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澈快速擬好了藥方,交給侍女,“去煎藥吧,藥都在院子裡,若是院子裡沒有,就去我的藥房看看?!?
侍女帶著藥方離開。南澤立刻翻身,殷切地看著他,可憐巴巴地問道:“王兄,我的腰沒斷吧?我不會癱瘓吧?”
南澈無聲看了南行止一眼,平靜溫和地對南澤說道:“不會,你的腰不過是擦傷,有些紅腫而已。服一劑活血散淤的藥就好了?!?
南澤瞬間生龍活虎,雙眼炯炯明亮,“真的?”
“真的,”南澈拉過被子,爲他掖好,還輕輕地拍了拍,“喝了藥之後就睡一覺,明日就好了?!?
成青雲看著他高大清俊的背影,只覺得那溫和的聲音,儼然如一位好兄長,說是慈父也不爲過。
南澈將南澤安慰好之後,轉身凌厲地看了南行止一眼,沉聲說道:“你隨我到正廳,不要在此打擾你王叔休息?!?
“是,”南行止隨平王一同離開,成青雲也即刻跟了出去。
平王府內,微風送來陣陣淡淡的藥香,草木映襯之下,這雅緻簡約的王府,猶如山間隱士的草廬。
到達正廳之後,平王端坐在上方,嚴肅地看向南行止,肅然說道:“你今日,必須給本王一個解釋!”他重重將茶盞放在桌上。
成青雲縮了縮肩膀,沒想到溫和如平王也會發火。那平和沉穩的聲音,還有他淡然平靜的臉色,雖看不出怒火,但其中隱藏氤氳的怒意,卻讓人壓抑又畏懼。
彷彿正在面對一座休眠的火山,外表雖看似平靜,但卻不知其中到底積蓄了多少怒火。
南行止面不改色,卻依言恭敬行禮,微微垂首,說道:“請王叔恕罪,侄兒也是爲了見王叔一面,纔出此下策?!?
“本王卻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讓堂堂世子爲求一見,而用盡心機,甚至算計自己的王叔!”平王南澈冷笑,“若是今日你王叔出了意外,你該當如何?”
南行止擡起頭,直視他的目光,篤定地搖頭,“他不會有意外,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哪知他如此肯定的模樣,卻更像倨傲自負,平王眉宇一沉,擡手指向門外,厲聲道:“你給本王站在院中,好好地反??!”
南行止下頜微微緊了緊,淡淡看他一眼,拂袖轉身,走出了正廳,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傲然而立。
成青雲大駭,手足無措忐忑不已,想要開口求情,思索著下跪向平王磕頭,卻不想平王起身,冷厲地看著她,“你是他的人,主子受罰,你還站在這裡?”
“與她無關!”南行止背對著正廳,一字一頓說道,“請王叔不要懲罰她?!?
平王依舊溫和平淡地看著成青雲,輕聲說道:“若她不想與你受罰,我自然不會勉強?!?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藥箱,徑自離去。
成青雲呆怔恍然地站在正廳之中,驚愕無措得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她走出去,在南行止身前停下,擡頭看著他,擔憂地問道:“怎麼辦世子?離天明還有三個時辰,難道真的要站三個時辰嗎?”
南行止卻風輕雲淡一笑,正廳內流瀉而來地光,在他亭然的身軀上籠罩下光暈。
“父王在世時,經常罰我下跪,一跪就是一個晚上。王叔只是罰站,已經很好了。”他笑容竟十分欣慰,“你知道嗎青雲?父王去世之後,我一直很懷念,他懲罰我的模樣……”
難道你喜歡受虐嗎?成青雲欲言又止,原本急切擔憂的心卻緩緩平靜下來。
“青雲,你先回王府,”南行止擡起頭,輕輕地按住她的後頸,手指微微用力,似想將她攬進懷中。
她身體一僵,側首後退,“我走了,你怎麼辦?”
“你留在這裡,難道我就不用被罰站了嗎?”南行止放下手,“你回王府吧,門外王府的人還在等著,讓他們護送你回去?!?
成青雲咬牙,掙扎又矛盾,“我去求平王殿下?!?
“沒用的,”南行止搖頭,“我必須罰站,只有這樣,王叔纔會幫我,你明白嗎?”
成青雲一怔,隱約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微微低頭,“你這樣站一夜,腿不會酸嗎?”
“你說呢?”南行止輕笑。
成青雲抿脣,“王爺,我會按摩,我留下來,若是你站得腿痠了,我還可以爲你揉捏,你說呢?”
南行止挑眉,黑暗之中,他眼中的熾熱與深切愈發濃烈。
許久不見他出聲,成青雲以爲他不會同意,卻不想,聽見他輕聲說道:“好啊。”
心頭一塊石頭微微落地,成青雲原本還在糾結到底是否要回去。若是回去,未免也太不厚道,如今能留下來,心頭也好受些。
月色緩緩西沉,成青雲乾脆在南行止身側坐下,微微擡頭,卻見南行止垂眸看著自己。
她笑了笑,“世子,我真怕自己就這樣睡過去了。”
“睡著了也好,靠在我身上睡吧?!蹦闲兄馆p聲說道。
成青雲澀然訕訕地一笑,“我就是隨口說說,若是讓平王殿下看到了,指不定會罰得更厲害?!?
