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之中的人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有人說道:“或許是那禹王功高震主,讓先皇嫉妒,先皇便隨便找個由頭,把他給殺了。”
“也不對啊,就算是嫉妒,直接找個理由貶黜即可,何必滅了他滿門?”
“這先皇未免也太過無情無義,既然情同手足,爲何還殺了禹王全家?他以前與禹王的情同手足,恐怕都是裝出來的吧?”
“禹王到底犯了何罪?非得落到這樣斷子絕孫的下場?”
說書人安靜卻興味地聽著,待衆人稍稍安靜之後,才繼續說道:“諸位所說的功高震主是一樁,但其實,這其中還另有隱情啊。”
茶坊內頓時再次安靜下來,衆人全神貫注側耳傾聽,那說書人不勝唏噓,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諸位可知,先皇雖然子嗣不濟,但畢竟還有有一位太子的。只是,那太子自幼身體虛弱,有太醫甚至說,他活不過二十歲……當時朝堂乃至天下之人,都以爲先皇會將皇位傳給禹王,卻不想,太子的母親皇后不允,聯合朝中大臣,逼迫先皇寫了聖旨,言明皇位只能傳位給太子。可不料,這一做法,激怒了禹王……”
座下有人困惑,“爲何?”
說書人頓時眉頭一挑,醒木一拍,揚聲道:“有些東西,雖然不是自己的,但世人都說是自己的,便是不屬於自己,也會下意識地佔爲己有!”他輕嘆一聲,說道:“雖然禹王從未言明過要皇位,但是常年來,潛移默化地已經把皇位當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先皇如此一舉,便激怒了他!他一怒之下,竟設計,毒殺了太子!”
“啊?”座下之人大驚,“可當真?”
“自然是真!”說書人抑揚頓挫,滔滔不絕,說道:“據說禹王暗中毒殺太子,太子毒發時,七竅流血渾身抽搐,不過一會兒,便全身潰爛流膿,氣絕而亡啊……”
滿堂頓時一片哀嘆,衆人也被這故事渲染得心有慼慼,也有人覺得很是新奇,就當鬼怪之事一般聽了。
成青雲嗤然搖頭,“真是不通。禹王功名赫赫,應該不是蠢笨的人,怎麼會這麼容易露出破綻?這未免也太笨了!”
“說書人只管故事離奇,哪裡會在乎什麼合理不合理?”南行止淡漠地笑了笑,平靜地看著周圍的人,“何況,這些人,不過聽時一時氣憤感慨,事後誰會細想這其中的不合理之處?又有誰,會在乎一個王爺的生死冤屈?”
成青雲深深地看著他,見他脣角壓著笑意,但眼中卻絲毫不見笑容。口吻之中,也帶著淡淡的嘲諷和譏笑。
那戲臺子上說書人講到禹王一家滿門抄斬,禹王悲憤之時,竟提劍殺了自己的妻兒,將妻子的屍身砍得血肉模糊。砍完之後,他仰天長嘯,痛苦不已,只嘆爲何自己要生在帝王家,爲何兒子要投胎成自己的兒子,爲何妻子要嫁給自己做妻子?若是沒有如此種種,也不會落得被他牽連的下場。
那日,禹王被囚車關押著,由重兵看守送到刑場。刑場之外人山人海,滿京城人百姓都來看禹王斬首,每人手中都拿著吃食,甚至美酒,來送禹王最後一程。
甚至無數人自發跪到皇城之下,懇求先皇刀下留人。
可先皇,終究沒有回心轉意。
這一場風波,牽連無數官員,禹王一黨,被斬的被斬,被流放的被流放,被貶黜的被貶黜,京城之中,一片慘淡。
禹王當日跪在刑場上,等待劊子手落下斬刀。卻不料,天突然飄起鵝毛大雪,雪厚得無法視物。
當劊子手的斬刀即將落下時,禹王突然大喊,喊了一聲“冤!”便人頭落地,血濺三尺。
據說,那一年,是昭熙十八年,大雪連下了三個月,甚至一向溫暖的南方也冰凍三尺,千里白雪,萬里冰封。
說書人將那雪說的格外誇張,誇張得成青雲都覺得自己的腿有些冷了。
她揉了揉膝蓋,輕輕一嘆。
說話人這一說下來,衆人的情緒也稍稍顯得低落起來。他很是會調節氛圍,當即話音一轉,唱了一段《花鼓戲》,將茶坊中的人帶出悲傷沉鬱的氛圍。
成青雲慢慢地喝了幾杯茶,吃了些茶點,與南行止閒聊幾句。也正在此時,鍾靈郡主的人來告訴南行止,鍾靈郡主與衛則風到街上看戲法,不進來吃茶,南行止吩咐了幾句,那人領了命令便走開了。
當下,那說書人唱完花鼓戲,又說了幾句下次即將會講的內容,竟然是與兵部尚書府有關的。
成青雲與南行止無聲對視一眼,輕輕地點點頭。
那說書的收拾好東西,拿了許多賞錢,便走出了茶坊。
南行止對一旁的秦慕錚使了個眼色,秦慕錚便跟著那說書的一起出了門。
“外面的戲法攤子和雜耍的都出來了,不如去看看吧。”南行止放下茶杯,起身便往外走。
成青雲順手拿了幾塊糕點揣進懷中,立刻跟了出去。
街道之上,圍著許多人,雜耍也不過是噴火、頂缸、踢弄、打硬等,沒什麼新奇的。
