒。”
“所以臣以為,大王此時不僅不應該討伐他,反而應該繼續鼓動他做惡,當他的惡性到了極點,那時再去討伐他就會輕而易舉了!”
李存璋笑道:“臣贊同兩位的看法,劉守光稱帝的野心昭然若揭,所以大王此時不如假意尊奉他為尚父,讓他更加驕縱自滿。等到他稱帝之后,大王再出兵討伐,那時定然能輕松不少!”
李存勖這時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當即大笑道:“不錯,諸位說的的確是這個道理。既然如此,那孤就暫時讓他得意一下,只要能將他徹底消滅,就是尊奉他為尚父又能如何?”
不久,李存勖以河東節度使的名義,聯合義武節度使王處直,成德節度使王镕,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振武節度使周德威,以及天德節度使宋瑤,六大藩鎮一起出面,尊奉劉守光為尚書令,尚父。
這些節度使以及燕王劉守光,如今在名義上都是尊奉大唐為正統的,所以他們這么多藩鎮聯合出面,若是在唐朝還存在的時候,只怕真能讓唐朝皇帝下令尊奉劉守光為尚父。
所以消息傳到幽州后,劉守光頓時大喜過望,只以為六大藩鎮都畏懼自己,所以才乖乖的按照自己的要求尊奉自己為尚父。
滿心喜悅的劉守光不疑有他,當即下令燕王府的眾多屬官開始準備尚父、尚書令的冊封禮儀。
不久,閣門使王瞳,崇政院受旨使史彥群等人將唐朝時冊封太尉的典儀進獻給劉守光。
尚父的稱號雖然尊崇,但也就和太尉差不了多少,所以用冊封太尉的典儀來冊封尚父也算合適。
劉守光見了之后卻是問道:“這典儀孤看過了,其他地方倒沒問題,不過怎么沒有南郊祭天,以及更改年號的事宜?”
“大王,尚父雖然尊崇,但也是天子的臣屬,怎么能做南郊祭天和更改年號的事情呢?”
“放肆!”劉守光勃然大怒,將冊儀擲在地上道:“孤的領地有兩千里,帶甲之士有三十萬,就算孤直接做了天子,天下又有誰能管得了我?”
他見王瞳等人臉色蒼白,沒有當即答話,頓時更加惱怒,當即下令將這幾人全都下獄。
又下令其他人去準備天子登基的典儀。
到了此時,劉守光的心思已經完全被稱帝給占據了,又哪里還愿意再等更長的時間呢?
所以這一次,不管是像孫鶴這種直言進諫的,還是像馮道這種迂回進諫的,一概都遭到了劉守光的訓斥。
他稱帝的決心已定,再無一人能夠勸動。
……
洛陽城中,河陽節度使、魏王張全義府中。
“父親,那老賊欺人太甚,孩兒準備將其殺死,事后若是有什么禍事,孩兒愿意自己承擔,還請父親恩準!”說話之人,乃是張全義的長子張繼祚。
至于他口中的老賊,卻不是別人,而是如今的梁國皇帝朱溫。
前段時間,朱溫打算出兵討伐王镕,不料半途中便病重,只能無功而返。
回到洛陽好不容易養好了病后,時間卻已經是七月了,天氣炎熱,朱溫又身體肥碩,耐不得熱,碰巧聽說張全義家中樹木茂盛,較為陰涼,是一個避暑的好去處,所以朱溫便住進了張全義的家。
天子臨幸,這本來應該是張家的榮幸才是,張全義一家人一開始也非常興奮。
誰知道朱溫越是年老,色心卻越足。
在張家住了一段時間后,他便將張家上下女眷都臨幸了個遍,便是張全義的老婆、女兒、兒媳等都沒有放過。
張全義雖然曾經也是一方梟雄,但如今年老,反而沒了沖勁,一心只想著自保,所以對這些事情都忍了下來。
但他的長子張繼祚畢竟年輕氣盛,又如何能容忍這些?
更何況,被朱溫臨幸的那些女人,可是包括了他的母親和妻子,這對他來說可是奇恥大辱。
所以他當即找來自己的侍衛,讓他們暗中準備刀劍弓弩等,準備發動兵變,將朱溫殺死。
可惜的是,張全義畢竟年老,雖然心中同樣極為憤怒,卻是打定了心思要容忍到底。
聽得自家兒子殺氣騰騰的話,張全義心中同樣有怒氣閃過,但他面色卻是絲毫不顯。
“且不說如今咱們張府里到處都是陛下的侍衛,守衛極為森嚴,一般人根本進不了身,更不要說將他殺掉。”
“就算你有機會將他殺死,但殺了之后呢?”張全義冷聲道。
“孩兒剛才說了,有什么后果孩兒愿意獨自承擔,絕不會牽連到張家的!”張繼祚鄭重說道。
“獨自承擔?不會牽連到我張家?嘿嘿,有擔當,有膽色!果然是個漢子!不過這牽連不牽連,是你說了算的嗎?”張全義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