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雅閣,皇十四女新迎娶側夫所居住的院落。君若雅回到落雅閣的時候,桌子上的兩支大紅蠟燭已經快要燃盡。新側夫坐在床前,似乎一直保持著昨晚坐下的姿勢。
“為什么不自己休息!”君若雅在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顧自說道。她的臉上是難掩的疲憊,望著床上的秦念真,眼底閃過不耐煩。
若不知為了皇爺爺,她壓根無法接收這樣一個中規中矩的世家子弟。
“奴家等殿下掀蓋頭!”溫柔地聲音讓人興不起絲毫厭惡的情緒。
君若雅微一揚手,一道勁風閃過掀起了那艷紅的蓋頭。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的紅色讓她覺得是前所未有的艷俗。
“收拾一下,等下隨本宮去慈安宮和焰央宮請安。”
“諾!”秦念真側身福了福,“讓奴家伺候殿下更衣吧!”
“不必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君若雅放柔了聲音,“本宮已經習慣梅歌伺候了!”
“諾!”
望著眼前落落大方在自己面前更衣的男子,君若雅突然有些不自然:“本宮讓人進來伺候吧!”
“不必了,殿下!”秦念真暗暗看了君若雅一眼,瞥見那一抹可疑的紅潮,心下暗暗有些疑惑,“奴家自己便可!”
他曾經側面像房千凡打聽過君若雅的習慣。知道這位尊貴的嫡皇女在宮外之時似乎并不喜歡被人伺候,而更喜歡親力親為。
君若雅微微有些意外:向他這樣的世家子弟不是衣食住行都要人伺候的嗎?就像她初次遇到南清風那樣。雖然聰慧,卻時時都需要人照顧,精心伺候。
“既然這樣子,你請便吧!”君若雅站起身道,“等下讓人送你到聽風亭等候!”
“殿下不隨奴家一起去嗎?”秦念真急切道。
“本宮先回鳳雅閣更衣!”君若雅話音沒落,人已經消失在小院中。那樣子活像是落荒而逃,與他初次見到那個慵懶而閑散的君若雅恍若兩人。
該不會他尊貴的妻主大人還沒有嘗過男人的滋味吧?秦念真忍不住想道。下一刻,笑意卻消失在唇角:他讓自己在聽風亭等候卻不是鳳雅閣,是因為不信任嗎?想到這個可能,秦念真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未來的路,似乎很長呢!
君若雅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收到??ね醯恼執?,要知道她這位皇姨向來自視甚高。對母皇陛下忠心耿耿卻稍嫌迂腐,因為掌管了京城的兵權為了避嫌,??ね鯊牟慌c皇子皇女私下往來。就連朝中的大臣們,除了少數至交,??ね跻彩潜3种欢ǖ氖桦x。
“殿下似乎對福郡王的邀約很苦惱!”南清風畢竟是南家的三公子,因為進宮見君若雅防止被人認出來,遂戴著面紗。
“唉~宴無好宴,你以為??ね跫业娘埵沁@么好吃的!”君若雅雙手托著腮,趴在聽風亭的石桌上。溫暖和煦的春風吹得人混混欲睡。
南清風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那動作是那樣自然,仿佛就是做了一件他本該做,每天都做的事情一樣。
“前幾日,秦關傳來戰報,晉安王的次女陣亡了?!蹦锨屣L的聲音不像秦念真那般溫柔,帶著淡淡的清冷,“昨日王丞相征集了百官諫言,拉攏了晉安王要求議和。在朝堂上,??ね跖c晉安王一言不合,幾乎打起來了。”
“雖然我不是很喜歡晉安王,但是對于濟南王府的那位小王爺倒是頗有好感,沒想到竟然會死在對方的冷箭下!”君若雅輕嘆了一聲,“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輪到本宮。”
南清風心中一緊,脫口而出:“殿下吉人天相,斷然不會像那小王爺一般?!?
“好了!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君若雅聽了他急切的話語,一掃心中的郁悶,站起身深吸了口:“生死有命,現在就想到死不死的,未免杞人憂天了!”
