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時縣尉的父親年紀其實也不算大,今年才剛好七十,不過在這個時代嘛,不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加上人家大兒子是個縣尉,故而時家上下不知啥時候開始,就不再叫“老太爺”,而是叫“老祖宗”了。
興許就是“老祖宗”這三個字,讓老頭慢慢有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就當真成了所有人的“祖宗”一樣,大家伙兒都得讓著他,事事都要順他的心意。
時縣尉是個讀書人,愛惜羽‘毛’,說穿了其實就是愛面子,老父親‘性’格是越來越霸道,他也得忍著,凡事還得替老父親想到,就怕別人說他當官了,就沒有了孝心,不盡孝道。
眼前“老祖宗”這么使勁兒的咆哮,時縣尉也只是悶著腦袋不開口,好像沒聽見那些話似地,只有在老人家的聲音實在是大的不行,整個時家大院都能聽見的時候,時縣尉才會開口,提醒“老祖宗”小聲一點。
“退一步海口天空啊!爹,如果硬要跟高家莊斗下去,難說咱們的事情就不會被牽扯出來,聽說現在和尚原那邊打的正‘激’烈呢,還不知道金兵啥時候能夠殺進來!”
“遲早的事!”
“老祖宗”兩眼一瞪,布滿血絲的雙眼睜的跟牛眼一般,“遲早的事!老子跟你說啊,趙家是撐不下去了,這天,已經變了一半,你可不要當趙家的官把腦子給當糊涂了,別忘了咱們當初答應狼主的事!”
“爹,這些我都知道!可現在吳階不是已經將和尚原守住了么?最近那些消息您老人家也聽到了,金兵處處吃癟,金兀術帶著幾萬人去攻打高家莊,結果都鬧了個灰頭土臉見不得人,他還能贏吳階?高家莊啊,爹,以前咱們不知道,還可以說是無知者無畏,但現在已經知道,再繼續跟高家莊斗,那就是‘雞’蛋碰石頭!”
不知道是不是時縣尉這幾句話說到老頭子心坎上去了,引的老頭子干瞪著眼,喉嚨里“咯咯咯”幾聲,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好半晌父子兩個都不開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其實此時兩人的心情都很復雜。
誠然,當初跟金兵的約定讓他們順利的逃脫了滅頂之災,然而現在,這個約定卻成了套住時家脖子的鉸鏈,懸在他們頭頂的寶劍!
金人贏,時家的日子也許會好過,也許還不如現在,但若是金人輸了,那時家的秘密會不會被暴怒的金人揭穿?若是被揭穿,時家的后果又是什么?作為一個外來戶,雖說時家在這六年的時間里已經竭盡所有努力發展自身,但仍舊沒能成為一個對益州有著舉足輕重影響力的家族。
說到底,一還是因為時縣尉的官太小,二還是因為時家沒有武力值爆棚的后代,沒法想高家莊那樣,出了一個高寵,又出一個高‘玉’娘,還順帶著找了劉這么一個‘女’婿!
“狗日的命好!”
對于高家這種“莽夫”家庭,時家“老祖宗”就只能羨慕人家祖墳冒青煙,暗暗埋怨時家祖上就沒留下點有價值的東西,一切都只能依靠時縣尉這么一根獨苗苗,如今看來都有些獨木難撐的味道了。
“如果狼主不能勝利的話.”
“我們就完了!吳階的親筆信雖然我沒有看到,但知府大人親口跟我說的話應該不會是錯吧,那劉在吳階帳下很受器重,如今已擢升正將,如果這場戰斗最終是金人敗北,劉恐怕將會成為吳階之下的第二大功臣,到那時候,他會得到朝廷什么樣的獎賞?別說我這個縣尉,恐怕就是益州府的知府大人,人家高家也未必就會放在眼里啊!”
時縣尉是說的嘴皮子起泡,那“老祖宗”才算是半信半疑道:“那怎么辦?”
“講和!咱們必須要跟高家講和了!至少,要等到和尚原之戰有眉目之后,我們才能有所行動。”這是時縣尉的看法,當他這么說了之后,“老祖宗”沉默片刻,最終沒有開口反對。
不反對,就已經是老祖宗最大限度的認可。
見自家老子不再堅持,那時縣尉心中也松了一口氣,正想說明天就親自去拜訪高家莊的時候,“老祖宗”卻又開口道:“反正我是不會去,丟不起那個人,要去講和,你自己去!”
“爹,當然是我去呀!”
時縣尉心中苦笑,口中卻是小心翼翼的如同在向“老祖宗”道歉一般。
回到家中,正在跟爺爺跟大哥談論今天收獲的高寵,并不知道時家已經下定決心要講和了,他還在跟老爺子和大哥商量,衙‘門’那邊不幫襯的情況下,高家莊要怎么跟時家斗一斗。
不得不說,這人上了年紀當真就有一股子的倔勁,就如同時家“老祖宗”不愿意向高家低頭講和一樣,高老爺子也覺得此仇不報非君子。
反正高家莊的子弟兵是一直都在秘密的訓練者,若是依得高老爺子的意思,既然官府方面已經沒有問題,干脆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讓高寵帶隊.
