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東海將她的劍扔到一旁, 又火急火燎的解開了她的斗篷,望見紅衣女子纖長白皙的頸子,興奮地直搓手, 忙不迭的去解她的衣領。
驟然間, 有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這還是個黑店啊!”舒慕泠的一雙杏眼熒熒發亮, 嫵媚的眼角微微上挑。
“你.....你!”侯東海的臉色頓時煞白。
“你以為你在茶里下點東西就能得逞?”舒慕泠舉起另一只手, 她兩指尖上濕漉漉的, 竟是將茶水以劍氣逼出:“別說你那點茶,就是你拿兩壇酒,只要本姑娘不想醉, 那就是千杯不倒!”
“臭□□!”侯東海猛然變色,一把甩開她的手, 雙手變幻無形便去捉舒慕泠的前臂, 反剪背后:“看我擒拿手!”
他臂力驚人, 如同鐵鉗一般禁錮的人動彈不得,他嘿嘿譏笑道:“你再得意一個試試?”
舒慕泠眸中清光一閃, 地上的帝女劍錚然出鞘,直直的刺來,侯東海大驚,劍刃劃過他的手臂就是一道深痕。
他屁滾尿流的跌到一旁,捂著血淋淋的手臂慘呼不止, 舒慕泠已經持劍而立, 她一甩肩頭長發微笑道:“我就是很得意啊, 怎么辦呢?”
“你, 你到底是誰?!”侯東海驚恐萬分。
“你偉大的盟主有沒有告訴你, 遇到魔教中人應該怎么辦?”舒慕泠冷笑道:“他的陰毒狠辣,你可真是半分也沒有學到。”
她提劍便要刺, 侯東海連滾帶爬的逃出屋去,一壁慘呼一壁奔逃。
舒慕泠追至門口,凜冽寒風撲面而來,她瑟縮了一下被迫回到屋內,披了斗篷面巾才又一次追出。
“侯東海!”她在空曠的院落里厲聲道:“你有種就別躲!”
“啊啊!”竟在不遠處傳來侯東海的驚叫,舒慕泠微微駭然,疾步追出。
在院外幾尺開外,侯東海癱倒在雪地里瑟瑟發抖,而堵在他面前讓他不敢再逃竄的是一個瘦高的白衣青年,穿著銀狐大氅,背著一把重劍。
風雪飄搖,舒慕泠立在原地,覺得身體里的熱度在一分一分被抽離,冷到了骨子里。
“侯東海,怎么又是你?”那人皺了皺眉頭道:“不是讓你不要再來了嗎?”他說完一句話,便用拳頭抵著嘴唇輕微的咳嗽著,似是疾病纏身,說出來的話卻是威嚴,讓侯東海心虛的垂下頭去。
舒慕泠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那一個字一個字如同鐵錘,一下一下的砸著她的頭顱,讓她腦子一陣一陣的發蒙,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凍成一塊冰,又被敲得粉碎,虛弱的隨時會迎風飄散。
“傅,傅公子!我......”侯東海眼珠一轉,猛地伸出手指著不遠處的紅衣女子大聲道:“傅公子!這是魔教妖孽,她!她追殺我至此!”
侯東海的話讓舒慕泠霍然警醒,她垂眸望著侯東海,眼神冷漠而輕蔑,宛如在看一個牲口。
傅歸月順著侯東海指的方向望去,他的目光徐徐落在了紅衣女子的身上,他微微瞪大了眼,眼中充斥著暗潮漩渦。
在遼闊的昆侖大陸,相隔半條街,一紅一白兩個人陌生的故人,良久的對視著。
“呵。”舒慕泠倏地嗤笑了一聲,如同青松簌簌抖落一抔冰雪:“厲害了我的兒,好東西沒學到,你們盟里頭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倒是學的通透。”
她開口的一瞬,傅歸月眸中神色略略一黯,轉而看向侯東海。
“傅公子!我沒有撒謊!她要殺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侯東海扯住傅歸月的衣角慘叫不已:“她還打劫了萬家馬鋪!她有妖術啊!”
心頭“騰”的燃起了一把火,就好像多年被人栽贓陷害毫無還口之力一樣,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了,她根本不稀得辯駁。
帝女劍劈開風雪,帶著血色的光斬向侯東海的脖子,侯東海大叫一聲,只聽“當”一聲,沉鈞已經擋在了他面前,傅歸月手腕微微一錯,蕩開了舒慕泠的攻勢。
三人周圍的厚雪被震得飛旋起來,竟露出了一片青石地面。
兩把名劍的劍刃都近在咫尺,相互抵著的力量僵持,重劍只要稍稍松懈,赤色的劍刃便會削掉他的頭顱,侯東海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來。
“你!”舒慕泠怒不可遏,她腕上用力,對方卻穩若泰山。
“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傅歸月抬眸凝望著她,低聲說道。
他口中吐出的微熱的氣息縈繞開來,舒慕泠的心漏了一拍,她猛地撤劍后退,與此同時傅歸月也收了沉鈞,他低眉斷斷續續的咳嗽了起來。
“你的身體——”舒慕泠伸手,她露出幾分焦急神色,卻半途生生遏止了,板著面孔道:“公子,這閑事你非要管?”
“我想聽你說說,發生了什么?”傅歸月駐劍,平靜道。
舒慕泠微微一怔,這句話不經意間勾起了許多纏綿的情思。
多年前,他也說過一樣的話。
她鼻子一酸,覺得心里的情緒幾乎要決堤,奈何當下情形不允許她如此,想起他們之間巨大的溝壑,想起他留給自己最后的一面,又是一陣心如刀割,舒慕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嘲諷道:“就算家產是被我霸占的,那里頭那位姑娘難道也是被我強占的?厲害了我的兒,我自認為沒那個本事啊!”
