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宋嘉言覺著，自己還是稍稍了解宋榮的。
宋榮能在這個年紀(jì)爬到這個位子,雖有帝王寵信,自己手段本事也是無一不缺的。而且,在宋嘉言落了景惠長公主的面子后，宋榮并沒有責(zé)怪于她。可見,宋榮對于自己的做法是呈贊同態(tài)度的。
宋嘉言唱了苦情戲，接下來應(yīng)該輪到宋榮的大殺招了。宋榮以往做過監(jiān)察御史，又是狀元之身,混跡朝廷這些年,收拾一個景惠長公主,哪怕有姚國公府援手，對宋榮而言，應(yīng)該也不是沒有勝算。
只是，宋嘉言再也未料到，宋榮的大殺招是這樣放出來的。
一大早上，尚未到宋老太太起床的時辰呢，宋榮便把一家子都折騰起來了，親守在老太太院里，看大夫給老太太問診。
不知母子兩個如何商議好的，宋老太太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樣躺在床上哼哼，宋榮眼睛微紅，一臉憂心忡忡。母子兩個都是這番模樣，余者更不敢面露歡顏，俱是一臉的沉痛默哀，跟參加追悼會似的。
直待大夫診完脈，宋榮親將大夫引至閣間，問過老太太的病情，接了方子，又道了辛苦，給了豐厚的銀子，方令宋嘉讓客客氣氣將大夫送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個勁兒的擔(dān)心，不停的問，“這是怎么了，昨兒還好好兒的。大姐，你哪里不舒坦？”
宋榮嘆，“母親昨日是傷了神，我昨天便說要請大夫過府，母親不欲令我擔(dān)憂，堅(jiān)持不肯。”說著，又濃濃的嘆了口氣，問宋嘉讓，“我請假的折子可及時送至秦家了？”
宋嘉讓一腦門子的汗，道，“送去了。我去的早，尚書大人還未出門呢，我親手遞給了尚書大人，也按父親吩咐的說明了原因。”
宋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宋嘉讓、宋嘉諾道，“你們祖母身子不適，這幾日，你們也不要去學(xué)里了。”又看向辛家兄妹道，“莫讓舅母跟著焦心，表弟表妹，你們好生勸著點(diǎn)兒老人家。”
“嘉言嘉語，過來侍疾。”吩咐小紀(jì)氏道，“家里的事，還要太太費(fèi)心。”
諸人皆應(yīng)了。
宋榮未去上朝，由秦尚書代為遞了請假折子。其實(shí)昨天秦家壽宴的事兒，昭文皇帝已經(jīng)聽說了。秦老太太七十整壽，皇妃、公主、王侯夫人、誥命夫人，滿帝都有名有號的，起碼去了大半。就是太后娘娘也有所賞賜，不為別的，秦尚書已經(jīng)七十歲，年逾古稀，致仕的話說了好幾回，都被昭文帝回絕了。
前些日子，秦尚書又提致仕之事，道，“臣這一輩子，于國于家無甚作為。最大的福氣就是娶了個好老婆子。”說到老妻，秦尚書起身告罪，“在陛下面前，老臣失儀了。”朝中大臣，縱使不稱“臣妻”，也要說一聲“內(nèi)人、家里太太”之類，沒有哪個像秦尚書這樣直呼“老婆子”的。
昭文帝自然知曉秦尚書與秦老太太之間夫妻情重，聽秦尚書以這樣親昵的口氣提起老妻，昭文帝微微一笑，“是啊，老尚書是有福之人。”秦老太太的賢良，帝都皆知。
秦尚書笑，“自臣做了官，就有一件虧欠之事。這幾十年，并未像樣的給她辦過一次壽辰呢。以前家里貧寒，她勤儉持家，供臣讀書科舉，養(yǎng)育孩兒。臣官職卑微時，俸祿有限；待臣得先帝與陛下重用，想給她大辦，她又擔(dān)心別人借機(jī)來攀關(guān)系。如今，臣老了，再占著位子，就是尸位素餐了。一無益于朝廷，二無益于陛下，三則不能使賢者得以升遷重任。臣心里也有私念，想著致仕前，為我那老婆子做一回七十整壽。”
這種話說出來，便是昭文帝都有幾分感觸。昭文帝與太后說了，于是，秦老太太七十整壽之際，慈寧宮頒下壽禮。秦家頗為體面。
