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如銀。
雖然有著風(fēng)沁的保證墊底,但婉溪的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穩(wěn),總覺得今天晚上這個夜,會發(fā)生一些什麼。
一直翻來覆去睡不去,直到天剛矇矇亮的時候,隔壁一聲房門輕響,她打個激淋醒了過來,驀的一下跳起,直撲房門,剛要伸手拉開,又想到什麼,躡手躡足的走到門口貼著耳朵細聽隔壁的動靜。
沈浪進屋的同時,風(fēng)沁便睜開了眼睛。
“怎麼樣?見到她了嗎?”風(fēng)沁問,眉宇間有著隱隱的急色。
沈浪疲累的點頭:“見到了。”
這一趟出去,他差點便回不來了。
“那,她怎麼樣了?”
風(fēng)沁見他臉色不好,急忙翻身下地,拉著他前後左右的檢查了一番:“你受傷了?!”
右臂上一道傷口,深可見骨。整個一條衣袖,都被鮮血浸得溼答答的。若不是他一身的夜行衣,又是黑色不太明顯,早就被一些巡城的官兵發(fā)現(xiàn),抓起來了。
“噓!”
沈浪打斷他,指了指隔壁婉溪睡的房間,低低的道,“沒事,只是一些小傷。”
風(fēng)沁哼一聲:“小傷?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把你給傷著?”
一邊又放開他,悉悉索索的將隨身的傷藥翻出來。沈浪咬著牙道,“是我太不小心,我沒想到,他的防衛(wèi)竟這般嚴!”
若不是他夠機靈,他今晚指定不能全身而退的。
但即便是如此,也連累了那個人。
“如果連你都不是對手,那人該有多厲害?”
風(fēng)沁嚴肅了臉色,一邊幫他包著傷口,一邊又軟了嗓音道,“皇姐,她還好嗎?”
“她還好。”
沈浪答著,“只是……被那狗.日的韋皓給折騰得,都不像個人了。”
心裡像有一把小刀,在凌碎的割著他。
整整快二十年的囚禁,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是如何撐下來的?
“再忍忍,很快,我們就會離開這裡的。”
風(fēng)沁低聲安慰著,聲音裡透著苦澀。若不是皇姐的保護,或許就沒有現(xiàn)有風(fēng)沁。
以韋皓的心狠手辣,區(qū)區(qū)一條蠱蟲,又怎麼可能會讓他放心?!
“是的,很快就會離開的。”
沈浪低喃的重複了一句,一向玩世不恭的眼底,隱隱的現(xiàn)著血絲,“舅舅,你放心,我不止要將母親救出來,還要將你的身上的蠱……”
話未說完,房門砰然大開。
兩人迅速回身,婉溪一臉慘白的站在門口看著兩人。
“溪?你怎麼醒這麼早?”
風(fēng)沁反應(yīng)快速,急忙收了急救的藥品,出聲問著,沈浪也趕緊將自己受傷的右臂放了下來,努力擠出一絲笑,裝作昔日的吊兒郎當(dāng),彎著脣道:“丫頭,過來讓我看看,一夜不見如隔三秋,想死你了。”
他伸出手,臉上沁著薄汗,婉溪愣愣的看著他,眼裡的淚花轉(zhuǎn)啊轉(zhuǎn)的,想要掉下來,可終歸又被生生的逼了回去。
“沈浪,我討厭欺騙!”
她啞著聲音,眼裡有著厭惡。
怪不得,她那個名義上的爹,要讓她下藥給沈浪……原來,真正的原因在這裡。
朔月金良玉公主的唯一兒子!
怪不得他上次中毒,金良玉急得跟什麼似的,而韋清要被問斬,監(jiān)斬的會是金良玉。
原來,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終究是不疼的。
“丫頭,你……你聽我解釋好嗎?”
沈浪頓時急出了一身冷汗,他纔剛剛與她冰釋前嫌,可不想再一次的與她成爲(wèi)陌路之人。
那樣的感覺,太煎熬。
“解釋?你有什麼好解釋的?也是,你出身高貴,身份高貴,像我這樣的卑微女子,怎麼可能配得上你的解釋?”
婉溪冷冷的譏諷,眼裡的冷芒如一把寒刀,直劈著沈浪一身的傷口,鮮血淋漓。
“溪,事情不是這樣的,他也有難言之隱……”
風(fēng)沁皺眉,嘆息的替著沈浪解釋,婉溪驀的厲眸看過,風(fēng)沁頓時噤聲。
婉溪退了一步,臉色發(fā)白的笑著:“還有你,風(fēng)沁……你居然會是沈浪的親舅舅!可笑我,還一直在覺得選擇沈浪而沒有選擇你,左右爲(wèi)難。原來,我纔是天底下最傻的那個大傻瓜!”
“你們甥舅,很好啊!看著我左右爲(wèi)難的做著取捨,看著我如此這般的擔(dān)憂著你們所在乎的另一個人……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好呢?”
“耍弄我這個小女子,你們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
一句一句,她心情激動的喊著,一步一步,退出門外。
沈浪受了傷,臉色有些難看:“丫頭,事情不是這個樣子,我……”
“你給我閉嘴!”
