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雅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了許多許多的敵人：有那個在上京被她所殺的華慶穗，有死在洛河畔的牯謁俟、申屠勝??????他們一個個地向著自己逼過來，君若雅只能握著手中的武器一個個地將他們擊殺。

可是, 他們每次死去不久竟然又活生生地衝過來攻擊自己。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 君若雅不知道自己在迷霧中衝殺了多久, 突然有人打馬而來, 攔在了她的面前。

“天凡！”君若雅驚喜地叫了一聲。

卓天凡緩緩地回身望著她微笑, 下一刻手中長劍卻對著她刺了過來。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君若雅痛苦地捂著胸口，低聲叫道, “爲什麼，爲什麼??????”

“殿下, 殿下可醒了！”秦念真驚喜地望著君若雅, 卻見她緊閉著雙目, 口中低低地說著什麼。

“殿下說什麼？”秦念真取過一旁的帕子擦去她臉上地汗水問道。

“天凡，天凡??????”

秦念真拿著帕子的手懸在了半空, 輕嘆了一口氣道：“他要殺你，你卻對他念念不忘。我對你一心一意，你可曾看到過？”

彷彿聽到了秦念真的話語，君若雅緩緩睜開了眼睛，望著帳頂, 知道自己已經回到了南風宮的寢室。昨日的種種恍如隔世, 君若雅下意識地期盼那不過是一場噩夢?？墒羌珙^傳來的陣陣傷痛卻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發生的。

“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快午時了！”秦念真輕聲道, “殿下先吃點東西, 在喝藥吧！”

“嗯！”

秦念真拿了軟墊給她靠著, 又讓宮女端了食物過來。君若雅喝了一碗雞湯，又吃了些粥, 人也精神多了。

望著那晚黑呼呼的藥汁，厭惡地皺了皺眉，卻沒有拒絕。她心中明白卓天凡的那一刀雖然刺得深並沒有傷及要害。其實，讓她受傷最重的卻是蘇冷筠那一掌，直到此刻呼吸間還隱隱作疼，心口血氣翻滾。

君若雅喝了藥，隨口問道：“我父君可曾來過？”

“皇夫殿下在這裡守了一夜，方纔被勸著回焰央宮休息了。陛下也在這裡守了整夜，直到早朝才離開?！鼻啬钫婊卮鸬?。

君若雅點點頭：“定遠侯可還在宮中？”

“不僅定遠侯，南清風他們都在隔壁的偏殿等候。”秦念真據說以告。

若雅十二騎之所以留在宮中等消息，一方面固然是擔心君若雅的傷勢。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人會認爲君若雅真的會如此容易放過蘇冷筠。

昨日，君若雅之所以放他們離開，一來許是事發突然，卓天凡雖然傷了她，但是君若雅卻不可能瞬間對他忘情。感情往往是人們做錯決定的重要原因。二來卻是他們認爲或許君若雅恨極了這二人，不想讓他們死的太過容易罷了。

“讓定遠侯過來，我有事吩咐她去處理。”

“諾！”

秦念真從偏殿喚了君寒倩過來，自動自發地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陛下判了卓將軍今日午時三刻凌遲，楚青綺將軍爲監刑官。卓家嫡系十五歲以上一律處死，其他衆人販賣爲官奴，終生不得脫賤籍?！本蛔叩骄粞琶媲氨汩_門見山說道。

雖然，她也恨極了卓天凡在婚禮上背叛自己的堂妹，更加刺傷了她?？墒?，在北地征戰多時，與卓華安也算是相識一場，眼見卓家落得這個下場她卻是有些不忍心的。

如果，說天下誰還能讓陛下改變處死卓華安的決定，也就只有是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君若雅了。不過，若是君若雅選擇讓卓華安死爲她兒子的行爲承擔後果，君寒倩也會一心一意地支持她的決定。

君寒倩雖然同情卓家，但是相比她對君若雅的感情，她對卓家的那點同情卻是微不足道的。

“什麼？”君若雅身體一震，竭力控制這自己的情緒。她的內傷頗重，情緒稍一激動，幾乎就無法抑制上涌的真氣。

其實，君若雅的內傷並不重，以她的內力，蘇冷筠的那一掌本是很難傷她。但是她的內力早已超過了她自己的瞭解範疇，她自己無法自由運用，蘇冷筠的一掌卻像是挖開了攔截洪水的大壩。此刻真氣在她體內亂竄極爲兇險，隨時都會走火入魔。可惜，君若雅卻絲毫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奧妙，只當是自己受傷太重。

“北地初定，卓華安不能死！”君若雅沉聲道，“讓人準備軟轎，我要去見母皇。”

“此刻離午時三刻只剩下不到兩刻鐘了，只怕殿下說動了陛下也是來不及的。”

“那就直接去刑場！”君若雅咬牙道。

“殿下才剛剛醒來，好好休息，我去跑一趟便是了?！?