“只是——”君若雅正色看著南清風,“看來,本宮無法再等下去了。卻不知道你預測的時間可要到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商弦月和應無暇的消息了!月前商弦月說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倒是無暇那邊說要月底才能準備妥當。”
“如此甚好!”君若雅旋即皺了皺眉,“不過如今才是月初,只怕晉安王和王丞相不愿意再給我們一個人。”
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封漆黑的請帖之上,與南清風相視而笑。
“殿下自己已經想到了!”南清風見到她的笑容,便知道兩人想到了一處。
“是你暗示了我不是嗎?”君若雅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我不介意清風每每想到我前面的。”
“殿下聰慧過人,清風自知無法企及?!?
“我母皇總說我狡猾如狐貍,可要我說啊,清風比狐貍更加狡猾?!本粞培皣@道。
南清風但笑不語。
聽風亭外,秦念真看著涼亭中談笑自若的一男一女,心情復雜不已。腦海中一遍遍閃過他初次見到君若雅的畫面。
那時候,她騎著老虎,看是隨意的一句話卻能夠讓人奉若圣旨。那樣高高在上,只需一個眼神便能讓你有臣服于她腳下的氣勢。仿佛所有人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那一朵高貴的紅牡丹。
沒想到,竟然可以有人站在她面前如此的和諧。不是紅花與綠葉,更不是皇女與卑下的關系,春光下,他們并肩而立,恍如璧人。秦念真從來不知道原來春日的陽光也可以如此刺眼。
“秦側夫?”梅歌順著秦念真的視線望去,輕笑道,“那是南公子,是殿下若雅十二騎中的一人。奴婢隱隱聽殿下說起南公子出生咱南離國的第一世家南家,殿下對南公子頗為倚重。以后,殿下自會為您引見的。”
秦念真自嫁入南風宮,待宮中宮侍宮女極為寬厚,多有賞賜。梅歌對于這位親厚的小主倒是頗有好感。因此,見秦念真望著南清風黯然神傷便上前安慰道。
而南清風,他與殿下認識多年,依殿下的性子若是有意只怕早就納入宮中了。自然,不會等到此時此刻,依舊沒有任何表示。
聽風亭內,南清風也注意到了那道強烈的目光。側身隔著荷花池望著秦念真,微微揚唇笑道:“那位就是殿下新娶的新人?”
荷花池畔,秦念真一襲青衣翩然而立,白玉的發冠豎著烏黑的發絲,真是玉樹臨風,風采逼人。
“嗯~”君若雅下意識地應了一聲,也發現了秦念真的存在,“雖是嬌弱了點,不過也虧的他入門,皇爺爺的病才好了?!?
君若雅成親第二日去慈安宮請安,太皇夫見君若雅神態疲憊,便想岔了。只是因此高興之下竟然身子也好了大半,經過太醫一段時間的精心調理如今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那是殿下的福分!”南清風笑道。
“說起這個——”君若雅收回了視線,笑著挑了挑眉,“聽說,年前南家主又為你挑了人家讓你選?唔~本宮可舍不得我們清風隨隨便便嫁掉?!?
“殿下休拿我來取笑!”南清風微微有些尷尬,沒想到君若雅會拿他的婚事來開玩笑。
“要不清風考慮一下商弦月?嗯~不行,我家十二哥似乎對她很在意呢!”君若雅想了想道,“寒倩也是不錯的?。 ?
“殿下莫要亂點鴛鴦譜。”南清風臉色黯了黯,神情既然有些悲戚。
“總么,莫不是本宮說錯話了?”君若雅收起玩笑的心思,低聲道,“莫不是清風心中已經有了人?”