婉溪歇斯底里的大叫著:“你以爲(wèi)你是誰?你憑什麼可以叫我丫頭?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丫頭!我永遠不會愛上一個心機這麼深沉的男人!你說你喜歡我,你難道不是爲(wèi)了利用我嗎?我身份卑微,我也只是一個小奶孃,可我深得韋清跟韋鈺的喜歡!比起他們,你以爲(wèi)你是個什麼東西!”
怪不得,以前的他,會對她忽冷忽熱,會對她生出殺心,而又猶豫。
現(xiàn)在,她全部都明白了!
“沈浪,我真看錯了你!”
最後吼出一句,她掠起裙襬,飛快的衝出大門。
“婉溪,你聽我說,這不是這樣的……”
沈*了一聲,想要追出去,風(fēng)沁一把拉住門,冷靜的道,“你給我站住!你這樣子,不能出去!”
天快亮了,他又一身的夜行衣,還染了鮮血,這要被人抓住,就是死路一條!
“不行!她要這麼走了,我就找不到她了!”
沈浪掙扎著,臉色慘白,“我剛開始,的確有利用她的心思,可是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了她。風(fēng)沁,你說,我要怎麼解釋,她才肯原諒我?”
仿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浮木,沈浪充滿希望的問著風(fēng)沁,言語之間還帶著止不住的輕顫,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因爲(wèi)心神過於不穩(wěn)。但不管如何,現(xiàn)在的沈浪,都已經(jīng)不再是之前的沈浪。
愛情就像毒藥,誰先動情,誰先死。
“沈浪,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你先穩(wěn)定情緒,然後,我們再想辦法。”
風(fēng)沁冷靜的安慰,轉(zhuǎn)瞬之間,便安排好了一切:“你傷得不輕先去休息,我出去尋一下婉溪,你稍安勿燥。”
他拍拍他的肩,越門而出。
沈浪拉開門,看著外面晨曦朦朧的天,心下一片寒涼。
突的,門外一陣刀劍交戈的聲響傳來,沈浪心下一驚,三兩步竄到院子裡,拉開一條門縫看著。
大街上,鐵甲金戈,將整個院子團團圍住。
婉溪跑了出去,沒有多遠,就停了下來。
大街上,好多的官兵。
鐵甲金戈,閃著寒光,踏著韻律不齊的步子,目標明確的向著這處鬧市間的一處民房撲去。
婉溪心下一驚,急忙找個掩映藏了起來,緊張得不能呼吸。
“搜!只要搜出叛黨,官升一級!”
領(lǐng)頭的大人高呼著,興奮激動的表情,老遠就能看得出來。
婉溪心下猛的揪起,這……是來抓他們的?
纔不過一個晚上而已,怎麼就暴露了?
視線看看天空,漸漸的轉(zhuǎn)移而下,忽的頓住。
一條血色的紅線,點點滴滴的從遠方蜿蜒而至,鮮紅的顏色,明確的提示……婉溪的心沉了下來。
這是沈浪受傷之後,不小心留下的。
怪不得追兵來得這麼快!
怎麼辦?
著急間,鐵甲金已經(jīng)排著隊,從她面前急速走過,不過眨眼間,便只剩一隊背影。
婉溪一咬牙,從隱身之地出來,一道人影“呼”的竄了出來,擋在她的面前:“溪,你想要幹什麼?”
是風(fēng)沁。
他一路尋她,正遇到這些人,不能正面迎上,也只好藏在暗處,婉溪就正好這個時候跳了出來,看她的樣子是要追上去?
風(fēng)沁眸光一閃,便攔了出來。
在他的面前,他不允許她出任何的意外!
“風(fēng)沁,你放開我!你敢阻攔我去救他,我不會原諒你!”
婉溪急得低叫,沈浪流了那麼多的血,那麼多啊……從皇宮一直到這裡,流到了那間小民房,他到底怎麼撐回來的?
“我不許你去!你現(xiàn)在去,就是飛蛾撲火!”
風(fēng)沁眼裡閃過了一抹受傷,她的心裡,果然真有那個叫做沈浪的男人啊!
即使兩人在前一刻是多麼的劍拔弩張,視若仇人,下一刻,一旦另一個人有了危險,他們都會奮不顧身的去爲(wèi)對方考慮。
這,便是真正的愛情嗎?
“我不管!我要親眼看著他無事才行!”
婉溪用力的甩開他,突然有些痛恨這個看起來謫仙一般的男人了。
都是因爲(wèi)他,金良玉委身受困,又是因爲(wèi)他,沈浪,不止一次的陷入危險之中!
而他呢?只是身中蠱毒,便需要這麼多人要爲(wèi)他犧牲嗎?
堂堂一個男人,一國儲君,難道他生來,就是要踏著這麼多至親之人的性命,才能坐上一國之君的位子嗎?
老天,何其不公!
“你在怨我?”
她眼裡的恨意是那樣的明顯,他不用細看就能發(fā)現(xiàn),驀的,那心便有些痛。
婉溪沒有說話,她睜著眼睛看著他,漸漸的從激動,轉(zhuǎn)過漠然。她一個字不說,風(fēng)沁忽然就有些懂了。
他放開她,疲憊的靠在牆上,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感覺到累,“罷了,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既然你怨,我就離開。
深深的最後再看一眼她,他轉(zhuǎn)身,踉蹌的消失在晨曦的清白之中。
蕭條的背影,如仙般的身姿,走得頭也不回,卻彷彿承載了世上最爲(wèi)濃重的負累與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