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到無人處, 傅歸月才把她放下來,舒慕泠之前折騰的衣服頭發都亂,她雙腳著地, 胡亂捋了捋自己的衣冠, 氣咻咻道:“你要氣死我呀!”
她雙手握拳, 跺腳的模樣竟然別有一番女兒嬌嗔的美麗, 傅歸月歪了歪頭, 原本板著的面孔柔和了幾分。
“我在為你打抱不平哎!你還真是不識好人心!”舒慕泠繼續發脾氣:“你不知道他們有多過分啊——”
“我知道。”
“你說什么?”舒慕泠一愣。
“當初我帶你下山的時候就和天啟說過,白云宮的事務歸他管,我不會爭。”
“你.......”沒料到這茬, 舒慕泠呆了呆,頓時無言了。
“不過你能有這份心, 師兄感到很欣慰。”
“誰要你欣慰。”舒慕泠轉過身去嘟囔:“明明這些東西都對你很重要, 怎么說不要就不要了。”
傅歸月從后面摟住了她, 靠在她肩頭輕聲笑道:“因為有更重要的東西,相比之下那些東西都不重要了。”
“但是白天啟話已經說出來了, 就斷斷沒有收回去的理由。”舒慕泠側過頭來瞧他:“哦?”
兩個人心平氣和,手牽著手沿著鵝卵石的小路往回走,風清天晴,故地重游實在是令人暢快,但在小路的盡頭, 衛臨兒的臉色鐵青。
舒慕泠剛要開口懟人, 傅歸月扯了扯她的手, 目光里的意思很明了, 舒慕泠撇撇嘴將臉扭到一側裝看不見衛臨兒。
“大師兄。”衛臨兒的目光落在他們倆相牽的手上, 臉頰劇烈的一抽:“住處我替你們安排好了。”
“辛苦了。”傅歸月微微一笑。
“同門師兄妹何須客氣。”衛臨兒勉強一笑,狠狠地剜了一眼舒慕泠。
“是啊師兄, 你看我就一點也不客氣。”舒慕泠察覺,也不著惱,歪著頭笑盈盈的。
“大師兄還住原先的地方,那里的陳設自從師兄下山就沒動過。”衛臨兒感懷道:“一直盼著師兄什么時候能夠再回來。”
“我呢?”舒慕泠插嘴道。
“你隨我來。”衛臨兒皮笑肉不笑。
傅歸月剛要說什么,舒慕泠飛快的松開了他的手,一臉的歡快:“師兄你回去歇著,我就跟臨兒師姐走了先!”
“喂你——”
“你放心你說的話我都記在心里呢!”舒慕泠沖他眨眨眼,然后推著還云里霧里的衛臨兒一溜煙走了。
“喏,這就是你的住處。”
果不其然,舒慕泠一手叉腰,如有所思的打量這又偏又破的小屋。
“放心,這不是柴房。”衛臨兒見她不說話,眼珠子咕嚕嚕的轉,煞有介事的補了一句。
“我知道這不是柴房,我睡過柴房,不長這樣。”舒慕泠懶洋洋道。
“你還睡過柴房?”衛臨兒皺了皺眉。
舒慕泠笑著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只是跨進門檻,灰塵隨著外來人的侵入一股腦涌了出來,舒慕泠用一只手掩鼻,掃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沒人會專門為你搬一張床放進去。”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衛臨兒抄起手臂冷冷道:“當然了,你之前的屋子也已經有人住了,你一個外人獨霸一間屋子也不合規矩。”
“是~你的地盤你做主。”舒慕泠難得的好說話,衛臨兒倒有些措手不及,像看個怪物似的看著她。
“住處也看過了,沒什么別的事我走了。”舒慕泠揮了揮手。
“你又要去纏著大師兄?”衛臨兒憤憤道。
“你要不要一起?”舒慕泠懶懶道。
“誰要和你一起!”衛臨兒被她激的漲紅了臉:“我和師兄的關系又豈是你能比的!我成為她師妹的時候,你還沒有來白云宮呢!”
