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月牙河又緩了一日,才向天山出發。沿著絲綢之路從沙州到天山,必過高昌城。從高昌城開始可分作兩路,一路是向西南方向走龍比格的老家“焉耆國”,一路則是直接向西穿越天山。
一路上絡繹不絕皆是商旅。
楊悅不由慨嘆,這條古老的絲綢之路勾通歐亞,西域的地理位置實在極為重要。難怪隋唐一代,要經營西域。
雖然楊豫之不理白齊齊格,白齊齊格卻不肯放棄,竟然一意跟隨。
楊悅反正也不會放走龍比格,見白齊齊格執意跟隨,正好有借口讓龍比格一起隨行,還不用與龍比格白臉。便打發安西教護府的來人,向郭孝恪傳話,留白齊齊格做幾天向導。郭孝恪自然不會不依。
白齊齊格性情原本活潑,爽朗熱情,到是大合楊悅的脾氣。
楊豫之依舊看也不看白齊齊格。楊悅為免白齊齊格尷尬,一路上二人到是嘰嘰咯咯談得投機,不幾時成了好朋友。反到比龍比格與白齊格還要話多。
龍比格性情沉郁,一路上并不多話。
楊豫之雖與眾人一起,卻依然孤獨如狼。
一行五人,有兩個悶頭不語,兩個不停說笑,一個時而沉默,時而湊趣。個個神情怪異。
到了高昌城,楊悅聽白齊齊格說附近有座“火山”,知道是傳說中的火焰山,便先到火山去玩兒。
火山果如被燒過一般,整座山都是紅彤彤的。
雖是到了九月初秋時節,紅日當空,赤色山巖在烈日照耀下,灼灼閃光。炎炎氣流上升,真如火焰一般。
山上光禿禿的,看不到一片植被,飛鳥不過,寸草不生。
然而深入山中的溝壑才發現,每一道溝中卻是另一片天地。綠樹如蔭,遮天避日,流水潺潺,瓜果飄香……
火山在高昌城之北不過二、三十里路,等到一行五人玩累了,轉回高昌城時,剛剛正午時分。
一路上口干舌燥,到了城門附近,才看到有一處茶棚。
不過是路邊隨意搭起來的一個帆布棚子面透風。里面卻十分熱鬧,聚了不少過路人。
楊悅等人也走進去,找了個位子,坐下喝茶。
棚外有七八個半大孩子蹲在地上,身上破破爛爛。
到也不是乞丐。各自面前放著筐籃,里面有些瓜果、葡萄之類,正在叫賣。
“葡萄,賣葡萄……”其中一個小女孩兒,有氣無力地叫著。
那女孩兒大約十一、二歲模樣,面有菜色,一雙大眼睛卻極是水靈,但不知為何面上盡是淚痕。
“在這一帶賣東西的人大多是鄉下人,家里窮困,沒錢到市場上租攤位,只好在馬路邊叫賣。”白齊齊格見楊悅盯著那幾個人看,解釋道。
無論古今中外都有富得流油,也有窮得過不下日子的人。
楊悅沖西天王點了點頭,西天王會意,從身上摸出幾個通寶,正準備走過去。
突然,一陣馬蹄聲響個白衣人飛奔而來。看到茶棚,一齊下馬,快步跑進茶棚。
不等四個人走近,楊悅早已看到,這幾個白衣人臉上赭紅,像是被凍過一樣。
“赤面金剛”?楊悅一怔。在龍華大會上已領教過。
轉頭去看西天王。西天王也早已發現,向楊悅微微點頭,坐回到座位上專心吃茶。
那幾個紅臉白衣人看上去年紀極輕,都在十七八歲模樣。
其中一個走上前,向茶棚老板嘰嘰咕咕不知說了些什么,茶老板不住點頭微笑。
說完后,那幾個紅臉白衣人并不走進茶棚,只在茶棚外面一字排開。
茶老板則向靠左側的一桌人,低聲說了些什么。那些人聽了,點頭微笑著向別處去跟其他人擠在一起。
想是要來什么大人物了。楊悅與西天王對望一眼。
果然,大約半刻鐘左右,一輛馬車噠噠而來,停在了茶棚前。
馬車后面也跟著四個“紅臉金剛”,另外有四個白衣女子隨在馬車左右個白衣女子皆用白巾裹頭,只露出一雙眼睛。
一時間茶棚里的人都靜了下來,怔怔地望向馬車。茶棚老板早已將準備好的桌子擦得程明發亮。
馬車走下來一個人,也是一個女子。很可惜,那女子同其它白衣女子一樣,一身白衣,面上還帶了白紗縛面,根本看不到長像。連年齡都看不出來。只看到一頭長發及膝,身材修長,寬大的白袍被風一吹,飄飄如仙。
楊悅心頭不由咚咚大跳。西天圣母她是西天圣母,她終于來找自己了
不過,轉眼楊悅便知道自己會錯了意。
那白衣女子從馬車上走下來,只靜靜地走到桌子旁。座下來靜靜地喝茶。
甚至沒有向茶棚里多看一眼。原來她只不過同眾人一樣,路過此地,暫時歇息而矣。
而且即使望過來,人家也認不出楊悅是誰。因為楊悅也是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并非楊悅想要如此,只是此地乃是著名的“火洲”,不裹上點只怕用不了一天,便被烤糊。
便是喝茶之時,也不將頭巾拿開。
那白衣女子也是如此。
其他白衣女子站在她身邊,靜靜侍候,看來是她的侍女。
楊悅仔細觀察那白衣女子,只看到那人一雙眼睛,那眼睛黑白分明,清晰明亮。
楊悅不由迷惑,雖然只看到一雙眼睛,但她立刻知道,那人不是楊夫人。
是自己猜錯了?這個人不是西天圣母,還是西天圣母不是楊夫人?
