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熙,他親手喂的粥,要了她孩子的命。
她明白一旦真心愛上一個人,那將是永遠的。可悲的是顧燕熙的心裡已經被仇恨填滿了,再也沒有愛的空間。
他無法愛她,也不愛他們的孩子。
從現在開始,她對顧燕熙只有恨。
她不能死,不能就這麼死了,如果是這樣,她的孩子就白死了。
直到一天後,她才幽幽的醒轉。
顧燕熙一直坐在旁邊,將她睜開眼睛,竟然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顧燕熙緊緊握住了落璃的手,將臉埋在了她的手心。
“我們的孩子呢?”明知道孩子沒有了,她還是問了出來。
落璃的眸子已經如一段無形的緞子裹在身上,一寸寸擁抱上來,而此時顧燕熙的想法,好似一把薄犀的刀,豁然撕裂了那匹緞。“沒關係的,落璃。相信我,沒有關係的,我會對你好的,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我愛你呀,落璃。”
儘管是自欺而已。
僅僅源於一個情字,雖然笨,卻很真。
“我的孩子沒有了,顧燕熙,是你的一碗粥要了他的命。”
她知道的,只是她不是沒有思緒的玩偶。
明知道她現在能依靠的只有顧燕熙,偏偏低不了頭。
低不了的。
“你是說,那碗粥有問題?”
“不是你喂的粥有問題嗎?”
顧燕熙驚詫的低頭看著落璃,那樣美麗的女人,臉上卻帶著哀傷的顏色,像是一株遺世絕花,盛開在冰寒之中,嬌柔,孤傲,然而脆弱,格外的惹人憐愛。
“落璃。”顧燕熙一陣心酸,哽咽著道:“沒關係的,我們以後還會有更多孩子的,咱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我要你再給我生十個八個孩子,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和咱們的孩子了?”
他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
落璃恍若只有在聽到孩子的時候纔有反應,閉著眼睛,聲音輕似遊絲:“真的嗎?我真的可以有這一天嗎?都是我的錯,是我保不了這孩子。雨好大呀,我想走到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只要我走到一個能避雨的人家,孩子就不會有事了。可是我找不到,我真的找不到……”
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流到顧燕熙的手裡,流到他的心底裡去。
這一天來,哪裡是雨,分明是落璃痛苦中產生了錯覺。
顧燕熙的眼淚也無法抑止,他緊緊地抱著落璃,哽咽道:“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們母子。落璃,你要好起來,你一定要好起來。”
落璃輕輕地道:“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落璃。”顧燕熙像是被她的話問醒了似的,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落璃,你要好起來。你若是也棄我而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現在告訴我,在林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林子,是上轎子,走了兩個時辰後,我就開始獨自痛……”
顧燕熙聽著,遍將熬好的藥送到落璃的嘴邊,藥水在落璃的口中停留片刻,終於嚥了下去。落璃的眼角,又有淚水悄然流下。
一碗藥慢慢的喂下後,顧燕熙將落璃輕輕地躺回牀上去,一縷日光自破裂的屋縫中射入,正照著夕煙的半張臉。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睫毛上一滴淚珠在陽光下映出七彩流光。
在落璃幽幽的說起林中發生的所有事後,顧燕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越來越凝重。
“我沒有叫過人來接你出去,你的身子越來越重,我哪裡還敢叫你來這麼遠的地方。”
見落璃眼中有疑惑,他嘆了一口氣,“若不是常青來問我,我還不知道你出了溫泉山莊。”說著,臉色越來越暗,“小蘭真是好大膽子,怎麼敢說我叫你出來。”
落璃看著顧燕熙的臉,並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不是他,小蘭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嗎?更何況,她身邊不是有暗衛嗎?爲何當時不出現?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閉上了眼睛,眼淚滾滾而落。
這裡的條件很差,落璃稍稍好一點,顧燕熙就帶她回到了溫泉山莊。
剛到山莊,已經有人過來回稟,說是小蘭不吃不喝已經好幾日了。前兩天,自己鬧著上吊,倒是蘇越去勸了一通,這才作罷。
顧燕熙聽完,只是眉頭一皺,並沒有多說什麼。
當日回來天色已晚,落璃早早休息了。
顧燕熙自然是陪著的,雖然沒有什麼出格的動作,落璃仍然心中不適,但還是曲意奉承著。
回眸見屋外重重殿宇飛檐高啄,廊腰縵回,正似勾心鬥角、曲折迂迴的人心。心頭陡然生出一點倦意,這樣厭倦和疲累,這樣的爭鬥算計要到哪一日纔是盡頭?