還有些表演皮影戲的,成青雲在成都時,便見過這些市井技藝,並不覺得有什麼新鮮。
她目光在街道上逡巡了一番,想找點好玩的,最終卻落在了一處街角的攤子上。
那個攤子邊幾乎沒人,只有一個孤單書生模樣的人守著,書生手中□□著黃蠟,很快便捏出小鳥的模樣。再用細細的刻刀雕刻羽毛,黏上眼珠,點上翠玉。書生小心翼翼地把小鳥放在攤子上,動一動機括,小鳥的翅膀竟是會飛的。
“過去看看。”南行止對她說道。
他走在前頭,成青雲立即跟上,兩人到了磨喝樂攤子前,低頭擺弄磨喝樂的白司琪立即起身,拱手向兩人行禮。
成青雲隨意拿起那隻剛做好的小鳥兒,轉了轉尾巴上的機括,兩隻翅膀便輕輕扇動。
“兩位可隨意看看,這裡的磨喝樂,比錦雲教坊的便宜,”白司琪的聲音低低的,溫潤清淺,帶著些許澀然。
這隻鳥全用黃蠟製成,並沒有其他的珠玉綾羅修飾,自然比錦雲教坊的便宜。成青雲看了眼攤子,小小的竹攤做得精緻結實,上邊的磨喝樂擺放得整齊有序,絲毫不雜亂。
“你不是在錦雲教坊做生意嗎?怎麼晚上還出來擺攤?”成青雲問道。
白司琪微微垂首,說道:“家中拮據,若是能多賺些錢,能夠多少貼補些。”
“如此,”成青雲見幾只小狗做得可愛,忍不住都拿起來看看,雖然一時沒有買,但白司琪也不惱,只是熱情又殷切地看著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將蠟狗放下,狀似不經意問道:“對了,我聽說,你家中還有一個妹妹。”
藉著街道上瀰漫交織的燈光,她明顯察覺白司琪頓時愣住,他似恍了一瞬,才輕輕地點頭,“嗯,在下的確還有一位妹妹。”
“白兄如此玉樹臨風,想來令妹也是位佳人。”成青雲微笑道。
白司琪輕輕地垂首,只淡淡一笑。
南行止隨手拿起方纔成青雲看的磨喝樂,放入衣袖之中,付了錢。
白司琪雙手接過錢,輕聲道謝。
“聽聞兵部尚書府上,需要一個祝壽用的觀音,蔣尚書的公子是請你做嗎?”南行止問道。
“是,”白司琪謹慎地將錢放在錢袋中,“蔣公子聽聞在下在錦雲教坊中做磨喝樂,又想到蔣老夫人一心向佛,所以便讓我做一尊觀音,待蔣老夫人壽宴那日,送到蔣府府上,好給老夫人一個驚喜。”
“我聽說,令妹曾在蔣府遇到些麻煩,不知道是否爲真?”成青雲輕聲說道。
白司琪惶恐又不安地垂下眼,輕輕地搖頭,說道:“這不過是流言而已,在下的妹妹如今病重在家,許多日子沒有出過門了,一些愛搬弄是非的人便胡亂猜測。說我的妹妹是在蔣府做錯了事情……”他欲言又止,“總之,我的妹妹如今很好,只要她病好了,一切都好了。”
成青雲輕輕點頭,“如此,便祝令妹早日康復。”
白司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多謝。”
兩人又隨意逛了些攤子,看了會兒雜耍,便悄然地離開這條繁華的街道。
行到街尾,行人漸漸稀少,南行止見秦慕錚站在街邊,秦慕錚見他與成青雲你一同出來,便無聲地對兩人點點頭。
“如何?”南行止問秦慕錚。
秦慕錚拱手行禮,“人已經請到樓上了。”
“如此,便去聽聽。”南行止示意秦慕錚帶路。
一行人進了一家酒樓,秦慕錚已經將人安排在了雅間。南行止與成青雲一同進入,合上雅間的門。
雅間之中安靜恬淡,隔絕街道之上喧囂熱鬧。中央置放著一扇琉璃繪花鳥屏風,一道人影,淡淡的映在屏風之上。
聽到有人進來,屏風後的人立即起身行禮,南行止說道:“不必多禮,你且坐。”
那人遲疑又謹慎地坐下,好奇又忐忑地看著屏風,可屏風並不透光,他根本就無法看清南行止與成青雲的模樣。
“今日請你來,不過是想單獨聽一聽你彈唱。”南行止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慢地斟了一杯茶,遞給成青雲之後,又爲自己斟了一杯。
他臉色平靜,目光清淺淡漠,只輕聲說道:“方纔聽聞你講了禹王的故事,甚是精彩。聽完之後,也意猶未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南行止:成青雲,我已經知道你是女兒身了!
成青雲(驚疑):世子如何證明?沒有證據不要亂說!
南行止(輕笑):證據?很簡單,有兩個方法證明,你選哪一種?
成青雲:感覺哪種都不好,能選其他選項嗎?
南行止:你想得美!第一種,扒光你的衣服!
成青雲:太無恥了!第二種!
南行止:哼!卸了你的妝!
成青雲:什麼?居然讓女孩兒當面卸妝……
南行止:所以你想好沒有?選哪種?
成青雲……
哈哈哈哈……你們覺得會是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