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從莊曉培手中緩緩抽出:“送我回公寓。”
“回家好不好?”
懇求的話語裡連語氣都帶著小心翼翼,讓我不由轉頭看了他一眼。
視線在空中相接,他忙解釋道:“你放心,我不會怎麼樣,只是你這樣,還帶著皓皓,我實在不放心。”
“不必。”我摟緊腿上的皓皓,轉頭不再看他:“過去我們能過得很好,現在也能。”
莊曉培到底沒有勉強我,將我送回了城南的公寓,對我來說,這裡纔是我的家。
我牽著皓皓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還有房子等著我收拾,沒時間想太多,這裡幾年沒住人,不知道髒成什麼樣子。
然而下一秒,我卻僵在門口,因爲房間整潔如新,更因爲沙發上還坐著一個人。
“還真慢啊。”季連騂擡起頭來,看見我們不滿的撇了撇嘴。
我從懵逼中回過神來,一把丟下行李走到他面前:“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給你帶孩子的。你這次回來一定有很多事要做,說不定還有很多人要見,帶著皓皓多不方便,所以不請自來給你當保姆,是不是很感動?”
看著他一臉快表揚我的表情,我氣得好一會兒不出話來,感動個屁,他季連騂就是來唯恐天下不亂的。
我讓季連騂思想有多想他就滾多遠,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我不需要他帶孩子,只求他不在我面前晃盪。
“那怎麼行,這裡你有那麼多老熟人,你就不怕見到他們?再說五年了,你就真不想知道他們現在什麼情況?”
“不想知道。”
我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拉著皓皓往外走:“我先帶皓皓出去吃飯,我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然而,季連騂要是能輕易被趕走,那還叫季連騂麼?
窗明幾淨的餐廳裡,一桌子美味佳餚,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我沒有半點食慾。
我看著尾隨而來,毫不客氣坐下就吃的季連騂,頭疼無比,“好了,現在你飯也吃了,可以走了麼?”
“不能!”
季連騂放下餐巾,反倒還責備起我來了:“你要在s市還需要我這麼費心麼?那裡畢竟是咱們的主場,不像這裡,客場作戰,怎麼能單槍匹馬,吃虧了怎麼辦。”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大哥,我是來工作的,兩三天就走,不是來打架的。這裡也不是龍潭虎穴,不需要這麼勞師動衆,還讓您老來保駕護航。”
季連騂好像聽不出來我話中的嘲諷之意,反而一臉得色:“誰叫我是你哥呢,放心,我不收你保護費。”
我嘆了口氣,不讓他說完他是不會走的,“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
“這就對了。”
季連騂拍拍我肩旁,收了戲謔之色,娓娓道來。
孟濤在酒會後醒來知道我早就發現他害我的事,也知道酒會那晚是我將計就計,和莊曉培聯手下上演的一出請君入甕。他知道在我這裡徹底無望,想轉身再去求肖語玫,狗血的發現肖語玫的靠山就是莊曉培。
那時他還不知道自己不行了,肖語玫知道不過沒放在心上,以爲我只是嚇唬她,本著讓孟濤對她死心塌地的念頭還真去找了莊曉培。
可莊曉培又怎麼會幫忙?她和顧舒雯那一招連手,殺得莊曉培措手不及,也讓莊曉培對她再無顧念。這時肖語玫才知道什麼叫雷霆之怒,伏屍百萬,然而已經晚了,整個江城但凡大一點的醫院,沒有哪一家敢聘用江濤,都被莊曉培打過招呼。
兩人走投無路之時,也去找過顧舒雯,正是錦西和豐達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顧舒雯哪裡管得上他們?然而一大家子人要養,沒辦法,孟濤不得不放下身段,在一個小診所當起了坐診醫生。
事情到這裡還沒完,肖語玫終於發現我那番話不是騙她,孟濤是真的不行了。
惡劣的婆媳關係,繁重生活壓力,這些都沒能讓肖語玫心生退意,可這次不一樣。她之所以在這條佈滿荊棘的道路上越挫越勇,是因爲從頭到尾她都清楚自己的目標——這個男人。爲了將孟濤緊緊握在手裡,她不懼怕任何事。
可是一夕之間全變了,她曾當成寶的男人居然是個廢物!肖語玫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二十幾歲的女人,沒人願意守活*寡,兩人的關係迅速的惡化下去,等到孟佳生下孩子,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落到背上,肖語玫終於提出了離婚。
說起孟佳,也是個奇葩的女人。自從那次在錦西被肖語玫取笑胖之後,她開始心生戒備,爲了不被家裡人發現她懷孕的事,就一直住在我給她租的公寓裡,小心翼翼,深居淺出。
孟家一地雞毛,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她不冒頭添亂只會讓家人覺得她懂事,又怎麼會去找她?直到次年四月,醫院打電話通知家屬去簽字,一家人如遭雷擊,才知道了這件事。
孩子已經生下來,再不高興,總不能塞回肚子裡去。可事實是,孟佳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麼可能帶另一個孩子?
