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強當爹了,生了個女兒。
強嫂發作那天,胖強一大早就陪著去了醫院,這是胖強在我們幾人的微信群里告知的,我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緊張與喜悅。
“強哥,生了要第一時間發照片啊。”
他先發了一個齜牙大笑的表情,后面跟了句:“必須的!”
那天我還有其他事要忙,也就暫且放下了這事。晚上睡覺時,習慣性地玩一會手機,突然想起胖強還沒有在群里得瑟,遂給他發了條信息詢問,他很快回了過來:“下午打了催產針,這會進產房了,我在外面等。”
第二天清晨,我在朋友圈毫無意外地刷新到了胖強發的信息——我家小公主順利誕生,謝謝大家關心。
我笑看著這條消息,胖強終于得償所愿了,他一直說他喜歡女兒,我問他為什么,他說他向來怕冷,而女兒是小棉襖,強嫂聽了這話,瞪著他說:“哼!你這個當爸的,不想著怎么呵護小寶,反而等著她來溫暖你!”
胖強渾身那么多的脂肪,怎么會怕冷?我知道,他會是一個好爸爸,強嫂當然也知道。當我關掉微信時,心想這家伙怎么也不拍張小公主的照片讓我們看看。
這天我手里有個案子,加了一陣班,走出單位時,街面已是華燈初上。吃了晚飯,依然說想去看看強嫂和小寶寶,我也有此意,就給胖強打了個電話。
“嘟——嘟——”
電話響了幾聲后,被掛斷,我把手機從耳邊拿開,茫然地看著屏幕。
“怎么了?”一旁的依然問。
“他給我掛了。”
“呵呵,估計強哥在抱孩子呢。”
我腦補著近兩百斤的胖強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個小不點的樣子,也笑了。
這時手機短促地震動了一下,是短信,我點了開來,看見內容后,愣住了——“我現在說不出話來,孩子進重癥監護了室。”
我大驚,正準備給他回復,又進來一條短信:“這事還不敢讓子西知道,我從下午三點離開她還沒有回去過。”
依然也看到了這兩條短信,急得不行:“怎么會這樣,你快問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我詢問后,胖強又發了兩條短信告訴了我大概情況,原來孩子出生時肺里嗆入了羊水,到后面情況越來越嚴重,發展成了氣胸和新生兒重度肺炎,出生不到一天的她,就照了兩次胸片、兩次CT。
在這兩條短信之后,胖強又發了一條:“我快崩潰了,她那么小……”
看到這條信息,我鼻子一酸,拉著依然就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后,我告訴胖強我們馬上到醫院看他,他卻回復:“不要過來了,真的別來,我受不了。”
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狼狽與脆弱的一面,可這種情況,我怎么能不去?我不再回他,只緊緊地拉著依然的手。
到了醫院,我問清新生兒重癥監護室的位置后,就與依然跑了過去。當我氣喘吁吁地站在胖強身邊時,他正在一張單子上簽字,單子頂端寫著五個字——病危通知書。
胖強的身子有些顫抖,我扶住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剛才讓他簽字的護士又轉身走進了監護室,我拍著他的肩膀:“強哥,不會有事的,你堅強一些。”
他木然地說:“孩子現在是‘新生兒呼吸窘迫綜合癥’,還疑似有敗血癥,死亡率極高,那個護士讓我做好最壞的打算。”
聽到這話,我左手背傳來一陣刺痛,我知道,是依然的指甲掐進了我的肉里。
還能說什么呢,我唯有靜靜地陪著他一起等待。
整個樓層寂靜無聲,盡管胖強極力壓制著,我仍能不時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他努力睜大著眼睛,目光一直投在那扇關著的房門上。
半個小時后,緊閉的監護室大門終于開了,胖強一下站了起來,剛才那個護士走出來,對胖強說:“你現在見不到孩子,你不用在這里等著,有消息我們會電話通知你的。”
我勸了胖強好一陣,他都不愿離開,還是依然說了句:“強哥,你一直不回去,嫂子會起疑心的。”
聽了這話,胖強才站了起來,我們一起往婦產科那邊走去。路上,我問胖強是怎么給強嫂解釋他與孩子一起“消失”了這么久的。
“我給她說的孩子有肺炎,要治療兩天。至于我,我說的單位臨時有任務加班去了,她不會懷疑的。”
依然問:“強哥,寶寶是像你多一些還是像嫂子多一些?”
