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聽到有人在說話，摘下耳機，循聲轉過了頭。

說話的人正站在桌邊，頎長的身形使得喬安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模樣。

喬安真不記得自己是否見過眼前的男人了。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糟糟，但看起來仍舊給人感覺自然舒服。喬安想了想，同樣的形象，如果放在王寶強身上，應該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就憑那張臉，以及他低沉的嗓音，如果喬安的朋友圈里存在這種類型，她不可能沒有任何印象。

絕對不可能！

難道是賣保險的……

還沒等喬安回過神來，眼前的人又笑了，酒窩深了幾分，“你是喬安吧？”

喬安盯著男人嘴邊細碎的胡渣和臉頰上淺淺的酒窩，愣了兩秒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站起身回應：“我是喬安，你是？”

嚴格說：“你好，我是嚴格。”這句話一鉆進喬安耳朵，立馬就被補充成了“腦殘粉你好，我是你的男神嚴格”。

喬安臉上有驚訝、欣喜、疑惑等各種復雜的表情一閃而過，被嚴格一一盡收眼底。

嚴格從上午九點到棚里錄音，一連工作了幾小時才休息。其他同事在吃午飯，他沒什么胃口，便下來活動活動，順便幫同事買些咖啡回去。

他是這家咖啡館的常客了。配音演員工作起來，超過十二個小時甚至更久已是常態，不像其他人可以不時吸根煙解乏，嚴格的習慣是把咖啡當水喝，讓神經保持興奮的狀態，保有充沛的精力投入工作。

下樓前，估摸著喬安快到了，嚴格打算剛好下樓可以接她，只是沒想到喬安到得這么早，兩人能在咖啡館遇個正著。

嚴格注意到喬安時，她正側著臉發呆。她頭發束起，露出修長又勻稱的脖頸。走近了，嚴格還聽到她似乎在吟唱著什么歌曲，旋律熟悉。

雖然不忍心打斷，但眼看約定的時間近了，嚴格還是開了口。

他不動聲色地指了指喬安對面的座椅，禮貌地詢問：“我可以坐嗎？”

此時喬安也收斂了神色，眼睛笑成了一彎月亮，回答道：“可以，請坐。”

嚴格順手把拎著的兩打咖啡放在了桌子外側，剛落座便先開了口：“還好魏四時給我看了你的照片，不然你還得自己從這兒多坐十幾分鐘。你是魏四時同班同學對嗎？”

原來是魏四時那家伙給他看了照片，難怪素未蒙面也能認得出來。底細被男神知曉了個大概，喬安有些心慌，只是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眼睛下意識瞥向桌上剛放下的十幾杯咖啡。

嚴格注意到喬安視線的變化，解釋說：“監制、制片他們突然說要過來，我剛好下來透透氣，帶幾杯咖啡回去。”

“噢，難怪要這么多。”喬安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弄錯了重點，話鋒一轉，接著問：“等等，你是說那個網絡劇的大boss們都來了？”

嚴格被她的措辭逗樂了，回答說：“可以這么說，大boss們都來了。”

喬安本以為只是簡單的試音，最多去應對配音導演，沒想到現在要面對這么多大boss，神色不由得緊張起來，問道：“那他們會聽我試音對嗎？”

“對，會聽一下。”嚴格頓了頓，像是猜中了喬安的心思，聲音更加緩和，“其實除了主要角色的配音他們會有要求，其他配角的選擇上配音導演還是有很大的決定權。今天是第一天開工，他們都要象征性地來……”

話還沒說完，他便被玻璃墻外的敲擊聲打斷，側過了臉。

喬安見他往外看，也跟著把頭轉了過去。玻璃外的中年男人見成功吸引了嚴格的注意，手指了指身旁剛停穩的兩輛商務車，向嚴格使了個眼色后，對一旁的喬安視而不見一般，轉身跟上車上下來的人離開了。

“監工的人來了，走吧。”說話的功夫，嚴格已經拎起那兩打咖啡，準備起身往外走。

喬安最后喝了口咖啡壓壓驚，抓起一旁的包，亦步亦趨跟在嚴格身后。

走出咖啡館，嚴格放慢了步子，不時回頭看著身后的人。喬安心領神會，快步趕了兩步后，保持著跟嚴格相同的速度并肩走著。

喬安在從見到嚴格開始便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想了想，或許是因為自己常看嚴格配音的電視劇，亦或是嚴格親切的學長身份，總之在他身邊待得越久，心便沉得越靜。

女人這種無由來的感覺很神奇，明明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卻可以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她對一個人的看法，以及他們的相處方式。