最後,孩子只能抱回家,和孟濤的孩子一起養著,孟佳則繼續上學。至於孩子的爹嚴響,還在監獄裡關著,並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了個兒子。
“我說了這麼久,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季連騂說完,見我許久沒反應,很是不滿。
我搖搖頭,我當然知道季連騂的意思,我應該高興,他們終於嚐到了自己種出的惡果。然而事實上聽他說這些,心緒平靜得沒有絲毫起伏,就好像他口裡那些人我不認識,你會關心陌生人的經歷麼?
奈何季連騂不相信:“不可能,快給我說說你此刻的心情,放心,我是不會笑你的。”
說起來我倒真有一點不明白,那就是這些事情爲什麼季連騂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別的不說,就說肖語玫在錦西的衛生間裡嘲笑孟佳的這件事,當時在場的除了她們只有我,連莊曉培都不知道,季連騂怎麼會知道?
“怎麼樣?佩服我吧。”季連騂很是得意的看著我,就差在臉上刻一行大字——快表揚我。
我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他這才輕咳兩聲:“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大快人心,狠狠出一口惡氣。”
聽他這樣說,我沒由來的想起當初莊曉培給我的那本信息大全,有些走神。
那些洶涌的情緒早在報仇的過程當中就消耗殆盡,季連騂所說的那口惡氣,我在五年前就出了,只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現在,聽到他們的現狀,我真是沒有半點情緒給他們。
奈何季連騂一定要我點評,我絞盡腦汁,也只擠出一句:“不到最後,沒人知道當初的堅持值不值得。”
孟濤是這樣,肖語玫是這樣,包括我,甚至現在的莊曉培,都是這樣。
所以就算得到又怎麼樣,那些執著的戀戀不忘的早就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模樣。也因此纔有那句話,凡事莫強求。相遇時珍惜,離別時放手,這就夠了。
這佐以回憶的午飯吃得無比沉悶冗長,環顧四周,偌大的餐廳只剩我們一桌。季連騂目光飄忽的看著某處,嘴裡呢喃著什麼,我搖搖頭,擡手招來服務員買單,抱著皓皓回家。
一路無話,站在房門前掏鑰匙時,季連騂終於開口了:“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嗎?”
故事原來還沒講完麼?好吧,我放下手,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沒想到季連騂一開口,到底還是震驚了我,之前那麼長的敘述不過是鋪墊,這纔是重點。
他說:“肖語玫的孩子其實不是孟濤的。”
我看著季連騂,很驚訝:“你說什麼?肖語玫的孩子不是孟濤的,不可能。就算要哄我開心,也用不著把孟濤說得這麼慘。”
“我不是爲了哄你開心瞎說,是真的。”
原來,肖語玫當初爲了用孩子要挾孟濤,用別人的精子做的試管嬰兒。本想著和孟濤在一起後,再生個孩子就是,沒想到孟濤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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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佳的孩子出生後,她逼孟濤離婚,孟濤不肯,出於報復,她把真相說了出來。本以爲知道真相後孟濤會同意離婚,沒想到孟濤聽後徹底崩潰了,不僅不同意離婚,反而越發堅定了不離婚的念頭。
“孟濤說他走到今天全拜肖語玫所賜,所以他在地獄,也要拉著肖語玫一起。”
季連騂看著我:“現在,你還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你的意思是,他們現在還沒有離婚?不可能,就算孟濤不同意離婚,就算莊曉培不幫忙,肖語玫還能訴訟離婚。”我看著季連騂,艱難的理解著他話中的意思。
“是,她是到法院訴訟過,可依然沒有離成,你知道爲什麼嗎?”季連騂目光灼灼的看著我。
“因爲莊曉培。”我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覺得荒謬,莊曉培沒有理由干涉啊。
季連騂的看法卻和我截然相反,“不,他有理由,而且有最正當的理由,至於是什麼,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說完這句話季連騂走了,我愣愣的看著他消失在電梯門後,許久忘記了動作。直到懷裡的小人兒不安分的扭動身子,我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開門進屋。
若說季連騂在餐廳說的那番話,對我來說是風過無痕,這一次則像石頭落進心湖,驚起漣漪陣陣。
季連騂說我知道,可我真不知道,想了大半夜頭都想痛了也沒有結論。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直接發短信呢問莊曉培:“爲什麼要阻止肖語玫和孟濤離婚?”
按下發送鍵,明知這樣不妥,會讓莊曉培生出某些幻想,也不管了。不過,今夜無眠的看來不止我一個,因爲信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鐘就收到莊曉培回的短信。
“這個男人是她自己選的,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我既然幫她得手了,就不允許她不要。”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字裡行間的狠厲,沉默良久,食指再次移動:“你這是爲我報仇嗎?”
“是。”
信息幾乎是剛發出去,他就回了消息,我看著那個字,心情複雜。
“開門。”
短信接踵而來,盤腿坐在沙發上的我一驚,本能的豎起耳朵向門口看去,果然聽到門外有輕微的響動。
“冉冉。”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心底有一個聲音說不能開門,身體卻不受控制,夢遊般走過去,將耳朵貼上門背:“莊曉培?”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