“我——你胡言亂語什么!什么姑娘!”侯東海面如土色,他轉頭向傅歸月連連求饒:“傅公子,沒有什么姑娘,萬姑娘人好好的呢,我什么也沒做!”
“人就在柴房里,要不我帶出來對峙?”舒慕泠抄起手臂看天:“哎呀,還是中原的少俠好騙啊!”
傅歸月沒有搭理她的冷嘲熱諷,只蹲下身去平視侯東海:“我上次放了你一馬,讓你不要再來,你是怎么答應我的?還記得嗎?”
“我......我記得......”侯東海囁嚅。
“大仁大義的傅公子,你還準備教導他回歸正道?算了吧,這種渣滓還是一劍斬了最輕松。”舒慕泠冷笑一聲。
傅歸月抬眸望了望她,神色有些復雜,侯東海攥緊了他的衣襟哭道:“傅公子你放我一馬,我保證再也不敢了,我家里還有老人和孩子,你殺我一人等于殺我全家啊!我對天發誓!”
“呸,鬼才信。”舒慕泠在一旁冷眼旁觀:“傅公子,你打算怎么著?”
“侯東海,我給過你一次機會,但是這一次你必須要付出代價。”傅歸月合了合眼輕聲說,他慢聲細語,卻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舒慕泠微微正色,她見侯東海瑟縮著還想跑,傅歸月已經持劍擊于他的手腳關節各處,說是擊打是因為他沒有用劍刃,而是用劍背。
這幾下發出鐘鼓之音,侯東海已經跌倒在地,他一壁哀嚎一壁手腳輕微的抽搐。
“你的手腳關節都錯了位,日常生活無礙,但是想要再練擒拿手,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傅歸月淡淡道:回去找一份普通的工作養活你的家人,如你所想。”
舒慕泠微微駭然,但隨即卻對他頗為贊賞,這一招卻是是高明。
“不愧是我的......”她低聲自語,話音未落,傅歸月卻已走至跟前,高大的陰影籠罩了她。
“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他咳嗽了兩聲,執著的問道。
“見過,是見過,”舒慕泠強迫自己不后退,勉強笑道:“之前在客棧,我聽小二說你在找人。”
“我的確在找人,找了五年。”
“那可真是可惜了。”舒慕泠揮了揮手笑道:“五年都找不到,那對方肯定是不想見你。”
傅歸月怔了怔,他劇烈的咳嗽了兩聲,蒼白了臉色:“你也這么覺得?”
“人生年華短暫,又何必花在這種無用的事情上。”舒慕泠轉過身道:“傅公子你也未免太執著了,就像剛才那人,直接殺了一了百了,家里有老人孩子,多半是幌子。”
傅歸月低低的笑了一聲,那笑聲如冰泉般清澈明朗:“姑娘快人快語,不過也的確不是我想找的人。”
舒慕泠一陣恍神。
“聲音不像,處世原則亦是不像。”傅歸月輕輕嘆道:“她總是想著給別人留余地的。”
“可你知不知道人是會變的,聲音是會變的,處世原則也是會變的。”舒慕泠的聲音在風雪中微微的顫抖著,正如她遺留的支離破碎的眷戀:“這么多年唯一不想變不會變的,只有你傅歸月自己罷了。”
傅歸月訝然望向她:“姑娘......”
舒慕泠猛地用指節蹭了一下眼角,她輕笑一聲:“我信口說說,我還要去問萬老爺子租馬,先不聊了。”
她小跑著往院里去了,到柴房將萬家父女放了出來。
萬老爺子見著她便要跪下:“女俠!多謝女俠大恩!”
“女俠......”舒慕泠有些不好意思:“我可真擔當不起。”她轉而蹲下身去,摸了摸那少女的頭:“丫頭,你記住了,除了你自己,沒人能看輕你,所以即便遭此大難,也要努力的活下去,至少你還有你爹。”
少女啜泣了兩聲,用力的點了點頭。
她牽了馬走出馬鋪,卻見傅歸月站在不遠處,她下意識的調轉方向走。
“姑娘留步。”
她還想再走,可是腿卻不聽使喚的停了下來,她一陣陣的在心里罵自己不中用,傅歸月已經趕了上來。
“你當真是魔教的?”他奇道:“你剛才對萬家父女說的話做的事........委實不太像。”
舒慕泠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揚起臉來皮笑肉不笑:“傅公子,讓你失望了,我確實是拜月教中人,與你正邪殊途,所以請你讓開。”
“抱歉,是我失言。”傅歸月頷首一笑:“我先前在中原受的熏陶太多,一時改不過來,其實拜月教中的正義之士有許多,實在不可以偏概全。”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舒慕泠不耐道。
“敢問姑娘名號?”
舒慕泠盯著他望了一刻,慢慢道:“公子心中有人,就不要隨意搭訕其他女子,我看公子面相是個容易惹桃花的人,還是多注意注意吧!”
她不再多言,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隱約的她聽見傅歸月劇烈的咳嗽聲,她下意識的回首,風雪模糊了視線,她見他斜倚在墻壁上,如冰雪積壓的青松。
她雖毫不猶豫的奔走著,心里卻一陣一陣的抽痛。
為什么.....他會變得如此孱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