因秦尚書鋪墊在前，又是要致仕的人了，縱使秦家熱鬧些，昭文帝也不會心疑之類。
結(jié)果，就熱鬧出昨日的事了。
昭文帝早料到朝上定有一番雞飛狗跳，姚國公府昨日就向宋家送了賠禮，今天如果宋榮來上朝，其實(shí)還好說。畢竟，御史的嘴雖然刻毒，若苦主表示寬宏大量的原諒，景惠長公主還能順利過關(guān)。
結(jié)果，宋榮以母親身子不適，他身為兒子要親侍湯藥，托秦尚書轉(zhuǎn)呈病假奏章。
這樣一來，不言而喻啊，宋老太太怎么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今天病啊？肯定是給景惠長公主刺激著了唄。
御史更加喋喋不休，一說公主跋扈，二說宗室不檢，三說陛下您可不能偏著自家姐妹，令朝臣寒心哪。畢竟，朝中寒門出身的官員多了去，寒門出身，的確比起世族豪門出身差了些。但是，咱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念出書來，求的就是個封妻蔭子、孝順父母啊。
怎么著？哦，原來身為公主就可以瞧不起寒門出身啊？
昭文帝給他們吵的頭痛，心下暗罵宋榮狡猾，竟不來上朝。
不見苦主，自然苦主更苦。
還是秦尚書善良無比的為皇帝陛下解了圍，上書說自己致仕之事。
昭文帝一番挽留之后，秦尚書再三要致仕，昭文帝便允了。秦尚書忽然致仕，禮部尚書一職空缺，朝中頓時人心浮動。
尤其兩位禮部侍郎，一位出自世代書香的韓家，一位是資歷更老的李竹修李侍郎大人。
早朝時，昭文帝并未表明心意，由朝臣去猜。下朝后，昭文帝去慈寧宮用早膳。方太后未料到兒子過來用膳，心下非常高興，笑道，“皇帝今日下朝的時間比平日晚了些。”
“因景惠長公主無故訓(xùn)斥誥命之事，朝中吵的厲害。”昭文帝嘆口氣，“宋家老太太已經(jīng)病倒了，宋侍郎要侍奉母親，早朝時請了病假。”
方太后嘆道，“景惠是被先帝寵壞了，人家好好兒的一個老太太，沒招她沒惹她的，就是吃飯時有點(diǎn)兒動靜，也犯不著呢。就是這宋家，也有些小題大作，這不是有意召告世人他家老太太的病跟景惠有關(guān)系么？”說著，又對宋家有些厭煩。
當(dāng)然，昨日來哭訴的景惠長公主可不是這樣說的。景惠長公主自知事情不妙，昨天下午進(jìn)宮提前與方太后哭訴，準(zhǔn)備討個人情啥的，“那個宋老太太，粗俗不堪，禮數(shù)尚不如兒臣府中的三等婆子。兒臣不過說她幾句，宋家丫頭便對著兒臣好一番冷嘲熱諷。”
這話，方太后聽了根本不信，直接道，“你既是來求情，便莫要說這些糊弄哀家的話。你以為哀家是傻子嗎？景惠，你跋扈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先時都不與你計(jì)較，你怎能在秦府老太太壽宴上做出失禮之事呢？”
景惠長公主哼吱兩句，到底是自己無禮，不然，她也不必這樣急著進(jìn)宮求情面哪，巧舌如簧的說了許多宋多的不是。最后，方太后道，“看皇帝的意思吧。”
今天昭文帝這樣一說，方太后也知事有不妙，問，“這可怎么辦？既然陳侍郎的母親病了，派個御醫(yī)過去吧？再賜些珍貴藥材安撫安撫人家。”
昭文帝心中早有決斷，道，“景惠性子乖張，不堪長公主之尊位，即日起降為二品公主。”
方太后有些猶豫，“是不是罰的有些太重了，即使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昭文帝并非先帝嫡子，不過，他命不賴，很得先帝孝肅皇后青眼。而景惠長公主正是先帝嫡出公主，因?yàn)橛邢鹊叟c孝肅皇后的情面，昭文帝待景惠長公主向來優(yōu)容。
昭文帝道，“朝中為她失儀之事爭論不休，上次還把駙馬的小妾打的流了產(chǎn)，不過是遮掩下來、保住了彼此的臉面而已。她也該受些教訓(xùn)了。”縱使先人情分，也有用完的一天呢。