顧燕熙的情意,她不敢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經回不去了。那樣的哀傷,像有一雙無形的手一刻不停狠狠揉搓著她的心,不得一刻舒緩。然而心灰了,心思卻不能灰。
次日清晨起來整裝斂容,重又梳頭又勻面,落璃知道,這次回來有很多人在看著她。她更不能認輸,勉強打起精神來,渾然掩飾好昨夜的一宵傷感淒涼。
只消片刻功夫,雲端就在外等候。
“什麼事?”看了一眼雲端遲疑的樣子,顧燕熙問。
雲端這才走了進來,“小蘭想見大少爺。”
“她還有什麼話可說?”顧燕熙面色一寒。
“前幾日倒是苦著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是至從上吊後,就不再鬧了,只是一直要見大少爺。”雲端有些遲疑的說。
顧燕熙看了一眼落璃,“只叫你去審問就好了。”
落璃的手一頓。
“慢著,帶她過來。”落璃看著無奈轉身的雲端,叫住了她的腳步,“你去帶小蘭過來,我要問問她……”落璃急忙收住了差點失口的話,“我要問問她,我與她近日無仇,往日無怨,她爲何要這樣害我?”
顧燕熙動容的看著落璃,再見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心疼的嘆了口氣,“將她帶過來吧。”
小蘭是被匆促帶來的。
她的臉上還殘留著那種頹敗的神色,身體微微顫抖著。
頭髮鬆散綰著,斜斜簪了一枚金鑲寶石蜻蜓簪,那蜻蜓是欲飛未飛的姿態,眼神呆愣,纔要跪下,膝下一軟,似
一朵被風吹落的花瓣,軟軟坐了下去。
帶著她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蘇越。
顧燕熙看都沒看她一眼。
“蘇越姐,聽說是你才讓這丫頭沒死成,還能讓我親口問她,爲何要害我。”落璃轉向蘇越,“當真要謝謝你呢?”
蘇越一愣,似乎沒有想到,落璃會最先和她說話,盯在小蘭臉上的眸子稍稍移開了。
“這賤婢做了這等事,自然是該死,我只是等大少爺回來親自處置她罷了。”
小蘭似乎清醒了一些,見顧燕熙並不看顧她,旋即帶了一抹無望與悽楚的神色,悲泣道:“大少爺,你可要相信我,我也是無意的。我也是聽別人說大少爺要帶落璃姐出去,這才才傳話的。如果我知道會這樣的話,情願是自己替姐姐受苦!”
見顧燕熙一臉嫌惡。
她轉頭看著落璃,神色楚楚道,“落璃姐,至從你進入將軍府,咱們有那麼深厚的情分……”
落璃忍不住心底的傷痛與焦灼,狠狠一掌扇在她臉上。掌心與細膩的肌膚相觸時心底有本能的噁心泛起,響亮的耳光震得堂中的人都是一驚一一
顧燕熙蹙眉道:“落璃……”
這一掌拼盡了落璃全身的力氣,震得手腕發麻,手心隱隱作痛。
小蘭髮髻散落,半邊青絲垂在臉頰,細白皮膚上五個鮮紅的指印,脣角慢慢沁出一點血珠。
落璃的胸口起伏不定,指著她道:“你有心也好,無意也罷,至於你說的情分,我已經不記得了。就算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想我一定也還給你了。這一巴掌,我是替我的未能出世的孩兒打的。有什麼冤屈,你現在再說好了。”
“從前我不過覺得她性子平和,不像是個爭寵生事的人。如今處得近了,卻原來她對大少爺大有情意。”蘇越突然來到了小蘭的面前,語氣中難掩哀慼之情,“只是她到底還年輕,做了這等傻事,哪裡知道癡心錯付這四個字的厲害!”
癡心錯付!這四個字幾乎如針一般扎到了落璃的心上,若在從前,她許會因這四字而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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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此刻,痛楚的感覺不過一瞬,取而代之的已是麻木的感覺。
“小蘭,你那麼拼死,不就是爲了再見大少爺一面嗎?如今,大少爺就在你的面前,你把一切都說出來吧。”蘇越直直的看著小蘭,聲音如同吟唱一般。
小蘭翕動著嘴脣,沒有說話,她的眼神又變成了一片死寂。
“我……我……”
落璃當然知道蘇越能催眠一個人,但是,她現在不能揭破蘇越,不能說。
更何況,小蘭早有害她之心,她倒想聽聽小蘭會說出什麼話來。
小蘭目光平靜如死水,看不見一絲情感的漣漪,“既有當初,我早已料想如果得不到大少爺的寵愛,我會有今日。我一直被人欺負,我是個孤兒,大少爺,你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嗎?她是和瘋狗搶食,被瘋狗咬了,最後發瘋狂吠而死。我小時候常常做噩夢,夢到被瘋狗咬到的人是我。直到遇到了大少爺,只要能看到他,我就知道,我就不會做噩夢,不會餓死。只要看著他,我就開心,只要他能常常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