“殿下還是想想晚上,福郡王府的宴會吧!”南清風岔開了話題。君若雅知道他有意扯開話題,也順著他的意思再不說此事了。
晚間,君若雅獨身前往福郡王府赴宴。此時的??ね鹾途粞诺呐e動都時刻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尤其是與??ね跽姴缓系耐踟┫嗪团c君若雅有殺女之仇的清遠侯。
可是,誰也不知道??ね踉O宴邀請君若雅為了何事。朝堂之上,議和呼聲逐漸響亮,主和派如列安王、??ね蹰_始讓步。
三日之后,秦關傳來急報,秦關主將趙禾將軍陣亡,暫由副將代替指揮戰事。
以列安王、??ね鯙槭椎闹骱团赏庾h和,同時保奏右丞相王晨練為議和大臣,在南寧城會合新任主帥卓華安前往秦關。
“王晨練——”晉安王君甯肅一臉陰郁地叫住了下朝后便想急步離去的王晨練。
“臣參見晉安王!”王晨練本就是一肚子抑郁難以發現,此刻被晉安王叫住自是說不出的氣惱,臉上卻依舊保持著笑容,“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王丞相不是說會保證讓女皇派封離寒去議和嗎?”君甯肅冷然瞪了王晨練一眼,“為何,卻是你做了議和大臣?”
“該不會是——”晉安王狐疑地打量著她,“想要臨陣投敵吧?”
她可不認為如老狐貍一般的王晨練會無緣無故地攔下這吃力不討好,弄不好還有性命之虞的差事。雖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是鳳闥國的皇帝是出名的狠戾,誰都不能保證他會不會把前去議和的大臣祭旗了。
“王爺休要落井下石了!”王晨練嘆氣道,“今日在朝堂上,王爺難道還沒有看出什么玄機嗎?”
“你是說君甯絲和君甯葑嗎?那兩個老家伙,前幾天還嚷嚷著要以死殉國,還不是怕死!”晉安王冷笑道。
王晨練輕嘆了一口氣,她可實在是高估了這晉安王的智慧。就算是那清遠侯也遠勝于眼前這個有勇無謀卻陰狠有余的老太婆。若不是她是女皇的親姐姐,她如何會選擇這樣的人物合作?
“我們中計了!中了列安王他們的計謀?!蓖醭烤毢藓薜?,“他們這幾日故意稍稍松口,讓我們占了上風。然后又出奇不意的開始幫忙游說女皇議和,就是為了把我抬了出來。甚至裝出捐棄前嫌的樣子像女皇保薦我為議和大臣,這顯然不是君甯絲和君甯葑會想出來的主意!”
“你是說他們背后有人指點?”君甯肅雖然不聰明,但是這朝堂之上的陰謀詭計,她畢竟也是玩慣了的人物。
“封離寒他們一說保奏我為議和使臣,女皇陛下甚至沒有再問其他人的看法,就下了旨意。顯然,是宮中有人參與其中?!?
“枕邊風?”君甯肅了然,“只是據我所知,君甯絲和君甯葑這兩個老頑固一向不屑于結交后宮的那些主子。卻不知道什么人會幫他們出這主意。”
“王爺莫要忘了,幾日前君甯葑宴請了誰!”王晨練可不相信君甯肅沒有派人注意福郡王等人的一舉一動。
“這倒是了!那個小丫頭與君甯葑的小女兒感情甚篤。她肯為君甯葑傳遞消息不足為奇,以她的身份也是能夠讓皇夫去吹這個枕邊風的。只是,你說的君甯葑身后指點之人?”
“王爺,臣此去秦關前途不明。但有一語相贈:這世上總有一類人大智若愚,慣會裝瘋賣傻的,只怕這皇十四女就是個中翹楚?!?
“你說君甯葑身后之人就是君若雅?怎么可能?”君甯肅訝然地質問道。
“太皇夫寵愛嫡皇女在宮中早已不是秘密。女皇的態度雖然不明,但是看整個后宮,還有那位主子比得上嫡皇女的父君?君甯葑不是傻瓜,你當她真的正直的不為福郡王府考慮將來嗎?”
“君——若雅——”望著王晨練離去的背影,君甯肅陷入了沉思。她真的會是君甯葑背后指點之人嗎?如果,一切如王晨練所料,那么這個大業皇朝最年幼的皇女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過是十五歲的年紀,這樣的心機和城府實在是令人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