“母后再以慈寧宮名義，賜下御醫(yī)與藥品吧。”昭文帝道，“待宋老太太痊愈，召她進(jìn)宮來，說幾句話，給些恩賞，便圓回來了。”
方太后到底有些太后的傲氣，道，“我聽說宋家那丫頭說話也沖著呢，這樣，未免太厚待宋家了。”
昭文帝嘆，“若不妥善處置，未免寒了寒門仕子官員之心哪。”寒門出身，兒子出息了，都會給母親請封誥命，似宋老太太這種鄉(xiāng)下婆子做誥命的不是沒有。所以，此事，寒門官員反應(yīng)尤其激烈。
“母后，誰無祖宗父母。宋家子孫都在場，景惠這樣訓(xùn)斥人家老太太，只要子孫稍有血性便不會啞忍。”昭文帝道，“朕聽聞宋家老太太青年守寡，一個女人拉扯大兩個兒子，十分不容易。”
方太后這才不說什么了。
宮里又是賜醫(yī)又是賞藥，宋榮寫了謝恩折子，第二天便乖乖的去上朝了。
昭文帝于御書房笑罵，“朕若不處置景惠，你是不是就要打算辭官了？”
宋榮與昭文帝多年君臣，十分融洽，何況御書房只有幾個昭文帝的貼身太監(jiān)，宋榮嘆口氣道，“臣其實(shí)兩相為難。臣知陛下與景惠長公主多年兄妹情誼，臣并不想陛下為難。可是，這事若說臣不生氣就是欺君了。臣父在臣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在鄉(xiāng)下，不似帝都人家規(guī)矩講究，丈夫去逝，若有合適的人家，女人也可以改嫁。當(dāng)時母親怕臣與二弟吃苦，就一直未嫁，一個人帶著我們兄弟兩個，很不容易。”
“臣這些年追隨陛下，也有些歷煉長進(jìn)，唾面自干之類，臣臉皮厚并不覺著如何。唯獨(dú)臣母，她是個沒什么見識的人，往日里少有出門。其實(shí)，臣深知母親的性子，在老家時，臣母最喜歡東家西家的串門兒。到了帝都，反是出門少了，并非母親不喜出門。而是母親一直擔(dān)心自己不懂帝都這些繁瑣的規(guī)矩，怕出去給臣丟臉。”說到動情處，宋榮眸中淚光微閃。
昭文帝笑道，“你家那小丫頭也說了，自己祖母有不遜于任何人的高貴品性。”
“那就是朕當(dāng)初去你家時見到的小丫頭么？”
宋榮溫聲道，“是，嘉言是臣的長女，她生就這樣一幅脾氣，臣拿她也十分沒轍啊。”
昭文帝笑，“女孩兒家，嬌慣一些也無妨。朕對皇子們向來嚴(yán)厲，不過，一見到朕的端睿公主，朕這心啊，軟的跟什么似的，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朕的端睿說。”
端睿公主年紀(jì)不大，不過八歲，宋榮卻是久聞其大名。
端睿公主出生就很吉祥，生辰與昭文帝是同一天，據(jù)說便是模樣也是肖似其父，性子乖巧伶俐、穎慧過人。公主一般出嫁時方有尊號封賜，昭文帝因格外喜愛端睿公主，在其十歲時便賜了公主封號。
昭文帝對于端睿公主的寵愛，甚至遠(yuǎn)遠(yuǎn)超過其他幾位皇子。
一君一臣，就這樣在御書房里說起兒女經(jīng)來。
原本昭文帝想著中午賜宴宋榮，貼身內(nèi)侍進(jìn)來回稟，“陛下，二皇子求見。”
宋榮識機(jī)退下，晚上回府便知曉了二皇子府的好消息，無他，二皇子府的庶妃章氏為二皇子誕下一子。非嫡非長，母族平平，但，這個孩子的母親出身章家，就有些別個意味兒了。宋榮實(shí)未料到，章庶妃入二皇子府多年，不想現(xiàn)在還能誕下皇子。
宋榮問，“誰送來的消息？”
小紀(jì)氏道，“是章家大爺。”沒敢說自己侄子啥的。
宋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說什么。
小紀(jì)氏心下雖很為表妹高興，不過，丈夫臉上并沒有明顯的喜色，小紀(jì)氏也就沒表現(xiàn)出興高采烈的模樣。于私心而論，小紀(jì)氏還是盼望著章家能一步一步的起來，這樣，對自己的母親與紀(jì)文的表妹姨娘——小章姨娘，以及對自己都是有大大的好處的。
