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朝爆出了科舉舞弊的事,大家就知道有大事即將發生, 不過讓大家意外的是, 皇帝暴怒之后,竟然讓太子帶著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揚州查看事情原委了。
等下了早朝后, 顧青云注意到臉色蒼白的楚瑜, 對方如今是詹事府的正四品少詹事, 已在這個職位做了三年。
“楚兄,你沒事吧?”見楚瑜走路似乎有些不穩, 顧青云連忙放慢腳步等他。兩人是進士同年關系,剛開始的關系還是不錯的,時常會聚在一起喝個酒參加個文會之類的,但出了翰林院后,楚瑜就一門心思往太子那里靠攏,還屢屢想拉攏自己。
顧青云覺得兩人不是一路人,不肯答應,久而久之關系就慢慢淡下來。等他后來升官, 楚瑜還不死心,但對方知道自己不樂意時,就算不悅, 也沒做什么小動作——不管是什么原因沒做, 反正兩人見面時還是可以說一些閑話的。
楚瑜聞言一怔, 拒絕顧青云的攙扶,他深吸一口氣,很快就把剛才的失態掩飾過去, 搖頭道:“我無事。慎之,不管你信不信,我叔叔一向清正廉明,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收受賄賂,泄露試題?肯定是被冤枉的!” 他家爺爺就算去年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下退下來,可底子還在,怎么可能為了區區銀子泄露試題,造成科舉舞弊?
顧青云想起楚大學士平日里的為人,心里還是有些贊同的,對方在士林中的名聲清貴,是個嚴肅刻板之人,現在竟然被指控牽扯到科舉舞弊案,他是覺得有些不敢置信。不過兩位御史給出的證據又太驚人,除非是太子那一派的,否則其他人不是保持沉默就是落井下石。
“現在陛下已經讓太子殿下帶人去查實,清者自清,你不用太過于擔心。”憋了一會兒,顧青云終于想到話語來開口安慰他。
楚瑜苦笑,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下次再聊。”說完就拱拱手,飄然而去。
顧青云看著他蕭瑟的背影,只覺得官場如同方仁霄所說過的,實在是太過于險惡。之前的楚瑜鮮衣怒馬,神采奕奕,旁邊總是圍著一群人,現在這事一出,身邊的人立馬就少了,還有人唯恐避之不及。
今天還是高官厚祿,明天可能就是階下囚。
顧青云摸摸自己腰間的玉佩,很是郁悶。在皇權社會當官,安全感真是不強啊,任你做多大的官,一紙圣旨下來就灰飛煙滅,煙消云散。
感覺到自己饑腸轆轆,他從懷里掏出一只荷包,從里面拿出一塊素糕點往自己嘴里塞了進去,腦袋里則思考著這件事對自己是否有影響。
幸虧方子茗是在洛陽做知府,揚州城里認識的人不多,最多是有兩個進士同年在那里做官,和自己的關系不深。
回到鴻臚寺后早就過了午膳的時間,顧三元一見他回來就大喜,忙把在茶水間加熱的飯盒拎過來,一一擺放在案幾上,催促道:“叔,這飯菜我一直熱著,您快點吃。”
一大碗白米飯,兩塊煎蛋,一碟青菜和一小碗竹筍,顧青云看到這家常的飯菜,就算剛吃了幾塊糕點,現在食欲也上來了。
“叔,聽說朝中出大事了?”顧三元幫他放好官帽,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和科舉舞弊有關?我聽見有人說了。”
顧青云抬眼看了看他,再次驚異大家消息的靈通。
這朝中剛商議出來的事,他還沒走回鴻臚寺呢,顧三元他們就知道了。
“是的,這事你不要去打聽,也不要在外發表什么意見。”顧青云點點頭。
“您放心,我懂得的。”顧三元表情嚴肅地點頭,有些慶幸地說道,“叔,幸虧您之前沒有去做什么主考官,萬一您去的地方是揚州,那咱們就倒霉了。”他跟在顧青云身邊日久,當然知道科舉舞弊意味著什么,就算你自己清白無辜,只沾上一點點,不是降職就是削職為民,甚至有牢獄之災,后果極為嚴重。
顧青云沒說話,他自己也有些后怕,這么多年沒出過什么大事,誰知道今年會冷不丁地冒出一件大案呢?還有,皇帝讓太子去查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畢竟誰都知道楚大學士是太子那邊的人。
想到這件事的經過,平時聲名不顯、學業不精的人突然中舉,還做出錦繡文章來,那些落榜的人自然不甘心,一個還好說,一下子出了四五個,自然有人不服,這才有落榜秀才們指責考官們泄露試題、收受賄賂的傳言,還被御史們知道了。
你的學識如何,旁人可能不知,但你的同窗們可是一清二楚,所以之前顧青云讀書時,從來沒想過什么藏拙。當然,他也沒有拙可藏,能有多優秀就表現出多優秀,還力求在算學上揚名。
他覺得明天京城的小報肯定也會把這消息披露出來,這可是極為轟動的一件大事,不知又有多少人頭落地?不知查出來的罪魁禍首是誰?
