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之是臨陽府人, 家中有上千畝地和幾間鋪子,平時居住在府城。他從小就展現(xiàn)出讀書的天分, 剛滿六歲就被滿懷期待的父母送到私塾開蒙。
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他展現(xiàn)出自己的天資, 在刻苦努力下, 他十六歲考中秀才, 二十三歲中舉, 名次名列前茅。今年剛滿二十六歲的他在整個臨陽府依然可以稱得上是年少有為,青年才俊。
明年又是一年會試年, 張振之最近都在考慮是否要進京趕考,三年前他剛中舉, 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 結(jié)果那年他名落孫山。
正思考著,張振之來到茶樓的二樓,一上樓梯就四處看了下, 里面坐的幾乎都是寬袖廣袍的讀書人,這副場景他并不陌生,唯一令他好奇的是,此刻聽到耳里的聲音卻比往常嘈雜,要知道這里一向較為安靜。
他走到自己慣常的位置,那是一個靠窗的位置,此時四方桌上已經(jīng)坐有兩個人。
“劉兄,李兄……”張振之和他們打招呼,開口就問, “大家都在說什么?我見大家說得起勁,難不成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大事?”這兩人和他相同,有舉人身份,對科舉還有進取心,張振之和他們聊得來,還能互相切磋學(xué)問,所以有空的話他們就會相約在一起聚一聚。
“張兄,你在鄉(xiāng)下住了三個月難怪消息不靈通,呵呵,剛才我們在討論顧大人回鄉(xiāng)的事。”劉舉人胖乎乎的臉笑了起來,他擦擦汗,看了一眼李舉人,笑道,“我們也是昨天剛得到消息,剛才還在討論是不是要到林山縣拜訪顧大人,未拿定主意,你是怎么想的?去不去?”
“顧大人真的回鄉(xiāng)了?我以為是不靠譜的小道消息。”張振之大驚,夏季天氣最是炎熱,他在城里住得不舒服,就到鄉(xiāng)下別院避暑,那里安靜又涼快,讀起書來事半功倍。沒想到才閉關(guān)三個月,一出來就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
整個臨陽府姓顧的人不多也不少,但一說起“顧大人”,大家都默認是顧青云。
李舉人一言不發(fā)地給他扔來一份邸報和一份小報,這小報是郡城才有的,傳到他們這里會晚個兩三天,即便如此,當?shù)赜悬c身份地位的人都會按時買來看,這是獲得最新信息的絕佳手段。
顧青云之所以在全國有名氣,和這些分布在各個郡城的小報是分不開的。
張振之拿起來迅速看了一遍,總算是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即便如此,他仍然訝異:“沒想到顧大人竟然在這前途光明的時刻提前致仕,真是……令人佩服。”
顧青云出海立功回來,已經(jīng)在皇帝心中掛上號,要不然也不能被請入宮教導(dǎo)皇子,這說明皇帝對他十分信任。再一想到他才五十出頭,對于一名官員來說,這還不算老,還處于壯年時期,能更進一步,甚至厚積薄發(fā),突然被提拔入閣的也不是沒有。
他沒想到的是,顧青云說辭官就辭官了。
“顧大人真是孝順。”劉舉人感慨,方老大人的眼光真準。
張振之點點頭,小報上把顧青云的行蹤都一路說得清清楚楚,他在越陽郡還公開講學(xué)了,只可惜到了臨陽府因為回家心切,就暫時沒有接受邀請,要不然自己早就該得到消息。
“我準備去林山縣一趟。”張振之一向果斷,馬上做出決定,“難得顧大人回鄉(xiāng),我想上門請教。”
“真的要上門?”一直默不作聲的李舉人驚訝地看著他,他的聲量有點高,很快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嗯,我上次進京趕考,曾上顧家拜訪,當時是小顧大人接待我,顧家上下待人親切,完全沒有盛氣凌人,還幫我解決麻煩。要不是顧大人辦公未回,我還能見到顧大人他老人家哩。”張振之語氣理直氣壯,“我現(xiàn)在就趕去林山縣感謝顧家的幫助。”
說到這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難得有這個機會,他想去試試,就算不能得到顧大人的指點,能見一面也好哇。
在場的舉人和秀才加起來有十二三人,其他人一聽不得不感嘆張振之的厚臉皮。要知道只要是舉人,如果上京趕考的話,沒有特殊情況,那上自己省內(nèi)的官員家拜訪是正常的,尤其是顧家,這可是和他們同一個府的,必須得去。
大家想到顧青云喜好安靜,不喜歡別人打擾,又考慮到他剛回鄉(xiāng),要空出時間走親訪友,這才猶猶豫豫,沒想到張振之的動作那么快,竟然想馬上就去了?