宋老太太見了朝中御醫(yī)、又見了太后賞賜的珍稀藥材，病了幾日后便也俐落的大好了，很是知情識趣。
御醫(yī)是慈寧宮派去的，如今宋老太太身子康復(fù)，御醫(yī)自然要回稟太后一聲。
方太后想到兒子的叮囑，差了內(nèi)侍官道，“去宋侍郎府上一趟，傳哀家口諭，若宋老太太明日進(jìn)宮來，哀家想見見她。”
內(nèi)侍官剛要走，方太后心下微動，又道，“還有，叫他家大孫女也一并來。”
內(nèi)侍官領(lǐng)命去了。
宋老太太接了太后懿旨，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宋嘉言，“大丫頭，就像過年的時候進(jìn)宮給太后請安，外頭嗑個頭就行了么？”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回屋，祖孫兩個一并坐回榻中，方笑道，“這次，怕是太后要單獨(dú)召見祖母呢。唉呀，還有孫女沾您的光，能去宮里開開眼界呢？祖母，皇宮什么樣子啊？”
老太太乍乍呼呼，驚嘆的跟宋嘉言描繪著，“唉喲，大的望不到邊兒哪，那房子啊，一重又一重。圍墻都是紅色的，屋頂上有是亮晶晶的琉璃瓦。我琢磨著，天宮也就那樣了。”說著說著，老太太問，“大丫頭，你說太后娘娘召咱們進(jìn)宮是做什么啊？”不知不覺，老太太已把宋嘉言當(dāng)成自己的首席小軍師。因?yàn)樗螛s常不在家，但凡有事，老太太沒啥主意，就會問計(jì)于宋嘉言。關(guān)鍵，那次在秦家，大孫女為自己出頭，連公主都敢頂回去！還有當(dāng)時大孫女說的那些話，唉喲，好聽的啊，老太太都不會學(xué)。不過，都是好話，現(xiàn)在想想，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呢。所以，老太太純樸的認(rèn)為，大孫女是一心向著她的。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時間久了，感情也慢慢有了。似宋老太太這樣重男輕女之人，都慢慢的將宋嘉言放到了心中重要的位置，待她比兩個孫子都好。
宋嘉言何嘗不是如此，否則，她不會因景惠長公主欺侮老太太之事大為憤怒。宋嘉言道，“我估計(jì)是為了上次景惠長公主的事。”
宋老太太又有些緊張，上次景惠長公主的疾聲厲色真是把她嚇著了。宋嘉言笑著安慰老太太，“太后娘娘都賞了御醫(yī)，還賜給了祖母許多珍貴的藥材。我還聽爹爹說，景惠長公主被太后娘娘訓(xùn)斥了，就連景惠長公主的品階也降了。這事兒，咱家占理。所以，我覺著這次太后娘娘召咱們進(jìn)宮，肯定是為了安撫咱們呢。”
宋老太太心憂道，“唉，丫頭啊，你還小，想事情簡單。這事兒，咱家雖然占理。不過啊，那是太后。你想想，太后跟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這世上，幫理不幫親的，少。”
宋老太太嘆道，“就說我，以前你爹小時候淘氣，常跟村里的小子們干架。你爹常把人揍了，然后，人家親娘帶著孩子找咱們家來告狀。我面兒上罵你爹，其實(shí)心里根本覺著沒啥，反正不是我兒子挨揍就好。”
宋老太太這種大實(shí)話，叫宋嘉言不禁翹起唇角，眼中含笑，望向自己的祖母。宋老太太道，“有什么好笑的，這就是天下母親的心。對我來說，我兒子有理沒理的，只要我兒子沒吃虧，我面兒上跟人賠禮道歉，送他兩個咸鴨蛋，其實(shí)心里根本沒當(dāng)回事。人哪，都是這樣，護(hù)短。”
“太后、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宋老太太又說了一遍，“人哪，都是偏著自己人的。”