別說高寵,就連高進在聽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之后,都是忍不住的打了個寒蟬,趕緊道:“使不得,此事絕對使不得!二弟,可千萬別忘心里去啊!”
“大哥,我省的!此時全益州府都知道咱們高家莊跟時家不對付,若是時家突然被人滅了滿‘門’,怕是不用猜也都知道,是我高家莊下的手了!爺爺,你老人家也真是太.”
“太啥啊太?真不知道你們怕啥,難道你們以為,這姓時的一家,就不招人恨了?高進,你給寵兒說說,白天里你說的那事情!”
高進見高寵眼神往來,便苦笑著將他這兩天才回想起來,關于買這片土地時聽過的“傳聞”。
那時候高進還真是當成傳聞來聽的,要他相信縣太爺的家人竟然敢在本地強買強賣,那當真是很難。
這片地的上一個主人對此事從未曾提起過半句,現在想來,對方應該是擔心高進在知道時家的權勢之后,放棄這筆生意,所以刻意的隱瞞了,但話說回來,即便高進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放棄這么好一筆生意。
說到底,就像高老爺子告訴劉的那樣,他這兩個孫子,高進天生就是當生意人,當莊主的命,凡事都會從莊子的利益、生意利潤這兩個方面去考慮,只要在符合這兩個的前提條件之下,只要不是危機到莊子生死存亡的難題,高進都只會想法解決,而不是回避。
至于說高寵,對于經營高家莊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可以說,高寵的心,壓根就沒有放在高家莊過,如果不是因為當年岔氣傷了雙‘腿’,如今的高寵不管是個什么樣的狀態,肯定都不會還留在莊子里‘混’日子。
其實這樣也是‘挺’好的,至少不用因為高家莊的繼承權,鬧出兄弟反目的殘局來。
等高進將當初的事情一說之后,高寵這才輕輕撫掌道:“我說時家怎么就盯上咱們高家了,感情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在里面,不過大哥你當時怎么就不注意注意?”
高進一聲長嘆道:“我也是太喜歡這個地方了,依山傍水,只要大家雙手勤勞一些,要不了兩年的時間,就能開墾出足夠的良田,再養上牲畜,咱們傷來的元氣,就能恢復過來了。”
“是啊,說到底還是錢給鬧得!都是劉這個‘混’小子,他沒來咱們莊子之前,咱們可是富的流油,如今可好,我都快要吃不上‘肉’了!”
高老爺子說自己吃不上‘肉’,頗有些夸張了。如今的高家莊為了滿足劉訓練子弟兵的需要,確實‘花’費了大量的家底,但哪怕就是最講究利潤的高進,也都覺得這些銀子‘花’費的值,至少整個莊子的安全有保障,在遇上什么危機情況的時候,不至于沒有自保的能力。
當然,高進也沒有想過將來劉能夠發展到什么程度,在他的理想之中,就是等到國泰民安的時候,將高家莊在他手中發揚光大,僅此而已。
“爺爺,這個我可就不同意你了!劉的本事你也見識了,按照他的標準選撥培養出來的士兵,當真是以一抵十,雖說養一個的‘花’費是普通士兵的三倍,但算起來卻是一點都不虧,如今正值‘亂’世,手里頭沒有點自保的資本,危險的很啊!”
“廢話!我又不是真老的啥都不懂了!我只是覺得,像咱們這樣的莊子吧,養一兩百號人也就夠了,可我看劉這‘混’小子的野心,不小啊!”
能小么?
若真是劉愿意踏踏實實的當南宋的兵,他至于會把胡立、詹木這些人都留在高家莊?他還不就是希望胡立等人能夠盡可能的招募到合適的士兵,并且培養、訓練他們,作為自己的本錢。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時家出手打擊高家莊,胡立跟詹木一定會將這個任務完成的很好。
劉也沒有看錯人,胡立和詹木這兩個老搭檔,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之下,仍舊稀稀拉拉的拉起來四百人的隊伍,每日里‘操’練不休,晚上更是按照劉的吩咐,開諸如“討論會”、“座談會”,以這種形式,加強新招募的士兵,對劉的忠誠。
當然,擺在胡立和詹木面前的,也是高老爺子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開銷”這兩個字。
以目前高家莊的情形,百廢待興,處處都要‘花’錢,能夠養活子弟兵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這些新兵,給一口飯吃問題不大,可要說到軍餉、裝備什么的,對不起,高進一概不管,他也管不了。
所以這兩天,胡立也在犯愁,眼瞅著就要到關餉的時候了,這樣一筆錢,該去哪里‘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