進錄音棚的一路上，兩人不時地聊兩句，大部分時間都是喬安問，嚴格回答。

喬安在提問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剛剛跟嚴格打招呼的男人是電視劇副導演，姓陸；配音總導演季成澤，跟嚴格常年合作；電視劇導演跟監制相傳不合，意見相左的情況時有發生。

到達錄音棚的時候，前腳上去的那群“監工”已經開始審片了。錄音棚里眾人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片子，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進來了兩個人。嚴格進棚配了接近三集，季成澤挑出了最近錄制的片段正在播放。

嚴格示意喬安先到一邊后場，之后去了季成澤身邊，低下頭附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季成澤聽完仍面無波瀾，但在與喬安眼神交匯后，嘴角邊流露出了似有似無的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正在給各位監工分發咖啡的嚴格。

喬安被季成澤這么一笑，更覺得莫名其妙，慌亂地轉過臉，眼睛緊盯著墻上的電視屏幕，余光不時四處瞥著。

監工們只看了幾分鐘，便開始交頭接耳地低聲交談起來，不時點頭的樣子，似乎對嚴格的配音成果很滿意。

電視劇的監制清了清喉嚨，對這段配音做起了長篇累牘的評價。喬安在他說話的時候，發現那群人果然如嚴格所言，分成了兩個陣營，其中面露不滿最明顯的，應該就是電視劇總導演了。

果不其然，在監制說完后，總導演悠悠地說：“配音的事情我放心交給配音導演，相信老季對這種事情有他專業的把握。”說完他翹起二郎腿，不緊不慢地嘬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監制的表情像吃了蒼蠅屎一樣，全然沒了之前發言時的神采，但顧慮著在場人數不少，于是陰沉著臉說：“反正配音演員是你欽定的，我沒話說。”他轉頭看了眼季成澤，繼續說：“不是說今天有來試女二的，人呢？”

喬安一聽“女二”兩個字，心中一驚。兩撥人意見不統一，針鋒相對，這才剛進門，喬安就感受到了錄音棚里的越來越低的氣壓，就差來個引爆現場的導∣火索了，難道這是要拿她開刀？

偏偏季成澤反應快，在聽了監制的話后，順勢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喬安，揚了揚下巴，“就在那兒。”

于是原本處在暗處的喬安，一下變成了整個錄音棚關注的中心，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等著后續劇情的發展。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躲也躲不過。喬安硬著頭皮站了起來，眼神尋找著嚴格的身影企圖求救。

男神，說好的“象征性監工”呢，這分明是真刀真槍來虐炮灰！

沒等喬安發聲，嚴格先開了口：“這位配音演員是新手，希望各位能允許我在一旁指導。”說完，他看向了喬安，暗暗對她點了點頭。

別擔心，相信我。

進了配音間，喬安望著外面看猴戲的監工們，只后悔自己接了這么事兒逼的工作。

如果沒接下，她這個時間不是在補覺就是在淘寶，怎么樣都好過這樣坐等被找茬的情況。

試音的片段是女二出現的第一幕。女二遁入空門，在青燈古佛下跪地祈禱，只求王爺能與新夫人一生相伴相守。

凄美的畫面，卻讓喬安聯想到小時候家里的小汪被送去親戚家的情景。當時她的想法也是希望小汪能在新家過得舒服，這么一對比，跟女二的心境其實也差不多。

嚴格在一旁告訴了喬安錄音時的注意事項，順便幫忙分析了這段戲，然后給了喬安一個鼓勵的眼神，默默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沒有離開。

男神果然暖！喬安有了嚴格的支持，心里也有了底，默念好臺詞后，又看了一遍片子，她醞釀出當年對小汪的情感，正式開始了配音。

女二的飾演者是奚齊。喬安印象里這個女明星大部分時間都在穿著晚禮服搔首弄姿，不是走紅毯就是出席品牌開業慶，是個沒有實質作品的“毯星”。后來偶然聽聞奚齊解約了，蟄伏了一段時間后，竟然慢慢開始轉型，接了不少的配角角色。

屏幕上，奚齊的演技讓喬安有些刮目，完虐不少當紅的小花旦，唯一的缺點就是臺詞發音時前后鼻音區分不明顯，不然真的是像金星那兩個字——完美。

喬安被演員的情緒牽動，早就忘記了小汪的事情。

“……就此相望，不相逢。”最后一個字落下時，喬安眼中霧氣氤氳，鼻子酸澀，喉間也像被異物堵塞。

她不能理解，女二這個角色明明仍深愛著王爺，為什么會甘愿放手，就連獨自一人舔舐傷口時，還不忘了祝他幸福。她已經等不及看后面女二反轉虐王爺了。

喬安抽了抽鼻子，收回了所有情緒，抬轉頭看向了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