宋嘉言想了想，覺著老太太說的在理。宋嘉言依舊道，“那祖母也不要太擔(dān)心，人雖然護(hù)短，不過，太后娘娘與陛下已經(jīng)表明了姿態(tài)，這次既然召咱們進(jìn)宮，就不會故意為難咱們。再說了，即使有為難，我有個好法子，包試包靈，包管太后娘娘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什么法子？”宋老太太問，在宋老太太的心里，大孫女已經(jīng)和兒子一樣，成為了智慧的象征。
宋嘉言笑道，“若是太后娘娘說話不好聽，咱們就低頭悶不吭氣兒。若是太后娘娘夸獎咱們，咱們就說‘太后娘娘過獎了’。若是太后娘娘會問別的事，只管實(shí)話實(shí)說。”
“這樣就成？”
“祖母放心，一準(zhǔn)兒成的。”宋嘉言自信滿滿，“何況，我跟祖母在一起呢。咱們祖孫兩個，即使有事，也有個照應(yīng)。再者，還有爹爹呢，放心吧，爹爹是皇上鐘愛的臣子。即使太后娘娘想借題發(fā)揮，也得想一想陛下的立場呢。”悄悄的在宋老太太耳根子嘀咕道，“祖母，皇上跟景惠長公主不是一個娘生的，放心吧。太后是皇上的親娘，不是景惠公主的親娘。”
聽到這句話，宋老太太才算真正放下心來，宋嘉言又道，“我聽說，以前景惠長公主還打死過駙馬的妾室，那妾室當(dāng)時就要生了，都懷胎八個月了。被長公主打的落了胎，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據(jù)說還是個男孩兒呢。駙馬只有與長公主早年生的一個女兒，直到現(xiàn)在還未有后嗣呢。”
宋老太太聽到這等秘聞，驚的說不出話，小聲問孫女，“公主還這樣啊？”
“是啊，外頭都這么說。”祖孫兩個猶如地下黨接頭，神神秘秘又低聲細(xì)語，宋嘉言道，“所以我才說，長公主有今日，也算報(bào)應(yīng)。祖母，這些事咱們自家說說，你可別跟別人說啊。若是叫別人知道咱家往外傳皇室的閑話，皇上定會生氣，對爹爹的官職也有影響呢。”怕老太太的嘴不嚴(yán)，索性拿老太太最在乎的兒子來說事兒。
“我還不知道這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自己知道就成了。”宋老太太一口應(yīng)下。
其實(shí)宋老太太不知道的是，當(dāng)初景惠長公主相中的駙馬并非姚公府的世子，而是到帝都趕考的宋榮。為了以備春闈，宋榮帶著弟弟早半年便來到帝都，于帝都巧遇當(dāng)年尚未登基的今上。
那時，今上猶是先帝的三皇子，隱藏身份與宋家兄弟平輩相交。景惠長公主尚為景惠公主，景惠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嫡出公主，今上為了累積政治資源，對景惠公主寵愛縱容。有一次，景惠公主換了男裝隨今上出宮，便見到了宋榮。
宋榮生就美姿容，景惠公主一見傾心。當(dāng)時，她正是議婚之際，便有意召宋榮為駙馬。不過，宋榮尚未春闈，不過直隸解元而已，配嫡出公主，實(shí)在身份不夠。
景惠公主聽聞宋榮才學(xué)極好，已是解元之身，料得春闈應(yīng)該無甚問題，景惠公主便想春闈之后再提此事。今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一早看出景惠公主的心思。只是今上卻不愿宋榮被召為景惠公主的駙馬，他深知宋榮其才，按本朝規(guī)矩，駙馬不可議政，只能任閑差而已。這樣，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暗中提點(diǎn)宋榮，叫他快些尋個老婆。宋榮才貌雙本，自己也夠本事，尚未春闈便給武安侯召為愛婿，許之以愛女。
