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樹妖,是要把自己哭成枯木嗎?白霜將帷幔撥開一些,嘴角下意識揚起,對不住,各位。
如此,已算是最好的結(jié)局。她放下帷幔,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你說的都是真的?”白霜在心里問尾火虎,粘的全是泥的腳又轉(zhuǎn)回樹后。
“自然是真的,陸機手里抱著一個小罐子,可能是給你陪葬的酬金。”
白霜抿了抿唇,瞅了瞅那邊已經(jīng)開始擺放東西的人群。驅(qū)魔師的葬禮和其他人不同,沒有棺木,只有骨壇,隨葬的東西也全都放在墓穴中直接填埋。
“心眼,你去看看是不是金銀。是的話找機會挖出來。”她縮回脖子,壓低聲音道。既然是給她的,她拿走也不為過吧?
而且,那本就是她該拿的呀!只是沒想到,陸機這小子倒也算是個守諾之人。還記得她說過救他一命要收酬金這件事,希望他不是胡亂塞紙元寶在罐子里給她。
心眼應(yīng)聲點頭,飄過白霜面前,一陣風(fēng)過后,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山窩里。
沒人看見他是怎么鉆進陸機手中捧著的罐子里的,也沒人看見他是怎么用一堆石頭換了里面的東西。總之,到白霜手里的確實是一捧亮閃閃的金珠子!
這小子還挺厚道!她把金珠子們小心翼翼收到蝸牛殼中,自己也鉆進去,揚揚眉:“走吧。”
寒風(fēng)大作,天空忽然飄起更大的雪花。這是一場詭異的雪,下在秋末冬初,日月輪回,晝夜交替,千百年來這還是頭一回見。風(fēng)雪中,一條蝸牛殼做成的項墜穿過雪花,直奔鳳凰淵。
“你該自己直面風(fēng)雪,那也是修行的一種。讓心眼提著蝸牛殼在天上飛,你躲在這里面數(shù)金子有意思嗎?”
尾火虎本是打算將最后的時間留給白霜,讓她靜靜和自己曾熟悉的一切道個別。豈料這小妮子前一刻還挺正常,只一見到金子后就什么都拋在腦后。
完全被金錢蒙了眼!
“有意思啊!數(shù)金子都沒意思,干什么有意思?”白霜面前堆著兩小堆金珠子,一堆數(shù)過的,另一堆沒數(shù)過。“二十三、二十四。”
在蝸牛殼中的墨荻也湊過來:“我也來幫你數(shù)。”不過,還沒數(shù)上十個它就有睡著了。
尾火虎在她心中跪倒,還以為她是個極度重情義的丫頭,沒想到竟然是個沒良心的半妖!
“他們?nèi)际窃跒槟汶y過啊!你就沒點想法?”尾火虎無奈,“你不記得自己的血海深仇了啦?”要她修心,可沒要她修一顆銅臭味的心啊!
白霜皺起眉,小巧秀挺的鼻子也皺著:“你打斷我了,又要重數(shù),唉……”
“……”尾火虎四腳朝天倒在她心里,沒救了,這丫頭沒救了。
聽不到它的嘰嘰喳喳,白霜抿唇一笑——總算是安靜了。她翻出自己放在蝸牛殼中的小瓦罐,把金珠子全部放進去,蒙上一塊布,再拔過邊上瓦罐中的蘭花帶著泥土一起放到上面。
一個新盆栽順利誕生,蘭葉上的幾顆太陽之燧差點被她抖到地上。
她拿起隨手扔在一邊的帷帽,找了處合適的地方掛好。閉眼,凝神,那些荒疏好幾天的術(shù)法,得練起來呢。忘記報仇?除非現(xiàn)世消失!
白霜自然知道他們是在因她的“死”難過,但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就像天空這場不合時宜的雪,太陽出來后便會融化成水,消失的一干二凈。在玄家的這一場風(fēng)云變幻里,白霜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是為護陣眼而“死”。
或許他們不會忘記她,但難過也不會持續(xù)很久,因為她的“死”是值得的。白霜最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jié)果。彼時,她不知道胡雙葉也還有一口氣在,所以才會有所顧忌。
那種情況下,她選不選這樣的方式消失,于她最放不下的師父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師父的女兒已經(jīng)回來,還是白霜救回來的。師父他有堅強的支柱,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整天憂傷難過有意思嗎?
快樂的數(shù)金子有何不好?反正她這條命復(fù)完仇后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且一旦找齊曌的所有靈脈,尾火虎就得歸位嗎,那就是她真正的生命終點。剩下的時間,她不止要為白家和衛(wèi)家的昭雪而活、為幫助曌尋找靈脈而活,更要為自己而活!
剛把曌教的所有基礎(chǔ)溫習(xí)一遍,白霜都還來不及打坐調(diào)息,就聽心眼敲了敲蝸牛殼:“到了。”
鳳凰淵路口,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妖物。他們的肩頭已經(jīng)落了厚厚一層雪,目光緊緊纏著立在灰石上的青衣男子,他們不想讓他走。
白霜從蝸牛殼中鉆出,就收到好多道不友善的目光。
他們在不滿她即將帶走他們的“妖君”,這些妖物習(xí)慣了曌的庇護,此時就算有一道由凰川之主、百煉和曌共同筑下的堅實結(jié)界,也沒有安全感。
“爾等就送到此處吧,外面危險。在沒有足夠力量自保之前,切勿輕易踏出結(jié)界。”曌說了一句妖物們聽過的最長的話。
靜默。
白霜將自己裹在披風(fēng)里過去,戳了戳百煉:“百公子,他們這是不想要曌走?”
雖然妖物們不言語,但那一片不舍的目光已經(jīng)表達的夠清楚。
“我也沒想到,曌這家伙在這里面受苦,都能被奉為妖君。有這么多家伙對他的力量傾羨仰慕。”百煉輕笑一聲,卻是帶著些許不屑。
白霜敏銳捕捉到他不屑的緣由,這些妖物習(xí)慣了被他人保護,是不是快要忘記自己的本事了?
他們忘了曌是用怎樣艱難的力量在守護他們嗎?他是被困在此處。每一瞬、每一息都在被人消耗妖力啊!難不成要耗完曌最后的妖力他們才會不這么留戀?
然而,白霜終是想錯了。
妖怪們其實一點都不吝嗇,一個滿面皺紋、眼睛被白眉蓋住的老頭子走上前:“妖君,請收下我們的一點心意。”
話音未落,無數(shù)光點從妖怪們的身上浮出,宛如比冬雪還要亮眼的螢火蟲般飄蕩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