南行止無聲而笑,依舊迎風而立。
庭院草木掩映,疏影橫斜,兩人身影一高一低,隨風姍姍移動,月影燈火之下,交錯纏綿,相依相偎。光景流轉,成青雲眼皮越來越沉,眼前一切似乎都蒙上陰影與淡霧,再也看不清楚。她的頭一點一點,身體歪斜之後立刻驚醒,便起身在南行止身邊走走,南行止依舊神采奕奕,站得筆直挺立,如月下青松,傲然立於絕壁之上。
而成青雲,卻像是依偎在青松旁一顆小小的磐石,風來時,靜靜聽青松低吟,流雲浮過,與他共看朝去夕來,晨曦薄暮。
最終成青雲支撐不住,乾脆坐在了地上。隱約中,似聽見南行止擔心她的膝蓋會受涼痠痛,但她靠在溫暖而熨帖的東西上,舒適睏倦得不想睜開雙眼。
朦朧模糊中,成青雲似聽到有人走動小聲交談的聲音。她終於醒過來,微微動了動,發現自己維持著一個別扭的姿勢。
原本睡得並不沉,醒來之後就清醒了,她立刻直起身,發現自己方纔靠在南行止身上。怔愣了片刻之後,心頭微微惶恐不安。她擡頭看著南行止,他依舊站得挺立如竹,眼睛卻是閉著的,方纔她弄出聲響,他也沒睜眼。
難道他可以站著睡覺?
她輕手輕腳地起身,小心又謹慎地喊了幾聲,也沒見他睜開眼睛。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他呼吸平穩均勻,很是安穩。成青雲這才猜測,他或許是站著睡著了。
京城的晨鐘緩緩滌盪過晨曦淡然的天際,平王府中也似漸漸甦醒,晨風送來縷縷藥香,府中侍候的人也開始行動忙碌起來。
成青雲伸了個懶腰,動了動脖子,見庭院邊有個淺淺的水池,蹲在水邊往臉上澆了些水,轉身時,發現南行止已然睜開了眼。
他依舊站在原地,晨霧繆繆,微微染溼了他的衣角和頭髮。他低頭見衣袖有些溼潤,微微蹙了蹙眉。
成青雲走上前,問道:“平王殿下不發話,你難道還要繼續站嗎?”她也看不出他臉色到底如何,站了整整一夜,卻並不見疲倦。
“嗯,”南行止並未開口,只是從喉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成青雲嘆口氣,抖了抖有些發皺的衣裙,呆呆地看著庭院外,希望平王快些過來。
晨曦漸漸渲染上初陽的壯闊色彩,有侍女端著早膳從庭院之中走過,淡淡的香味讓成青雲飢腸轆轆。片刻之後,終於見一人匆忙地走了過來,到南行止身前恭敬地行禮,“世子,王爺醒了,讓您去正廳等候?!?
“好,”南行止輕輕點頭,卻沒動。
等那人離開之後,南行止才慢慢地邁了一步,站了一夜,腿已經發酸僵硬,稍稍一動,尖銳的痠痛便刺激而來。他動作有些緩慢僵硬,好一會兒纔對成青雲說道:“走吧?!?
進入正廳,廳內怡人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正廳中央的圓桌之上,已擺好了飯菜。
侍女布好飯菜之後,將乾淨的衣物遞給南行止,“世子,這是換洗的衣物?!?
南行止拿過來,順便問道:“王叔呢?”
“王爺在後院爲草藥澆水,吩咐世子先吃早膳。”侍女恭敬地說道,又指著桌上一疊瓷碗中的一粒藥丸,“這是王爺爲世子準備的,驅寒健體,世子在院中站了一夜,吃一粒藥丸,便可驅走寒氣,以免貴體有損?!?
“嗯,你下去吧?!蹦闲兄箤λ龘]揮手。
他看了看成青雲,在那疊衣服中翻檢了片刻,找出柔軟的中衣,遞給成青雲,“去裡間,換一下?!?
成青雲正要猶豫婉拒,南行止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聲說道:“若是不快些換下,等會王叔來了,可就沒機會了。反正這中衣我是不會穿的,你自己掂量吧。”
她蹙眉,拿過那中衣進了離間。中衣乾淨柔軟,但對於成青雲來說,依舊太大了。她將衣袖和衣襬都收好,再穿上外衣,如此便看不出來。
出來之後,南行止才進裡間,將被霧水沾溼的外衣換下,順便將成青雲換下的中衣也放在自己換下的衣物之中,讓人包裹好。
“世子,先用早飯吧。”成青雲微微低著頭,爲他盛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