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 君若雅所居住的別院前已經聚滿了明城所有的商賈巨富。這些人聚在一處,現場卻是安靜地厲害。他們的臉色都顯得有些肅然和陰郁。就算是遇到了熟人,也不過是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
天空中下著綿綿細雨, 一如這些人的心情。知道要破錢消災容易, 可是能夠把自己囊中的錢如此送出去, 諒是誰也無法這般容易釋懷的。
眾人一直從卯時等到辰時才看到那扇朱漆大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衣的士兵打著哈欠從門內走出來, 傲然望向眾人道:“各位可有事情?”
“哦, 這位兄弟,王爺昨日約了我們今日過來商量借糧之事,勞煩小兄弟通傳一聲。”出聲的是明城的大財主朱有才。這朱有才長得矮矮胖胖, 臉上帶著憨憨的笑容,一雙小眼睛里卻常常閃現出精明的光彩。此刻, 朱有才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勉強, 細看臉上竟是無奈的神情。
“現在不過是辰時初刻, 昨日我家王爺親自審問林家人,此刻正在在休息。你們午時再來吧!”那士兵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
朱有才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睿親王明明是有求于他們,竟然這么擺譜。若不是昨夜前去見晉安王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她是絕對不會湊到這里來了。同樣都是親王,她就不相信一定要和睿親王走到底。
雖然睿親王深得女皇寵愛倚重,可是晉安王卻更加老成持重。在朱有才看來, 把寶壓在晉安王的勝算絲毫不亞于睿親王。
“如今星洲和東濟州災情嚴重, 王爺急著收到糧食, 小兄弟還是進去通報一聲才好。聽說王爺愛民如子, 相比為了災民不會介意現在見我們的。”
那門前士兵聽了朱有才的話, 絲毫不以為意,竟然對著朱有才冷哼了一聲, 站在門前徑自看著天空,不予理會。
“麻煩小兄弟通報一聲,我們在此等候便可。”另有一人連忙上前扯了扯朱有才的袖子,諂笑著望著那士兵道。
這個人卻是商家在明城的管事,商家的根基在南云州,是南離國最富有的家族。商家的生意遍及整個南離國甚至常有商隊前往各國置換貨物。
肅州也算是比較富裕的一個州郡,雖然商家的根基不在肅州,可是商家在明城的聲望并不低于林家和朱家。商家在明城的管事是商家五公子的妻主路秀云。
商家近年來陽盛陰衰,到了商太君膝下有一女七子,因為人丁凋敝,商家七位公子中有四人都是招贅的。其中便包括這五公子的妻主路秀云。
眾人在門口又等了一個時辰,才有人從里面出來召喚眾人進去。大家進來昨日的會客廳,果然見君若雅已經坐在主位上相侯。
今日,君若雅換了一襲青色長裙,她斜倚著身體,靠在椅子上,輕輕地擺了擺手道:“各位請坐!”
“謝王爺!”眾人分尊卑入座,路秀云便迫不及待起身道,“王爺,秀云昨日回到商家商號,盤點后,倉庫中尚有存糧十萬擔愿意借給朝廷賑災。”
路秀云顯然不是魯莽之人,她之所以搶在了前面卻是頗有深意。反正這些糧食都是要送到睿親王面前的,莫不如帶個好頭,在睿親王面前掙個好彩頭。
“十萬擔,是不是少了點?”朱有才冷哼道,“王爺,我朱家愿意借出二十萬擔!”
既然要把銀子砸在睿親王身上,莫不如狠心點,花點大價錢,徹底上了睿親王這條大船。若是能夠和睿親王搭上關系,何愁這二十萬擔糧食掙不回來。
“十萬擔是少了點!”這時一個藍衣女子從門外悠閑地踱著步子走了進來。
她的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容,見到君若雅卻神色自如,微微一揖道:“草民商弦月參見王爺。”
“商弦月?”君若雅故作驚訝之色,“商小姐方才說認同朱家主的話,商家借出十萬擔糧食太少?”
商弦月點點頭:“商家仰賴女皇德政,方能積累如此巨大的財富,借出十萬擔糧食實在是太少了。所以除了商家除了賒借給朝廷的十萬擔糧食之外愿意無償捐獻五十萬擔糧食和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幫助災民重建家園。”
“五十萬擔糧食,一百五十萬兩白銀?”饒是在場之人深知商家之富有,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冷氣。要知道五十萬擔糧食,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已經是在場許多人的全部家產了。而商家竟然就這么大大方方地將這么大筆的財富捐獻出來了。
莫說是其他人不解,就連在場的另一個商家人路秀云也被嚇了一大跳。
“你是商家什么人,莫不是騙人的吧?”角落里傳來了一個酸酸的聲音,這樣一筆財富,他怕死有生之年也無法擁有。
“弦月,此事事關重大,切莫亂說!”
