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樣?”獬豸來不及顧慮其他,四蹄發(fā)軟朝她跑過去,中途滑到好幾次,膝蓋都擦掉了好幾塊皮。
她趴在地上,白衣染血,卻還對著他笑:“我沒事,你別擔(dān)心?!?
“我看看它們傷到什么地方,我……”獬豸話未說完,肩頭忽然傳來鉆心的劇痛,是真的那種鉆進心里面去的裂痛。
背心、雙手、四蹄,還有眉心……
天旋地轉(zhuǎn),獬豸倒在她面前。
獬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努力睜著眼睛擔(dān)憂的望著她。她也看著自己,怔愣著,還帶了明顯的悲傷。
他的腦子很亂。
在林子里活了這么多年,除了小時候,他從未遇到過別的動物欺負自己。
她和自己一樣是獬豸一族,她還說自己能化形成人后知道了他們曾是隱世一族,身有神職,是受萬靈敬仰和敬佩的神邸。
即使現(xiàn)在墜落現(xiàn)世凡塵,依然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凡是開了心智的生靈,均不會傷他們,除非是心懷貪念、又身手不簡單的那些家伙。后面這些獬豸不清楚是哪一種生靈。
但狼族絕對是心智開得不少的生靈,它們不可能攻擊妖獸——即使她現(xiàn)在不是神邸。
可那些狼怎么像沒有心智似的……
一團陰影靠過來,打斷了獬豸奮力整理自己混亂思緒的過程。那團陰影就在他的眼睛上方,是個眉目清秀的人類。
燦爛的笑著,臉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只是那雙眼睛卻像風(fēng)雪驟停后的夜里從云后面露出來的月亮。
泛著寒光,冷。
“林鷺,做得好?!蹦侨松焓职雅吭诘厣系乃隣科饋?,她順便變回獬豸妖本來的模樣,低眉順眼站在那人身邊。
獬豸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他不能動,整個身子痛得麻木。但還是朝她的方向睜著眼睛,他不明白,她不是被發(fā)瘋的狼群咬得渾身是血嗎?
她不是受了傷,動不了的嗎?眼前的這一幕又算什么?
那人親手換掉她身上染血的白衫,而她也沒有半分忌諱,只是安靜的站著。直到獬豸被后面冒出來的幾個人拖走。
獬豸被丟進了一片荊棘叢中,那些刺也是妖,瞬間就纏了上來,扎破他的肌膚,不停吸著血。
“另一只獬豸,你小時候那么弱,真沒想到還能活下來?!焙袼频纳倌晷Σ[瞇站在荊棘外,身邊是巧笑倩兮的她。
獬豸動了動唇瓣,卻只是喘氣,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她就那么立在荊棘外面看他,卻是對身邊的人類說話:“公子,他應(yīng)該是最后的一只獬豸了。我們是不是先讓他養(yǎng)一下?”
“他可不是小時候那只半死不活的獬豸,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強壯。無需理會。”眉清目秀的少年毫不留戀離去。
她此時已經(jīng)化成人形,依然是白衣勝雪,卻成了真正的飄蕩在少年身邊的雪花。
看得他渾身惡寒。
自那以后,少年再沒出現(xiàn)過。他好像徹底忘記了自己丟了一個獬豸在荊棘中,獬豸被荊棘纏著,尖刺埋在他各處的皮膚里。
翠綠的荊棘們漸漸由綠變紅,從纏著他的那些荊棘開始,到長出花苞的地方都是暗紅色。
世間所有生靈的血都一樣,紅色,刺目的紅色。不管是人類、動物,還是活在水中的魚類,亦或者是妖怪,血的顏色都沒什么區(qū)別。
可他自己卻越來越蒼白。
瘦得皮包骨頭,連頭上的角都比蹄子上的那節(jié)腳細不了多少。在荊棘們發(fā)亮的莖上,他看見自己眼珠外突,眼眶凹陷。
連臉頰都瘦得變了形。
這才幾天,就被這些荊棘禍害成這副樣子。
他的頭很暈,卻因為天生能看見真相的本事,就算閉上眼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除非是徹底昏過去,或者睡著。
雖然自己是個不能化成人形的獬豸,但天性的妖力還是存在的。
然而,那樣的妖力卻沒法幫他逃離這片荊棘。
“你還是那樣,連哼都不哼一聲。身子那么弱,骨頭卻硬得很?!彼恢螘r出現(xiàn)在荊棘前,語氣冷漠,像是嘲諷。
他艱難抬頭,像只從冥世大牢里逃出來的惡鬼。
“你來做什么?”獬豸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變成這個樣子還能說話,也算是一種奇跡。還好那些荊棘沒把他的舌頭也給纏住。
“你要是出聲,他也不至于讓你連水都沒得喝?!彼活欁约赫f話,并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他重新埋下頭,不想再開口。方才那句話已經(jīng)耗盡全部力氣。
“好好活著,再忍忍,等這些花都開了,就好了?!彼醚λ土艘煌胨剿媲?,又靜靜站了一陣,才離開。
其實她每天都會來,靜靜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站上一陣再離開。
她看著荊棘發(fā)芽、冒出嫩綠的花苞,看著他從一個強壯的獬豸變成一副“骨架”。這才忍不住上前送了一碗水。
有了這次的說話之后,她干脆每天都光明正大站在荊棘外和他說話。
他多數(shù)時候都不理她,可她還是不停說。仿佛只是為了確認他是不是還活著。不過,她的“每天”其實也只是半個時辰而已。
更多的時候,她都有任務(wù)在身。
“你這樣刻意和我說話,是不是那人授意的?他就是你說的世間很厲害的術(shù)士吧?”接連喝了她端來的水,他竟?jié)u漸有了力氣。
雖然還是很瘦,但總是有些說話的精力的。
“不是。”她立在荊棘外,看著他,“你有名字嗎?”
獬豸偏了偏頭,望著她面前那幾個飽滿得快要漲開的花骨朵:“沒有。名字是什么?”他想到了那個和她在一起的人類。
“名字是人嗎?”他一臉茫然問。
不知何時,他變得再次愿意和她說話了。
甚至?xí)r不時擔(dān)心她也被這個荊棘刺傷、被吸血……哪怕他已經(jīng)明白過來,自己被丟進這個荊棘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對面這個女獬豸。
但她曾在林子里照顧癱倒在草叢中的他種種,他也一樣忘不掉。
對方愣了片刻,難得大笑出聲:“不是。名字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