“恩,那我一個人去了。”
舒慕泠忽然發現,與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些窮兇極惡的人相比,衛臨兒完全就是個外強中干的小白兔,她內心微微感慨著,這一整個白云宮大概全都是這樣的人。
“師父......你為什么還不回來。”她抬起頭望著碧藍的天,喃喃地說:“竹子現在就最想念你了。”
入夜,傅歸月在屋內點亮一盞燈,陳設都是從前的模樣,打掃的很干凈,他坐在榻邊,心中感慨萬千。
從前的自己心如死水,而今卻對未來充滿了希冀,縱然這七載的確是歷盡了苦難,但是一如從前所回答的,不曾后悔。
“也不知道竹子又去惹什么麻煩了。”他自語,紅衣女子的音容笑貌一直徘徊在腦海里,稍一回想便覺得心中滿足,一刻不見便會覺得好似隔了很久,會開始莫名的胡思亂想,然后萌生出一絲恐懼。
——就好像是中了她的毒一般。
他起身決定出去找找,忽的響起了敲門聲。
門一開,紅衣女子婷婷立于門外,笑盈盈的,她的容顏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如花兒一樣綻放,眉間眼角盡是俏麗嫵媚。
“你——”傅歸月心頭一松,隨即有些好笑,他大概猜到舒慕泠要做什么了。
“啊呀!”舒慕泠悶頭摔在榻上滾了三滾,然后抱住了枕頭將臉貼在上面深深的呼吸:“師兄,這是你的枕頭呀!”?
傅歸月站在一旁哭笑不得:“你上我這兒來干嘛?”
“睡覺啊?難不成找你打架斗毆啊!”舒慕泠說,她似是陶醉:“師兄你的枕頭太好聞了!”
傅歸月的臉微微泛紅,他一步上前坐到床邊將她翻過來,狠狠地刮她挺翹的鼻梁:“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害臊不?”
“我說的是實話,真心話,有什么可害臊的。”舒慕泠抱著枕頭坐起來,一本正經:“臨兒師姐不給我地方住,我就只能來找你了。”
“我看是正中你下懷吧?”傅歸月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我不管,反正我今天不走了。”舒慕泠仰頭躺倒,拿被子捂住腦袋:“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
“我怎么舍得把你扔出去呢?”傅歸月俯下身,雙手撐在榻上,捕獲了被子下那顆腦袋低笑。
舒慕泠覺著這話味兒不對,扯了被子露出一雙眼睛警惕道:“你不準亂來啊!周圍都住著人,我會叫的!”
傅歸月哼笑了一聲不接茬,只起身去一旁沏茶。
舒慕泠把外衫一脫,發髻一解,一派慵懶的裹著被子抱膝而坐:“師兄,講個睡前故事來聽。”
“占了我的床榻,還讓我講故事?”傅歸月坐在桌邊端著茶杯,望著她似笑非笑。
“又沒不讓你睡床,我個兒這么小,又不是擠不下。”舒慕泠撇撇嘴不以為然。
“那你想聽什么故事?”
“聽你小時候的故事!”
“我小時候?”傅歸月歪頭想了想:“我是師父的大弟子,師父那時候剛開始傳道解惑,和我之前缺乏磨合,便時常挨罰。”
“罰什么?”
“抄書,或者是扎馬步。”傅歸月道:“我記得抄的第一本書是——”他回憶了好一會兒,剛要回答,一抬頭望見榻上的舒慕泠竟然睡著了。
“要我講故事的是你,聽故事秒睡的也是你。”傅歸月輕聲道:“我說故事這么無趣?”他無可奈何的笑了一聲,一手托腮仔細的打量著舒慕泠。
她原本抱膝坐著,此刻便搖搖欲墜,傅歸月一個健步上前撈住了她的腦袋,防止了一場慘劇的發生,他冷不丁想起來,十四歲的舒慕泠有睡著睡著就滾到地上去的記錄。
臂彎里,女子暗紅色的長發柔軟微涼,襯的她面孔愈發小巧,睡夢中的她眉宇舒展,上揚的眼角弧度秀美,少了些凌厲多了些無辜,不會嘰嘰喳喳懟人的舒慕泠實在是惹人憐惜。傅歸月悄然將她放平,剛要縮回手,卻被夢中的舒慕泠一把握住。
她小動物一樣將將他的手臂抱在胸前,整個人側身縮成一團,大力扯大概會弄醒她,傅歸月無聲的嘆了口氣,只好單手脫衣服。
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外衫脫下,他手臂微微發酸,撩開被褥鉆進去,又將兩人的被子掖好,被子和床榻睡兩個人變得有些窄,他一手將舒慕泠往身側摟的更近一些,面對著面,溫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他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瞧著她的睡顏,仿佛永遠也看不夠。有細碎的頭發散落在額前鬢邊,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替她撥開,又用纖長的手指勾勒她的輪廓。
胸口似是被充滿,微微發脹,有著溫暖而松弛的快意,他回顧著從前的種種,只覺得是人生的一筆莫大的財富。
“我愛你。”他在舒慕泠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合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