不行!不能讓他專美于前,要知道顧大人可是他們越省的驕傲,是越省對外的門面之一,文風(fēng)不盛的越省能出現(xiàn)顧青云這么一個名氣大、威望高的大師,是件容易的事么?就算顧青云擅長的是算學(xué),那也是很厲害的!
萬一,萬一……顧大人看中自己的天資,想收自己為弟子呢?想到顧青云至今為止尚未收徒,眾人的眼睛頓時亮得嚇人,看向別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友好了。
如果想要入顧大人的眼,那在場的人都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尤其是……有幾個人把目光看向張振之,暗忖:這可是個強勁對手,對方在算學(xué)方面尤其出色,萬一顧大人看中他……區(qū)區(qū)商家之子,何德何能啊?
于是,等張振之離開后,才一盞茶的功夫,一向賓客盈門的茶樓頓時變得門可羅雀,讓茶樓掌柜簡直是欲哭無淚。
*
和張振之有同樣想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因此顧青云回鄉(xiāng)后的生活依然過得精彩。
在和地方父母官見過面后,顧青云又抽空到臨陽府的府學(xué)講學(xué),這是他曾經(jīng)讀過書的地方,不能不去。
他在知府等一干官員的陪同下逛完了整個府學(xué),尋找令他熟悉的地方。
他十二歲考中秀才,一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幾年,整個府學(xué)都重修了一遍,很難找到熟悉的痕跡,只有那些小樹已經(jīng)長成綠蔭。
時間過得真快!顧青云再次嘆息。
等把該見的人都見完后,顧青云開始接待上門的人。如果是求教的還好,這些人想請教的問題對他而言還是很好解答的,如果有哪個人的題目能把他難住,那他反而高興。
這方面管家方忠有充足的經(jīng)驗,知道該如何打發(fā)他們,畢竟如果誰上門他都要親自接待的話,那他是什么事不用干,直接坐在門口得了。
他看的是信件,由顧傳恪先拆開看一遍,能解答的就會幫忙寫下答案,不能解答的再留給他。
這不是差不多和在京城一樣嗎?顧青云覺得自己想象中的退休生活和現(xiàn)在完全不同,實在是太忙碌了。所幸,在他放出風(fēng)聲想安靜休養(yǎng)時,接下來的時間里,他的生活終于慢慢地恢復(fù)平靜,不過收到的信件格外多,這里面還有京城城南四合院的人寄給他的。
他是回鄉(xiāng)了,可對于微積分的研究還在繼續(xù)。就像他前世聽說過的一句話,“任何新興的、具有無量前途的科學(xué)成就都吸引著廣大的科學(xué)工作者”,現(xiàn)在就是如此,大家對微積分正是有興趣的時候,連致仕的梁不語大師都時不時過問一下。
“爺爺,這么多人來找你,你為什么不干脆辦一間書院啊?我見有些官員致仕后就會回鄉(xiāng)辦學(xué),能有個好名聲,咱們臨陽府除了官學(xué),還沒有私學(xué)。”有一天,顧傳恪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地問出聲。
顧青云聞言就抬眼看了他一眼。
十五歲的顧傳恪身材修長,五官俊俏,他剛從書院結(jié)業(yè)時,還帶著幾分書生氣和稚氣,但跟顧青云回鄉(xiāng)的這段時間,他作為唯一陪在身邊的小輩,經(jīng)常被顧青云提溜出去見人,慢慢的,待人接物變得落落大方,比以前更勝一籌。
“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助手或伙伴。”顧青云耐心解釋,“想辦一間書院對咱家來說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讓書院一直維持下去。你想想,那些辭官回鄉(xiāng)辦學(xué)的人,他們的書院最后存在多久?”更何況他以后辦的不一定是書院。
“絕大部分的書院在創(chuàng)辦者本人去世后撐不了多久。”顧傳恪若有所思。
現(xiàn)在大夏出名的書院只有幾間,一間是隔壁省的岳麓書院,一間是江浙地區(qū)的清遠書院,還有就是京城的兩家書院稍有名氣,不過這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結(jié)果還是不溫不火。
皇家書院倒是聞名整個大夏,可那不是普通人能讀的。
顧青云點點頭:“不能只有我一個老師,爺爺只有一個人,精力有限,就是三頭六臂都無法勝任,無法達到我的要求。”
“那爺爺想什么辦?去找伙伴?”顧傳恪說到這里,腦袋一轉(zhuǎn),想到顧青云經(jīng)常通信指點的幾個年輕人,恍然大悟,“爺爺現(xiàn)在是不是在挑選適合的人?”
顧青云含笑點頭:“嗯,就看有沒有緣分了,不急。”
爺孫倆正說著熱鬧,就聽到有人在敲門。
陳小滿進門行禮后就說道:“老爺,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來了,老太爺和老夫人問您什么時候能忙完。”
大姐和二姐來了?
顧青云也不驚訝,他只是奇怪大家前幾天剛見過為何又這么快上門,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