“楚將軍爲人剛正嚴苛，沒有母皇的聖旨，你是攔不住的。”君若雅苦笑道。

君寒倩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唯有讓人擡了軟轎來。君若雅怕自己趕不及又讓君寒倩先行一步，就算是擋不住楚青綺執行凌遲之刑，也是攔住一刻是一刻，等自己到了刑場纔好。

事實證明君若雅的判斷是正確的，君寒倩果然無法阻止楚青綺堅持行刑。並不是因爲楚青綺爭對卓華安，楚青綺在一定程度上是很同情卓華安的。

但是，與君寒倩一樣，楚青綺對卓家的同情絲毫不會影響到她對女皇的忠誠。女皇的旨意就是她的意志，而且她雖然同情卓華安也甚至在對卓家從輕處置了。

今日早朝之上，已經有衆多官員提出卓天凡的勾結外敵，已經是謀逆大罪，這是十惡不赦之罪，按例該是誅九族的大罪。

“末將參見睿親王，殿下千歲千千千歲！”楚青綺見君若雅的軟轎漸行漸近，連忙迎了上去。

方纔，君寒倩前來言明是睿親王要求她暫緩行刑，她卻是半信半疑。按理說，昨日之事之後，睿親王應該是恨極了卓家人，她實在是想不出是何原因讓睿親王帶傷趕到刑場阻止卓華安的凌遲之刑。

難道是睿親王依舊記掛著那個背叛了自己的卓家公子？依君若雅昨日受傷卻依舊放走卓天凡和蘇冷筠卻有這個可能性。昨日，她收到消息，即可派人捉拿，可是卓天凡和蘇冷筠已經出城，消失了蹤跡。想來，蘇冷筠早就安排了接應之人。

“楚將軍免禮！咳咳～”君若雅按住胸口低聲道，“楚將軍，卓華安殺不得，你且暫緩行刑，讓本王見過母皇再做處置可好?！?

楚青綺肅然道：“殿下以德報怨，此等胸襟真是讓末將欽佩。不過，卓天凡夥同楢郡王刺傷殿下已非私仇而是觸犯了國法。殿下可以寬恕卓家，國法卻不能因此而亂。”

“本王爲卓華安求情絕非爲了私情，如今北地初平，此事誅殺有功之臣，無疑自毀長城。邊事決不能因爲本王私仇而再生變亂?！本粞艍旱土寺曇?，“楚將軍也是方從秦關外回來，應該知道北地的局勢。如今，左丞相還因爲此事滯留北地安民?，F在南離萬萬不能再出亂子了?！?

楚青綺猛地擡頭一時間竟然忘了規矩，直直地看著君若雅那雙失了平日神采的黑眸，心中大震：難道，昨日睿親王忍辱放走楢郡王，竟然是爲了求邊境的一時安寧？

雖然三國經此一戰，元氣大傷，可是南離國因爲大半國土淪爲戰場，損失遠遠超過封疆國和鳳闥國兩國。若是，此時甦醒惱羞成怒，再次拼死一搏，大軍南下，卻是對南離是件極大的打擊。

若說君若雅爲卓華安求情卻是爲了南離的未來，可是放走蘇冷筠卻非楚青綺所想原因。要知道南離國雖然損失大，鳳闥國也是傷筋動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出現一個千載難遇的機會，甦醒是絕對不會爲了一個小小蘇冷筠舉兵南下的。

楚青綺籌措片刻道：“末將可以暫緩行刑，回去見陛下。殿下傷勢未愈還是先回宮休息吧！”

楚青綺的意思竟然是自己一意扛下這抗旨的罪名。君若雅知道她是掛念自己的傷勢，心中大爲感動。沒想到昔年那個讓年幼的自己避之不及的師傅竟然有這樣的心意。

“楚將軍的心意本王心領了。不過，楚將軍與卓將軍一樣是我朝的功臣，皇朝的肱骨之臣。本王卻不想卓將軍的死罪沒有免除卻憑白連累了楚將軍?！本粞泡p嘆了口氣道，微微自嘲道，“此事起因全因本王的自作多情，也該由本王親手了結?！?

“殿下是天子嬌女，萬萬不能因爲一個卓天凡而傷心！”楚青綺忍不住勸解道。

想當日他們一起出徵，君若雅不過十五，最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時候。那時，君若雅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和王者氣度讓她這個只聽命與女皇的近衛軍大將也不禁爲之折服。

當蒙將軍因那個素日頗有賢名的五皇女貪功冒進而戰死之後，早年就已開始關注皇十四女的楚將軍早已將君若雅視爲皇朝最適合的儲君人選。她是萬萬不想看到這個很可能成爲皇朝未來希望的皇女因爲感情而一蹶不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