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逐漸變濃,寂寞了一冬的生物開始慢慢舒展那柔美的肢體,對于春,我想無處不在的它也深受所有人的喜歡,不僅僅是因為它代表著沉悶一段時間之后的希望,更因為它本身的含義,朝氣蓬勃的生命力,溫暖的陽光,和美絢爛的色彩,還有那連綿Lang漫的春雨,也許潛意識中,人們就不禁把它當做自由和完整的化身。在春天的沐浴中,我們可以找到完整的五官,愜意地享受這一切,僅僅是由于命運帶給我們的,此時,不少人熱衷于贊美命運的奇妙和仁慈。而我,卻嗤之以鼻,夜晚,是每個人都看不清楚的時代,在夜色中,喪失了真彩,于是我們選擇了休息和逃避,或許在那保護色中我們可以暫時安慰自己看不到。也許我們可以把我們想要保護的想要躲藏的賦予在我們看到的深邃的夜空,然后漸漸醒來,看起來還是那么糟糕。所以,我如此懼怕和厭倦它。對于失眠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寂寞更可怕,也沒什么可以從中找到依托,如此而已。
而我慢慢轉變的思緒依然還是跟不上我絕望的腳步。林雨和李喬的死和我逃脫不了干系,我也沒有選擇。扼腕的夢境像夢魘般歸來,醒來后,只能選擇抽煙。干澀的喉嚨不時蠕動著,像一條丑陋的蟲。而我的幻境也越來越嚴重,到如今,我甚至分不清楚我是在夢境還是在現實中。因此,常常在醒來后還是心有余悸,似乎我真的陷進沼澤中,不能呼吸,然而我單單是享受那窒息的感覺而不能進入昏迷,又或者她們帶血的眼睛直視著我,使我退無可退,身上仿佛沾滿了血跡而無法擦拭,像蠕蟲般的氣息涌進血液,使我抽入骨髓般的難受。然而我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依稀能從窗外傳來父親低聲咳嗽的聲音,和他幫母親照料的聲音,如此低沉的聲音從空寂的夜晚傳來也略顯恐怖。我相信,不久以后,如果沒什么變化的話,我的夢境中還會加入一個重要的角色。盡管我是多么的不愿意,我還是不得不相信,我甚至已經知道她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態勢出現。除了死亡,我更畏懼這未知的東西,它無處不在,它追得我一直不停歇地在恐懼中奔跑,腳下是潮濕的地面,而我光著腳。哧溜哧溜地摔跤,而后望著后面空無一切,繼續奔跑。
僅此而已。
然而該死的生活還得繼續。
我懶散地坐在地板上,看著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我知道天亮后,我又必須爬起,看著頹廢的父親和呆滯的母親無聲息地散步,長長的影子會一直跟隨,直到沒有陽光的角落。而我必須面對劉嫣那詭異的眼睛和那充滿嘲笑的褐色淚痔,我還必須慢慢不停奔波準備著我和她的婚禮。誰說愛情會抵擋一切孤獨?在寂寞面前,一切都是無所遁形的,陰影面的交流,只是趨之若騖。
我是不理性的,我知道,我就像那隨心所欲游離在尸體堆中的寒鴉,一看到目標,就展開雙翅滑翔,其實我和它并沒有什么區別。舍不得放棄這冰涼的食物,盡管需要忍住嘔吐的沖動才能消化它。人人都渴望自由,可到底什么是自由,我們還必須每天為了必要的禮貌必要的生理需求必要的義務必要的責任而猶豫?;蛟S自由只是為了不空虛的強加安慰而已。
也許我們都錯了!
在老家我呆了近半年,父母還是老樣子,他們還是那樣隨著平淡的時間而流過,唯一的一次是母親某次忽然拉住我的手,眼神死死地看著我,并試著想說些什么。盯了良久,她眼角沁出幾顆淚珠砸在我的手背上,很涼,而后,聞訊敢來的父親想從她的表現中看出什么征兆,可,令我們失望的是,母親好象沒有發生什么一樣。還是以那呆滯的眼神看著遠方。父親卻堅持這一次的狀況會有什么改變,隨后他興沖沖帶著母親去醫院檢查,隨著醫生冰冷的話語,他的心也再一次沉入谷底,除非奇跡發生,他轉述醫生的話,可我卻感覺他滄桑中帶著絲許絕望,那一次我和父親兩個大男人緊緊抱在一起,我甚至看到了他那的淚水也再一次落在我的手背,一樣,很涼。松開后,我看到他那寂寥的背影,他,我的父親,讓我流下了淚。那一次,我望著重新呆滯的母親,想從中找出些什么,很明顯,我也得到了失望的回答。
可,盡管如此,父親對母親的照料越加細心和溫存。而我也把我淡淡坐在山岡上的時間大部分都留給了和母親相視?;蛟S我和父親都期待著奇跡發生,盡管看起來是那么地渺茫??晌液退麉s倔強地盼望著。我和他之間兩個大男人之間所恪守的規則是如此的幼稚,沒有旋律的游戲是枯燥的,但我們都賦予了極大的耐心。也許實質上,這時我們都已經步入了空虛,在這段還未完結的沒有理由沒有出口的等待著,答案是很明顯的。母親毫無生氣的目光仿佛在一次一次打擊著我們所保存的信念。