在思考中,顧青云不知不覺吃完午膳,等他到庭院里消食轉圈時,發現鴻臚寺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顧青云搖頭嘆息,本寺的人每天都有人在皇宮里當值,他們的消息極為靈通,只是大家都有分寸,沒見誰惹過事。
這時,管少卿和封少卿見顧青云在這里,兩人也一起走過來了。
“大人,您說那件事真的是楚學士做的么?”封少卿在顧青云耳邊低聲問道,“真是不可思議,這沒道理啊。”
顧青云低咳一聲,看了一眼旁邊保持沉默的管少卿,搖頭道:“這事不好說,事情未塵埃落定,咱們不好胡亂猜測。”他有些不高興,他一點也不想和他們討論這件事好不好。
封少卿注意到顧青云的表情,有些尷尬,不過想到自己上官給人的印象,又淡定下來。
管少卿倒是松了一口氣,瞥了封少卿一眼,暗地里搖頭,性子還是不夠沉穩,難怪尚書大人把他放到他們鴻臚寺。
管少卿覺得他已經老了,現在想的就是安安穩穩致仕,實在是不想摻和到這些事里,明眼人一看就是奪嫡造成的亂子,偏偏陛下還讓太子帶人去查。說實在的,陛下什么都好,英明神武,就是在立繼承人這一塊讓人看不透。
話說,陛下對太子殿下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呢?朝中大臣對于這個問題可謂是絞盡腦汁,想了又想,人一想多,事情就多起來了,讓他們這些想安心做事的人也跟著倒霉。
下午等顧青云回到家時,他剛換了衣服,在書房沒看幾頁書就聽說張修遠上門來了。
“張兄,你來了!”顧青云趕緊請他到外書房,等他落座就問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自家還在孝期呢,他就上門了,不過想到兩人還有一層親戚關系,倒是不大要緊。
張修遠搖搖折扇,白了他一眼:“還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今天早朝的事,我想著事關重大,就想著來和你說說話。”
不知是張修遠太過于懶散,不喜鉆營,還是什么原因,反正兩人的立場是一致的。
“慎之,你說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這一出一出的戲,足以把人逼瘋,我看再不停止,事情就失控了,你看如今連科舉舞弊的事都出來了,上次還鬧出河水決堤的事,說到底還是百姓遭殃。陛下英明神武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張修遠不等顧青云回答就說了一大串。
大概是經常和年輕的秀才舉人們接觸,張修遠的性子碰到一些事就會顯得急躁。
在自己家里,大門和窗戶又敞開著,顧青云也不怕流露出真情實感,聞言很是贊同,嘆道:“是啊,雖說陛下控制得很好,像上次水師打仗就沒人敢做小動作,只是這儲君的位置一日不穩,其他皇子就覺得自己有機會,我總覺得這幾個月氣氛有些不對。”
他覺得主要是皇帝半年前病了一場,罷朝幾天造成的。
這個國家如今正蒸蒸日上,他真怕因為立儲的事出現什么動蕩。說句心里話,他的內心還是屬意太子的,以前的太子可能還有些高傲,但這些年來已經收斂起來,辦事能力很強,對朝政又熟悉,想法和當今皇帝沒有差多少,至少總比別的皇子會處理政事吧?偏偏皇帝就是不滿意。
看到這些,顧青云覺得自己把顧永辰放回鄉下是正確的,他甚至覺得明年的會試小兒子不來考更合適,免得他們三個都陷入漩渦,萬一成為炮灰就不好了。
幸好這幾個月顧永良因為守孝不用入宮輪值,否則他還要比現在更擔心。
“這年頭,有時候想好好做官做事都難,得小心不被人坑了。”張修遠最終嘆道,和顧青云對視一眼,兩人相對苦笑。
兩人到底不是決定性人物,說來說去還是謹慎行事,張修遠就準備這段時間在家修身養性,不出去亂晃了。
科舉舞弊案造成的影響深遠,在經過一系列的調查,一個月后,案情水落石出。當顧青云知道是楚大學士身邊的貼身隨從泄露試題,又有通政司的人幫忙,才使有秀才買到試題時,不由得目瞪口呆。
如此不謹慎!這是不是說以后幾代的家生子都不可靠了?這是一個小人物引發的血案吧?
反正太子最終查出來的涉案官員竟然有十幾人,根據涉案的輕重不是流放就是罷官,為首的主考官楚大學士是斬立決,其妻兒流放三千里,要不是念及楚家多年來的兢兢業業,相信判刑更加嚴重,牽涉更多。
顧青云不是特別了解太子這樣做的原因,反正這事一出后,皇帝對于太子的秉公辦案沒什么表示,他自己倒是被派到揚州做鄉試副主考官了,主考官則是由禮部的吳侍郎擔任,主持揚州鄉試重考事宜。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寫得太慢了,非常抱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