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恐懼漫上心頭,手中的梨滾落在蒲團旁,發出細微的聲響,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到房樑上依附著的,如同蝙蝠一般的黑影。
攝心奪魄的聲音襲來,她不顧一切的朝著青銅麒麟撲去,試圖撲滅他嘴中燃燒的巨大的燭火,奈何這是長明之燈,又怎會輕易被撲滅,被灼痛的同時,下肋傳來的別樣的劇烈痛楚讓她幾乎要暈過去,血花噴濺在麒麟的身軀上,色澤暗沉,她捂著傷口躲到麒麟背後,大口喘息。
她低頭,發現傷口在汩汩流血,暗金色的箭矢在血中慢慢的融化,將傷口染成了詭異的綠色。
若是這一箭方纔射在咽喉處,大概就真的是見血封喉了。
她心跳如擂鼓,眼前有些發暈,卻不敢放鬆分毫。
難道要死在這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麼!師傅知道她死了會不會很難過?還沒來得及跟師傅問好呢......
“我不甘心啊。”她咬牙,迅速脫下了外衫,將衣服探進了麒麟的嘴裡。
火苗舔上了布料,她猛地將外衫朝著一側的巨大道簾扔去,火焰“蹭”的一路燒了上去,就著明豔的火光,她看清了房樑上那個刺客,帶著銀色的面具,目光冷酷如修羅,與此同時,刺客也看見了她。
酒到酣處,傅歸月拋下人羣,獨自走到了東方如卿身畔,眼神肅穆,與先前截然不同。
“師傅有心事?”
東方如卿立在橋畔,橋下是一汪寒潭,有雪蓮亭亭,與望月臺相距略遠,靜謐異常,聞言他回首,戲謔道:“竟然沒醉,爲師倒是小瞧了你。”
“師傅說笑了,真正叫不醒的是一心求醉的。”傅歸月說。
“歸月,你有沒有後悔這一趟下山去。”
傅歸月微微一怔,琉璃般的眸子裡劃過一絲裂紋,但很快就消失如常,他搖搖頭,字字珠璣:“不曾後悔。”
“爲師也不曾後悔。”東方如卿微微一笑說。
二人相對無言,忽然,傅歸月的眸子裡一陣閃爍,他大聲道:“師傅,你看那邊是不是清寒殿!”
東方如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但見火光滔天,燒的半邊夜幕猶如白晝。
“師傅師傅!清寒殿著火了!”那邊望月臺,驚呼聲迭起,東方如卿猛地握緊了橋欄,眼神幽暗。
“師傅,清寒殿裡是不是有人?”傅歸月低聲道。
“是,可是......”
“不管是誰,不管犯了什麼錯,也不該這麼就死了,不是麼?”傅歸月凝眉,斬釘截鐵的說。
“歸月,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歸月!”
話音未落,傅歸月已御劍而去。東方如卿一個趔趄,依靠在橋欄上,他擡起頭看見看見浩瀚夜空中,那顆星軌跡錯雜,光芒閃耀,腦海裡迴盪起下山之時的古老刻印的預言。
——他們今日不能相遇,否則將武林動盪。
“果然是擋不住......”他喃喃自語:“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東方如卿啊東方如卿,你又何嘗真的想過要去阻止呢?
他轉而對白雲宮一行人大喊:”引水救火!快!”