在理想和現實中,我繼續慢慢分裂著。只是我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時間還有多少耐性,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克制著這一切。心里默念著,慢些,再慢些……
而隨著山花慢慢地變濃而后悄悄地凋謝,劉嫣先后回來兩次,現實所逼的她終究也沒有履行她的諾言。而她也似乎沒忘記這些,在某次,她忽然出現在我面前,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想從中找到改變的跡象,事實上,她是睿智的,盡管沒有從中找到她所希冀的表情,她也沒有說什么執拗的話語,只是簡單一句,我等你。回去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慢慢地一起到山岡上靜坐一天,沒有只言片語,只是她長發的依偎。但我知道她是顫抖的。而第二次,我記得很清晰,她預期地打了電話給我,告訴我已經找到一處合適的居住地,我很難想象她獨自一個人有多大的毅力把這工作完成,而后,她帶著淡淡的微笑出現在我面前,她是變化了的,就像我亦步亦趨的思緒一樣,看上去是那么的朦朧,而我知道她是清晰存在的,她抱著我的時候淡淡的疲倦像一陣清風,給了安定和平靜的感覺。她在父親面前是越顯殷勤了,我能看到她把寂寥的父親逗得爽朗大笑,而在母親面前,她像一個小孩一般輕輕凝視,淡如輕風的她曾也推著母親往外出去散步幾回,只是不同的是她回來后臉上所帶有的無比靜謐的表情,和身上輕松的嘆息。劉嫣特有的堅定也感染了父親,在她呆在家的日子里,父親像是脫離什么重負似的,坐在院子里飲酒,那種淡淡的楊梅酒,有時他會叫上我也喝上一兩盅,劉嫣時不時坐在我身邊依偎著我,看著我們喝酒,說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然后靜靜地看著我,那晚父親的臉很紅,他搖晃著站起,拒絕著我的攙扶,然后慢慢走進去,喃喃地和母親說著什么,我們只聽見他一個人輕輕的嗚咽聲。我想那時的他是快樂的吧。因為那晚我睡得很安穩。在其后的幾天,我和劉嫣形成了奇妙的感覺,彼此熟悉,并不陌生。而父親也會插上一些話來勸說我們早點結婚。劉嫣卻像一個小姑娘似的,帶著羞澀,只是拉著我的衣角,望著我和父親說話。而,那個夕陽紅得像血的傍晚,正是母親做出不尋常表現的那個注定不平凡的舉動,事后,我總認為這其中會有什么干系。我總不相信會是某個如此恰定的巧合。結果沒有找到答案后也不了了之。盡管有這插曲,我和劉嫣之間也越來越微妙,往往會有默契的眼神,驚人類似的想法和舉動。我們甚至在某個陽光愜意的天氣合力栽了幾棵小樹苗,然后孩子氣般坐在地上歇息。我對她輕輕說,我們結婚吧。她抬起頭看著我笑,然后她輕輕地哭了,摟著我哭,她說她已經習慣了我的味道,一直期待著我的諾言,卻堅信著味道帶給的依賴,我傾注著她的臉,才發現她憔悴許多,我想,這個女孩,日后我是要縱容的。
劉嫣沒有讓我繼續吃那治胃藥的白色藥丸,因為我的胃在時間慢慢挪移中漸漸好轉。我越來越發現我是矛盾的,劫后余生般幸運,卻始終逃避不了那劫難的。雖然時間可以迷惑很多事情,雖然它可以沖淡某些我們放在它眼前洗刷的東西。但,我們所受的傷,我們曾做出的努力和放棄,這是無法被時間所代替的。只是,我沒有選擇資的資格。我還是被肆虐在時間空間流里,黑洞招手可觸,我甚至可以看到那被侵襲而進的自己的粉碎。
地震帶給我的震撼無疑是巨大的,盡管時間已過半年,還是會在各種報導中看到某人某人堅強的毅力以及某人某人舍己為人的高尚行為,當然有好必然有壞,有一只蛀蟲逃跑之后甚至還叫囂著我跑得對,是明智的選擇。我嗤之以鼻,連親人都不顧的人,和死尸有什么區別?當然,更多的是在地震侵襲之后幸存的人所過的生活令人心揪。很多人,在經歷了這劫難后,失去的不單單是親人,還有幸福。試問,每天腦中回想起自己親人死去的那一瞬間和無力掙扎的表情,而在這之后,又會每天問自己,為什么不是我在那里面?會有多少人能忍受得?。克栽诤髞?,等一切安定之后,漸漸有不少人精神失常從而走上解脫。都是些責任心較強悍的人,他們的遭遇實在令人惋惜。
而我,也經常回想起在地震當夜,在拯救過程中看到的人們復雜的眼神,絕望、堅定,或許永遠看不懂。那個雨夜我看見很多呼吸急促的人快速的奔波,更看到許多因此停止呼吸的人。值得回想的是他們的表情,他們是多么的不甘,或許他們中的某個人將要對心愛的女孩子表白,或許他們中的某個人即將回到父母的身邊,或許他們中的某個人心里正想著要買什么樣的玩具來安慰生氣的孩子,或許他們中的某個人還未享受生活的孤獨和寂寥,或許他們中的某個人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將在這個世界上消亡……
我突然敬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