待宋榮高中狀元，景惠公主向先皇表露心意……卻不想宋榮早一步訂了親。幸而先皇還算講理，人家武安侯府訂親在前，而且武安侯府訂親之事，帝都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兒都知道，實(shí)在不好給女兒搶了人家的女婿做駙馬。
反正不知是不是這個原由，景惠公主對宋家人就是各種看不順眼。
當(dāng)晚，宋榮自衙門回家便聽說了太后召老娘和女兒進(jìn)宮的事，宋榮道，“無妨，太后并不是難相處的人。”又叫小紀(jì)氏準(zhǔn)備打點(diǎn)內(nèi)侍的銀兩給宋嘉言帶身上，叮囑一句，“多照顧你祖母。”
宋嘉言任何時候都信心十足，笑，“爹爹就放心吧。”
宋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了太后，要恭敬。”景惠長公主不足為慮，方太后可是今上親娘，得罪不起。
“是，我記得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嘉言打扮的漂漂亮亮，宋老太太穿上正三品的誥命服飾，祖孫兩個一并坐車去了皇城。
如今天氣微冷，在小紀(jì)氏預(yù)備了厚料的大毛披風(fēng)在車?yán)铩Ｇ遥〖o(jì)氏早提前跟宋嘉言說了，“到了宮門，要先遞了牌子進(jìn)去，待太后那頭兒派出內(nèi)侍，再隨著內(nèi)侍進(jìn)宮。我估計(jì)得在外頭等好大工夫，現(xiàn)在天涼了，都帶上大毛披風(fēng)，別凍著。水不能多喝，帶異味兒的東西也不要吃。就這一日，且忍忍吧。”
小紀(jì)氏給了宋嘉言好幾個錦袋，說，“見著內(nèi)侍，不要吝惜銀子，別忘了打點(diǎn)。”又與宋嘉言說了好些宮內(nèi)的事，道，“去了也不必緊張，宮里與太后交好的紀(jì)貴太妃，是你外祖父的親妹妹，我的姑媽，按理，你也要叫一聲姑婆的。不知能不能見得到呢，在宮里，即使見了，也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叫太妃娘娘，可千萬不能喊姑婆。”
宋嘉言一一記下。
故此，今天進(jìn)宮，她還真沒啥感覺。
小紀(jì)氏的話還是非常有用的，她們在皇城門口等了好半天，幸而帶了大毛披風(fēng)，還有小手爐，祖孫兩個倒也不冷。宋老太太道，“以往進(jìn)宮，也常要等呢。”老太太現(xiàn)在享了兒子的福，又得了誥命。不過，老太太是真不喜歡入宮，規(guī)矩多不說，入宮就是咣唧咣唧的嗑頭，還有那些飯食，半溫不熱的，還不如家里的好吃呢。
一大早，晨光微曦時到了宮門，直待太陽老高，才有小內(nèi)侍出來引她們進(jìn)去。
宋嘉言客氣地，“麻煩大人了。”接著袖子一抖，手上握著一個錦袋，笑瞇瞇地塞到了小內(nèi)侍手里。小內(nèi)侍收慣了的，一捏錦袋，便知里面份量，臉上添了三分和氣道，“咱們這就進(jìn)去吧。”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小內(nèi)侍收了銀子，格外照顧老太太的年紀(jì)，故此，走的并不快。經(jīng)過一重重宮門的檢查，直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太后的慈寧宮。
宮妃請安未散，兩人還只好在慈寧宮的院里等。
待一串兒花團(tuán)錦筷的美人兒帶著宮人們搖搖擺擺的自慈恩宮正殿出來，祖孫兩個皆后退數(shù)步，垂頭躬身侍立一畔，安靜的當(dāng)木樁子。直待這些宮妃都走了，方有宮女出來，問，“是宋淑人與宋姑娘吧？太后娘娘宣你們進(jìn)去呢。”
“麻煩姐姐了。”宋嘉言又塞了個錦袋。
