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笑,楊悅說道:“大家別不相信,試想現在的書是用什么方式在印?‘雕版印刷’,雕一塊版成本是多少?一塊木頭還要經過防水變形處理才能雕刻,至少需要五文錢吧。而用蠟紙刻字成本多少?百張蠟紙連一文線都不到。節省多少成本?更重要的是蠟紙刻出的字可以很小,節約多少紙張?雕版需要印幾百頁的書,如果用蠟印則頂多用幾十頁。”
眾人搖頭不解,在大家看來這些經營帳目終不是讀書人應該計較的東西。
“書重要的是內容好壞,怎么以成本貴賤來論……”已有人不以為然地說道。
楊悅心中不由大翻白眼:“媽埃高的。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大多都是富家子弟。根本不知柴米油鹽為何物。”
搖頭說道:“你們不要偷換概念,書本內容的好壞,與書本自身的印刷成本是兩個概念。我說的是印刷成本,印書的成本大大地降低,書籍的價格自然會降低。如果從前一本書賣到一吊錢,現在同樣一本書只賣到一文錢,那些本來買不起書的人,便能夠買得起書。能買得起書的人越多,有機會讀書的人便會越多……
我們要成立詩社,要創辦詩刊,如果詩刊的價格一吊錢一本,會有多少人買?但是如果詩刊的價格只有一文錢一本,將會有多少人來買?只有買詩刊的人越多,我們寫出來的詩才會被更多的人知道。才會出名,才會…….
當然,我們寫詩不僅僅是為了出名,而是要將我中國文化發揚廣大,創造出更加璀璨的文化。
我們不僅是要讓中國文化更加璀璨,更重要的是要讓文化更繁榮,讓更多的人有文化,學禮義,讓更多人的買得起書,讀得起書……直到有一天,人人都認字,人人都會做詩……”
聽了楊悅的長篇大論,眾人早已停了大笑,開始頻頻點頭。
裴炎拍手贊道,“公子說得好。孔夫子說‘有教無類’。他老人家周游列國,不就是要向更多的人傳道。公子今日所說與先賢之志相同。我們就是要讓更多的人買得起書,更多的人讀得起書,讓更多的人有文化,知禮儀……”
“所以,大家別小看它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發明,但它卻關系到文化傳播的大事兒。如果成功,那將是與紙的發明一樣,將成為千秋功業的大事兒。
試想一下,在紙發明之前,大家用什么記事兒、寫文章?是龜片,是鐘鼎,是竹簡,是布帛。一部書,要用多少竹簡?不僅刻起來麻煩,讀起來費勁,搬起來更是笨重。用布帛寫字,其成本之高豈是一般人家都用得起的?直到紙發明出來,大家才有了這么多書,才有更多的人買得起書,才有了更多的讀書人。如果我們的油印成功,相信會和紙一樣,把書籍的制作成本大大降低,它將是一項劃時代的發明創造……”
“好!”
“說得對!”
大家已基本上意識到“油印”的意義,開始鼓掌叫好。
“現在,這項偉大的發明創造任務,說交給到你手里了。”楊悅重重的握了握傅漸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就看你的了!”就差一點說出“你辦事,我放心”之類的話。
“傅道士,就看你的了!”
“一定不要辜負大家的企望……”
大家殷切地目光一道道注射到傅漸身上。
傅漸激動地臉上泛起紅光,重重地點頭。
……
李愔悄悄地注視著楊悅,看到她左頰上有一道墨跡,在她異樣莊重的臉上,看上去有點不和諧,十分的滑稽,不由啞然失笑。眼神卻更加熱烈……連嘴角慣于浮起的笑容也變得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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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門外有人來找長安公子。”蜀王府的門前衛士來通報。
“什么人找我?”不待李愔說話,楊悅先已開口問道,李愔就坐在她的身邊。
會議室也是臨時的餐廳,會議桌按照楊悅的設計,是一個又大又長、不方不圓,有點象是多角星的異型桌子,可同時坐下近百人,將一座大殿幾乎占滿。桌子中間還擺了些盆裁。
“牽著匹白馬,說是衛公府的人。”衛士回道。
“白馬?我的‘月光’到了?”楊悅又驚又喜。當日在衛公府,李靖送她寶馬,但她因為想到武府的馬廄太臭,怕委屈了“月光”,因而沒將馬兒騎回來。這幾日注意到蜀王府的馬廄不錯,正十分懊悔沒騎“月光”回來,可以放在蜀王府中,反正她每天都要來這兒。
聽到自己的寶馬給送過來了,楊悅立時便向門外跑去。李愔忙拉住她,伸手幫她把臉上的墨跡擦了擦,站起身來準備與她一同出去。
楊悅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在李愔左頰上也擦了擦,眾人洪然大笑。楊悅扮個鬼臉,早已跑出門外。
尉遲洪道呵呵笑道:“殿下被她陰了,你幫她擦掉墨跡,她卻幫你擦上三道墨跡。”
李愔嘿地一笑,只覺胸口一熱,一股電流穿過左胸。當下也不擦去墨痕,徑直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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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送馬的人是衛公李靖的正牌孫子李業詡。見到楊悅自我介紹了一番,楊悅見說是衛公的家人。忙行禮說道:“正待要去拜訪兄長,沒想到兄長反先來看我,實在不敢當。”
李業詡不過二十三四歲模樣,但一幅少年老成的樣子。雖與李靖長像有幾分相似,但與李靖的灑脫怪異大不相同。見到楊悅除了眼神有點熱氣,臉上卻一幅不冷不熱的神情,向楊悅說道:“祖父已叮囑在京城的府中為妹子準備了院落,讓你有時間常到家里住。他老人家過幾日可能也要到京城中來……”
“多謝祖父記掛。”楊悅心中一熱,感到衛公這個祖父對自己真不錯,“明天我便到府上去。”
二人正說間,李愔已走到門口,見過禮,忙請李業詡到府中去坐。
見到李愔,李業詡神情卻更加冷莫了幾分,搖頭說道:“今日還有事兒,改天再說吧。”
將“月光”交給楊悅,說道:“祖父大人為了你方便讓將馬送來,我猜是想讓你時時去看他。如果你沒地方養,便回咱府上去養。”
說完此句不再多話,立時便告辭而去。
楊悅見李靖如此記掛自己,望著李業詡的遠去的背影,有點激動。對李業詡的冷莫神情并未放在心上,連說一定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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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悅拍拍“月光”,跟它親呢地打招呼。笑問李愔:“我的‘月光’如何?”絲毫不掩示心中的得意。
李愔笑著點頭。
楊悅牽著“月光”邊往府中走,邊向李愔說道:“武府馬廄會委屈了我的‘月光’,我想暫時先寄養在你府上怎樣?”