“就是,她一個小姑娘家,難道還能代表商太君做商家的主不成?”朱有才心里也滿不是滋味。她忍痛拿出二十萬擔糧食,只希望可以將所有人比下去,讓睿親王記住朱家的好處,沒想到竟然會殺出一個富可敵國的商家人。
“就憑我是商家的家主!”商弦月微笑道。
路秀云心底一沉,沒想到最后老家伙依舊選擇了這個扶不上墻的阿斗。看來,老東西是寧愿商家敗在自己人的手上,也不肯讓外姓人染指半分的。
“五舅母,奶奶已經就將此事的決定權交予我。就勞煩五舅母先回去調運糧食吧!”
“回家主,只怕我們在明城哪怕是肅州也沒有五十萬兩糧食和這么多的現銀啊?”路秀云臉上謙恭,心中卻冷笑道:我就不信你這個敗家子能夠知道商家在肅州的勢力如何。
“我已經看過明城這邊的倉庫了,留下各商號所需,倒是可以挑撥出三十萬擔糧食五十萬兩現銀。其余的已經讓人從南云州送來。”
“既然如此,秀云謹遵家主之令!”
“啪啪~”君若雅笑著鼓掌道,“商家主果然慈悲心腸,本王甚是佩服。本王回京一定奏報朝廷,商家之德,讓商家子弟可以參加科考。商家之人如此仁義,理應更多的為朝廷效力。”
“謝王爺!”商弦月唇邊始終帶著笑容。兩個人明明是彼此熟悉異常,卻偏偏裝出一副初次見面,心心相惜地模樣,在場之人見了,卻是行色各異。
士農工商,工商排在最后,在南離國工商家庭子女是不可以參加科考的。而農民雖然可以參加朝廷恩科,可因為貧窮,無法讓子嗣讀書參加科考。因此,朝廷官員都被士族占據,朝廷的官員大多出自世族大家便是此理。
今日,睿親王許諾奏報女皇,讓商家子弟可以參加科考,可以說是讓商家一舉躍入士族之列。商家雖然富可敵國,可是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國家里想要獲得更高的身份地位,其實并不同意。
在場之人多有商人,那里不明白這是何等的恩惠。一時間都是又悔又妒,一方面嫉妒商家人的財富,一方面又嫉妒商家人的好運。
沒想到商弦月的突然攪局,竟然讓這些人一夕之間都改變了原先的不甘愿。爭先開始上前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忠心。
君若雅招了招手,卻見房千凡取來文房四寶,開始登記每家或借或捐贈的錢糧一時間整個別院熱鬧異常。甚至沒有人注意到別院門前發生的事情。
趁著房千凡在招呼眾人登記數目,封離珩閃身到了君若雅面前,耳語了數句。
君若雅臉色一冷,黝黑的眸子滲出了一絲殺氣:“請她到二堂!”
“諾!”封離珩應了一聲,重新退了出去。
君若雅站起身,望著眼前熱火朝天的場景,稍稍有些釋然。然后對坐在另一邊的商弦月使了個眼色,閃進了后堂。
君若雅到了二堂的時候,晉安王君甯肅依然坐在二堂用茶了。
“十四進城本該先去驛館拜見皇姨才是。沒想到一進明城卻找到了官銀案的蛛絲馬跡。想來皇姨這幾日忙著收購糧食和賑災也是忙得厲害,如何有時間來見十四呢?
晉安王見了君若雅,臉色一暗道:“聽說十四請了明城所有的米商過府?”
君若雅“咯咯”笑道,“皇姨耳目真是靈通,竟然這么快就知道了!”
“十四,你難道忘記了你母皇圣旨上的意思了?”晉安王見她竟然絲毫沒有否認,甚至絲毫遮掩的意思也沒有,心中大為著惱。
“十四自然不會忘,母皇要十四追回官銀幫助皇姨賑災嘛!”君若雅輕笑道,“十四想,那些暴民奪取賑災官銀,不外乎是為了購買糧食。所以十四便請了他們回來,這些人把持著肅州大量的糧食銷售,或許會有些線索也不一定。”
“你昨日不是抄了林家嗎?”
“林家不過是個小角色,十四想要捉的可不是幫兇而是主謀。好了,先不說這些了。”君若雅頓了頓,看著晉安王問道,“聽說皇姨比十四早三天就到了明城,該是已經收到糧食了吧?不知道皇姨打算何時前往災區賑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