那宮女一笑，引著祖孫兩個進(jìn)去正殿。
皇帝親娘住的地方，怎么也不會差。
祖孫兩個頭都不敢抬頭，直接跪地請安。
方太后并不是很樂意見宋家人，無他，昭文帝寵信宋榮，滿朝皆知，就是太后亦早有耳聞。想到這個，方太后就不服，她娘家兄弟侄兒，就沒一個能入兒子的眼，除個空頭爵位，竟連個體面的差使都沒有。
見著這祖孫二人，方太后淡淡地，“起來吧。”
宋嘉言扶起祖母，方太后看宋老太太頭發(fā)花白、面色蒼老、容顏粗糙，盡管身上穿著正三品的誥命，瞧著實(shí)在不怎么相宜。不過，宋老太太是因子得封，人家兒子有本事，方太后也不能說什么。
賞了宋老太太個繡凳坐，宋嘉言便站在老太太身畔。方太后道，“景惠的事，哀家與皇帝都知道了。景惠是個直性子的人，你莫要往心里去。”
宋老太太到底活了這許多年，哆哆嗦嗦地還能在太后面前說幾句話，“臣婦慚愧。”
方太后擺擺手，“沒什么好慚愧的，這不是你的錯。”
宋老太太并非能言善辯之人，兩只眼睛望著光亮的地磚，不說話了。
宋老太太是苦主，方太后也不好為難于她，問，“這就是你那大孫女吧？”
“是。”
宋嘉言只得再給太后嗑頭請安，聲音不高不低，清清脆脆地，“臣女宋嘉言見過太后娘娘，愿娘娘福泰安康。”
方太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算不想承認(rèn)，也得說宋嘉言的舉止從容比宋老太太實(shí)在好太多。方太后道，“你膽子挺大的。”
宋嘉言道，“不敢當(dāng)太后娘娘的贊，臣女惶恐。”
方太后心說，我真沒贊你。
方太后在后宮多年，深諳語言藝術(shù)，點(diǎn)一點(diǎn)頭，道，“果然口齒伶俐。”
又不能得罪方太后，宋嘉言實(shí)在不知說什么了。于是，閉嘴。方太后又故意問，“怎么不說話了？”
宋嘉言無比謙虛地，“回娘娘的話，娘娘一直夸贊臣女，臣女心情激燙，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其實(shí)，其實(shí)，臣女真的沒有太后娘娘說的那樣好呢。”說著，她還將臉一紅，羞上了。
真?zhèn)€聽不懂人話還是怎地！方太后擺擺手，道，“行了，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謝恩之后，宋嘉言從容起身，依舊站回宋老太太身后。
這樣一對祖孫，真心沒啥好說的。方太后正想賞賜東西，便令她們退下呢。昭文帝忽然來了，還帶著端睿公主。
方太后見著兒子、孫女自然開懷，笑道，“皇帝怎么這時候來了？”
“快中秋了，今年年景好，國無災(zāi)荒，事事順?biāo)臁ｋ蘧拖胫缧﹣砟负筮@里報(bào)上朕的份子，好叫母后多備一份膳食，莫叫兒臣餓了肚子。”昭文帝笑。
端睿公主一身大紅的公主服飾，笑嘻嘻地，“孫女是跟著父皇來皇祖母這里蹭飯的。”
方太后笑嗔，“看你們這父女，倒叫命婦笑話。”
昭文帝才注意到邊兒上還有一老一小跪著呢，問，“這是誰啊？”
方太后剛剛雞同鴨講，對昭文帝道，“是宋侍郎的母親與女兒，哀家剛剛正跟她們說話呢。”索性不急著令這祖孫二人走了，也叫皇帝親眼瞧瞧宋家這是什么粗野人家呢。
昭文帝此方想了起來，當(dāng)初他的確是跟太后說了召宋老太太進(jìn)宮安撫之事。昭文帝對宋榮印象好，愛烏及屋，溫聲道，“起來吧。”
宋嘉言扶著老太太起身，昭文帝又道，“坐吧。”
昭文帝就比方太后善意多了，笑道，“老太太教子有方，子熙、子燾都是棟梁之材。”
宋老太太并不太會聽這些文縐縐的話，不過，教子有方，她是明白的。這句話，許多人都在她面前奉承過。今日聽皇帝也這樣說，宋老太太并非多有心機(jī)之人，臉上喜上色禁，想笑又不敢笑，嘴咧一下馬上就呶回去，頓時神色非常滑稽。宋老太太定一定神，忍住心中激動，方顫顫地道，“臣婦沒什么見識，也不會說大道理，就是叫他們好好念書，做了官，要忠心皇上，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昭文帝聽?wèi)T了阿諛逢迎，倒喜歡宋老太太這樣天真質(zhì)樸的人，笑道，“你這幾句話，就是了不得的見識了。”