茶棚里已是落針可聞,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望著這位白衣女子。
只有龍比格沒有扭頭去看。她背對著白衣女子,不知為何她手上的茶水,微微蕩漾起來,甚至溢了出來,灑了些在桌面上。
楊悅瞥了龍比格一眼,嘴角露出微微笑意。
那白衣女子的目光,沒有望向棚內,卻向棚外掃了一眼。看到蹲在路邊賣瓜果的幾個小孩,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目光落在了那個賣葡萄的小女孩兒面上。
白衣女子向身邊一個白衣女子低聲說了些什么,那白衣侍女點了點頭,向小女孩走去。
看來這白衣女子到是個菩薩心腸。楊悅暗道。
那白衣侍女已走到小女孩面前,柔聲向小女孩問道:“你為什么哭,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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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似是呆住,望記答話。她身邊的一個小男孩搶先答道:“她的母親病了,她們家的葡萄全賣出去都不夠買藥,所以她才哭。”
“是這樣么?”白衣侍女親切地問道。
小女孩點了點頭,又哭了起來。
白衣侍女摸了摸小女孩兒的頭,說道:“我們可以幫你,你愿意跟我們走么?”
小女孩還未回答,那小男孩兒又搶著答道:“愿意,愿意。”
白衣侍女笑了笑,又向那小女孩問道:“你愿意嗎?”。
小女孩抽咽著怔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愿意。”
“阿古麗,你傻啦”小男孩兒在一旁急道,“這樣的好事那兒去找,你怎能不愿意。”
“可我娘親怎么辦?”小女孩搖頭道。
“你母親親也可以一起去。”白衣侍女微笑著又說道。
小女孩怔了怔,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說道:“我娘親不會去的。我也不去。”
白衣侍女見說,笑著搖了搖頭,又回到白衣女子身邊侍立。
白衣女子剛好喝完了茶,站起身來,向馬車走去。
楊悅不由愕然。那白衣女子即有惻隱之心,卻又為何不幫?為何非要將小女孩帶走才肯幫她?
茶棚里已有不少人輕聲嘆息起來。大概同楊悅一樣想法。
白衣女子聽到身后聲響,回頭向眾人掃了一眼。
只一眼,楊悅立時感到一種異樣的凌厲,淡如水,冷如冰,寒光一閃,令人不寒而栗。
她身邊的白衣侍女嘲諷的冷哼一聲道:“我們雖然有條件的幫她,但你們呢?可有人愿意無條件幫她?”
茶棚里立時又啞雀無聲。
白衣女子緩緩轉過頭,繼續向馬車走去,似乎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就在她轉頭的一瞬,她額角的紗巾隨風飄了起來。只一瞬,楊悅已看到她額頭上貼著一片的金絲花鈿,是一朵梅花形的花鈿,用金絲勾邊……
突然,剛才那個小男孩兒跳起來,向白衣女子追了過去,撲通跪倒在地:“我愿意,我愿意跟菩薩走。求菩薩慈悲帶我走吧。”
白衣女子似乎吃了一嚇,定了定身形,問道:“你有什么要我幫你?”
“我,我是孤兒,我很窮……”小男孩說道。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附身將小男孩兒扶了起來,說道:“不要跪我,既然你愿意,從此以后,便是我的兄弟。”
說完,從懷中拿出一枚通寶,放到小男孩兒手中,將手緩緩放在小男孩兒頭頂,說道:“兄弟。”
她身邊的白衣侍女也走上前,分別將一枚通寶放到小男孩兒手中。然后,將手緩緩放到小男孩兒頭頂,叫了一聲“兄弟”。
那八個“赤面金剛”也紛紛走上前,各大自取出一枚通寶給那小男孩兒,同樣摸著小男孩兒的頭頂,叫了一聲“兄弟”。
茶棚里居然也有幾個人走了過去,取出一枚通寶給那小男孩兒,叫一聲“兄弟”……
小男孩兒大喜,裂開小嘴歡呼一聲“兄弟”
白衣女子拉起他的手,交給一個紅臉金剛,紅臉金剛與那小男孩兒共騎一馬,與那白衣女子一同遠去。
楊悅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才回過神來。去看西天王,西天王低聲說道:“入我教者皆兄弟……”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