傅歸月衝進火海,只覺得熱浪翻滾,滿目赤金色火光刺的人瞳孔發緊,大多數東西都被燒得面目全非,無從辨認,橫樑搖搖欲墜,耳畔“噼啪”的焦灼聲不絕。
他定了定神,卸下背上重劍沉鈞,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將劍插入地面。
這一劍力道之重,加之沉鈞本身的重量,竟是入地三分,劍氣捲起一陣風將四周的火蛇生生逼開,傅歸月看清了那個蜷縮在麒麟腳下的身影,在熱氣中微微扭曲。
他一個箭步正要衝上去,忽然耳畔傳來低嘯,似是有細小的事物割裂了空氣,他翻掌猛擊麒麟,青銅麒麟在掌力的推動下旋轉,堪堪擋在那個影子面前,“叮”一聲,墨色的□□撞在了麒麟堅硬的身體上,墜落。
傅歸月擡起頭,看見那個鬼魅般的影子一閃而過,橫樑應聲墜下,藉著亂勢,那影子撲入窗外,消失了。
電光石火間,竟是出了如此大的變故,傅歸月不由得蹙眉,心想那廝大約也瞧見了自己,心下猶豫了片刻,終究是壓下了追擊的慾望,“窮寇莫追!”他對自己說,然後飛快的越過了青銅麒麟,他看到了重傷的少女。
少女一隻手捂著身體,已然昏了過去,傅歸月二話不說,將少女攔腰抱起,逃出火海。
清涼的夜晚的風讓他終於清醒了一些,他低下頭,看到少女的面孔,失去了火光的籠罩,少女的臉色蒼白如紙,順著她的手臂往下瞧,卻看見下肋涌出的異樣的血跡。
傅歸月暗叫不好,慌忙將她平放在地上,他在腰間一摸,摸出一個青色的小荷包。
腦海裡劃過一些走馬燈一樣的畫面,讓他略略失神,五指卻下意識的扣緊了綢面,被裡面硬硬的丹藥咯痛。
傅歸月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暗罵了自己一句,將荷包裡的東西倒了出來,是一粒雪白的藥丸,就著月光有些透明,散發著淡淡的天山雪水的幽香。
雪蓮丹。
將藥丸喂進少女口中,發現她已經氣若游絲,無法吞嚥,傅歸月皺了皺眉頭,含了一口氣,貼上了少女的嘴脣。
感覺到藥丸順利滑入少女的咽喉,傅歸月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直起身體,聽見遠遠地傳來呼喊聲。
“大師兄!”衛臨兒衝在最前面,想是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脫口大喊:“你在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天哪,怎麼燒成這樣了!”追風緊隨其後,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使勁的扯著白天啓的衣服。
白天啓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只是繞開了傅歸月,率領著一羣人一桶一桶往火裡澆水。
比起這一羣人的驚慌失措,傅歸月倒是淡定了許多,他擡起眸子環顧了一下衆人,道:“說來話長。”
“竹子?!”衛臨兒終於看清了地上的人,詫異道:“師兄你剛纔!”
“救人,顧不了那麼多。”傅歸月簡短的回答:“臨兒,有沒有傷藥,她的傷口還沒清理,雪蓮丹只能解毒,不能止血。”
“哦,哦哦!”衛臨兒回過神來,扁扁嘴飛快的拋開,傅歸月彎腰將蕭竹抱了起來,朝著弟子房的方向走去。
給蕭竹處理好傷口,並且撲滅了清寒殿的火,已然是後半夜,衆人都倦了,紛紛回屋睡覺,傅歸月滯留在蕭竹的屋外,似乎沒有打算走的意思。
“歸月,看你有話要說。”東方如卿看著他的眼,慢慢道。
“師傅,請準許歸月守在此處。”傅歸月道:“若是那刺客再來,也好有個防備。”
“刺客?”東方如卿皺了皺眉。
“恩,歸月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但是看行事風格,卻是江湖上刺客一行的風範。”
“查得出是哪一派的麼?”東方如卿的聲音壓低,帶著些寒意。
“暫時.......不能。”傅歸月道:“那刺客機靈的很,□□都融化在火海里,就算是這位師妹身上的毒,我起先也以爲是什麼奇毒,不過方纔瞧了瞧也不過就是一般的毒罷了,看來那刺客對自己的手段很是有信心,並不多麼依賴兵器上的□□。”
東方如卿垂眸,思量了許久,點頭同意了。
“師傅還有。”傅歸月頓了頓道:“這位師妹眼生的很,倒是不曾見過。”
“她叫蕭竹。”東方如卿低聲笑了笑:,有幾分意味深長“是我幾年前偶然從山下撿回來的孩子,覺得投緣便留下來了。”
“原來如此。”傅歸月恍然,復又問道:“師傅有沒有查過她的底細,不知爲何今日會惹人追殺。”
“是個清白的孩子。”東方如卿正色道:“歸月,她是你師妹,可不能這般疑人。”
“是,歸月知錯了。”傅歸月頷首:“時候不早了,師傅回去歇息吧,這裡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