“像我,我媽說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說這話的時候,胖強一直木然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
“你有沒有拍照啊,給我們看看吧。”我馬上說。
“沒有拍,昨晚生出來時我只抱了一下就讓醫生接過去了,說是肺里嗆了東西要處理,后來又轉到重癥室,一直沒有機會。”
“沒事,等寶寶好了后,有的是機會照呢。”依然安慰著他。
“我只是怕我沒有機會了……”胖強低下了頭去。
我們與胖強一起進了病房,我的出現正好幫胖強圓了謊,我對強嫂說單位有緊急任務,我和強哥剛加完班,就過來看看。
強嫂臉色蒼白,嘴唇干干的,依然上前拉起她的手,問她痛不痛,她搖著頭,說了句還好,然后就開始說起孩子,她說孩子的第一聲哭很響亮,以后一定是個大嗓門,唱歌會好聽,又問強哥什么時候可以從醫生那把孩子接過來,她想親親孩子的小臉蛋……
說這些時,強嫂的臉上洋溢著初為人母的幸福與慈愛,我瞥了眼胖強,他的身子又有些微微抖動,我怕他一時失控表露出來,忙以問他廁所在哪為由推著他出了病房。
到了走廊,胖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兩手放在大腿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過了幾分鐘,依然從病房出來,時間不早了,我們準備向胖強告別,他站了起來,勉強笑著說:“我沒事,你們回去休息吧。”
一走出醫院,剛剛還笑著安慰胖強的依然就啜泣了起來:“子西姐好可憐……”
我摟著她,抬頭看向天空,不讓自己眼眶中的水珠掉下。烏云籠罩著城市的夜,也不知何時才能散了去。
第二天晚上,我擔心胖強與強嫂在一起不方便說話,就發短信問他孩子的情況,他說孩子還在監護室里,沒人告訴他是好是壞。
第三天晚上,我又給胖強發了條短信,這次,他直接給我打了過來。
胖強說他一個人在外面喝酒,電話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他說他想了幾天都沒想出自己做過什么壞事,為什么老天爺就要這樣懲罰他呢?他說只要女兒能夠好起來,他愿意付出一切。他說哪怕不能完全好起來,只要女兒的命能保住,就算有什么后遺癥,他也要養她一輩子。他說他這幾天都不敢進病房面對強嫂,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表露了出來,強嫂是順轉剖的,本就承受了雙重的痛,他不忍讓強嫂再受這種打擊。
說到后面,胖強已經泣不成聲,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失態。我問他在哪里,我去陪他喝酒,他卻又掛了電話。
我連發了幾條短信給他,好幾分鐘后,他終于回復了過來——我沒事,你不用過來,我馬上就回家了,我只是希望我的小公主能夠健康地長大。
“強哥,會好起來的!醫院那邊不是一直沒消息么,你樂觀一些,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樂觀,但是我真的怕女兒拋棄我,我想告訴她,,我不要她當我的小棉襖了,我會當她的傘,為她遮風擋雨。”
第四天,我還沒來得及詢問胖強,他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聲音有些激動:“我在網上查了,我女兒這種情況,只要熬過了最初的72小時,就算是度過了最危險的時間!”
第五天,我見到了胖強,他的黑眼圈很深,那張胖臉也瘦了一圈,我陪著他去繳費,他揚著眉說:“我現在巴不得醫院讓我多給點錢,給錢就表示孩子有救!”
醫院一直沒有消息,好的沒有,壞的也沒有。強嫂已經出院了,胖強編了好些個理由搪塞她。
……
第八天,我休假,上午九點,我在被窩里接到了胖強的電話:“哈哈哈,醫院讓我去接女兒出院,老天待我不薄!”
當我與依然趕到醫院時,剛好見到胖強懷抱女兒出來,與我之前想象的樣子差不多。我們迎上去,胖強看到我們,面帶笑意,伸手撩開了襁褓的一角,一張小臉浮現在我們面前。天空無云,冬日的陽光輕柔地灑在她臉上。
“強哥,好乖啊。”依然忍不住用手撫了撫那小臉,然后驚喜地說:“你們看,她在笑哎!”
我順著看去,那小小的嘴角正微微上揚著,正如這冬日的陽光一般,讓我感到一陣溫暖。
就在那天,胖強告訴我,他給女兒取了個小名,就叫笑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