李愔笑道:“再好不過。”
“你可不能虧待它。”
“放心,只會待它比待我的馬好。”
“你的那匹灰毛馬叫什么,看上去也不錯。”
“那是一匹波斯馬,叫‘青驄’。熱血躁進,性子極烈。”
“千萬別讓它踢我的‘月光’。”
“放心,我讓月光住單間。”
……
二人說說笑笑已到了馬廄。
“要不要溜一圈?”李愔提議道。
“好!”楊悅點點頭,已翻身上馬。
李愔的跑馬場雖然比不上衛公府的“大草原”,但也足有四百米長。跑道兩旁植有各色花樹,繽紛落英鋪了一地,香氣宜人。
李愔將自己的“青驄”牽了出來。
“比賽一場如何?”李愔迷起雙眼,看了看楊悅說道。臉上被楊悅摸上去三道墨跡還在,在他白皙地臉上反填了幾分英武氣。
“比就比,誰怕誰?”楊悅附身拍拍“月光”的脖頸,對月光說道,“‘月光’,對吧。”“月光”咴咴回應,似是在說:“怕它作什”。
“如果你贏了,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只要我府中有的,或者我府中沒的,只要你提出來,我必然會給你找到。”
“好,一言為定!”
“如果我贏了,你輸給我什么?”
“那也要等你贏了再說!”楊悅嘿嘿一笑,已打馬躥出。李愔打的主意她立時猜到幾分,豈會給他機會。
李愔見她耍賴卻并不著慌,不緊不慢地翻身上馬,雙腳一夾,不見有什么打馬動作。“青驄”已馬尾甩直,縱身而出,蹄下生塵,云霧頓起,電摯追風,再看李愔身體向前微微傾出,立時人馬合一,如出弦之箭……不到一半路程,早已追上楊悅,超過她的馬頭。
楊悅雖然騎的也是寶駒,怎奈騎術不及李愔萬分之一。只知一味打馬急進,手中馬韁拉得太緊,“月光”竟然被她摞得極其難受,口中嚼子掛住牙齒,一時暴怒,竟然人立而起,立時將楊悅拋到了空中。
李愔見到大駭,忙飛身躍起,抱住楊悅,一齊滾落地上。幸好李愔功夫了得,二人雖自空中重重摔下,卻在落地之時順勢而滾將勁力全消,兩人個均未受傷。卻是恰好滾到旁邊的一棵杏花樹下,猛撞樹干,頓時片片花飛,飄飄而下,落了二人一頭一臉一身……
見到楊悅驚魂未定,伏在自己身上緊緊抱住不敢放手,李愔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怎么,不肯起來?”
楊悅臉上一紅,感到自己的姿勢的確有點不雅,忙訕訕地松開手。剛要站起身來,卻被李愔猛然攬到懷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楊悅大驚,氣怒之下舉手便是一掌。卻又被李愔抓住手臂,雙眼緊緊盯著她,說道:“嫁給我。”
楊悅心頭一跳,不敢去看李愔,跳起身來,叫道:“嫁你個頭。你再敢非禮,小心讓師父將你碎尸萬段……”
“母親如何舍得。”李愔嘿嘿一笑,也跳起來,追上去,說道:“這些日子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難道不是喜歡我?不喜歡我為何又要事事找我?”
“喜歡個頭啊。我天天跟洪道也在一起?難道也要嫁給他。”
“那個自然不是。不過你對我難道沒有特別一點的感覺?”
“特別,很特別。感到你特別地無聊!”楊悅嘿嘿一笑,已重又跳上“月光”,打馬飛奔。
“無聊?!”李愔心頭一暗,無奈地搖頭。信馬由韁,緩緩而行。伸手摸摸自己的左頰,看到楊悅穿過花林激起的片片花飛,心中不知應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