宋老太太又歡喜起來。
昭文帝哈哈大笑，見老太太身邊站著個穿紅衫的小姑娘，問，“你就是熙之的長女。”
宋嘉言答道，“是，臣女嘉言。”
“抬頭讓朕瞧瞧。”
宋嘉言心下大翻白眼，幸而她才九歲，不然真要想歪了。宋嘉言素來大方，便抬起頭來，也大大方方的瞧了昭文帝一眼。
昭文帝不過三十幾歲，正當(dāng)壯年，相貌氣度都不差。昭文帝道，“你膽子大的很吶，聽說，就是你質(zhì)問了景惠公主？”在宋嘉言膽量的認(rèn)知上，昭文帝、方太后倒是母子心有靈犀了。昭文帝都好奇，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這樣大膽么？景惠公主嫡出公主，于公主中向來是頭一份。
宋嘉言淡定地，“回陛下，臣女是依禮而行。”
昭文帝問，“哦，你依是什么禮啊？”
宋嘉言道，“臣女聽說，自古忠臣，即使帝王有所過失，都會犯顏直諫。臣女自幼受家父教導(dǎo)，見公主有所過失，自然要效仿古之忠臣，直諫公主過失。”
昭文帝微微一愣，這才笑了起來，“不想你小小女孩兒，竟能說出這些道理。念過書嗎？”這話只是個引子，聽宋嘉言說話也知這是個念過書的。
宋嘉言道，“家父請了女先生，臣女與妹妹在跟著女先生念書。”
昭文帝道，“你既知古之忠臣的事，想來也念過史書。”
“偶然看過幾篇，并不深知。”
昭文帝一笑，“說說看。”
宋嘉言想了想，斟酌道，“臣女讀的并不精深，只看皮毛，不求甚解。覺著史書中風(fēng)云浩蕩，有許多悲歡離合。”
端睿公主忽然道，”你剛剛說景惠姑姑有所過失，既然你精讀史書，覺著自史書看，景惠姑姑的過失在哪里呢？就因?yàn)樗?xùn)斥了你的祖母嗎？”
宋嘉言不緊不慢，聲音清晰，道，“景惠公主為尊者，臣女祖母因失禮受到訓(xùn)斥，并不敢委屈。因臣女曾讀過開國列傳，太祖紀(jì)事。臣女見史書上記載，太祖皇帝出身微寒。故此，臣女方諫言景惠公主。”
“寒微并不是過錯，太祖皇帝是靠德行方取代前朝，有了如今的恩威四海、天下太平。朝廷開科舉，就是給無門無路的寒門學(xué)子一條為國效力之路。這樣，賜寒門以榮耀，以才學(xué)而晉身，令有學(xué)識之人都能為陛下所用，創(chuàng)此盛世年華。”
“說的好。”端睿公主微微點(diǎn)頭。景惠長公主最大的過失的確不在于她訓(xùn)斥宋老太太失禮，看宋老太太這模樣，實(shí)在不像禮數(shù)能周全的人。哪怕宋老太太這樣坐著，隨便也能挑出幾處不合規(guī)矩的地方。可是，景惠長公主不應(yīng)該歧視寒門。端睿公主畢竟居于深宮，她不知道的是，景惠公主實(shí)在沒有說一句寒門不好的話啊。景惠長公主會栽這樣一個大跟頭，完全是因?yàn)樗渭窝园言捯侥巧厦嫒サ陌 Q句話說，景惠長公主是給這丫頭給坑了。
相對于端睿公主，昭文帝對當(dāng)時的情形更加清楚，問宋嘉言，“聽說，你對景惠公主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方太后被自己兒子提了醒，立刻加以發(fā)揮，道，“哦，看來你是想公主尊敬你的祖母，如同她尊敬哀家一般哪。”
宋嘉言道，“臣女長于宮外，太后娘娘恐怕不知道宮外的百姓是如何稱呼陛下的。”
方太后淡淡地，“哦，你既然知道，就說說看。”
宋嘉言望昭文帝一眼，道，“百姓都稱陛下為‘皇帝老子’。”
方太后一愣，“這叫什么話？”
“因?yàn)閷m外百姓，有許多是沒念過什么書的。他們都將自己的父親親呢的稱為‘老子’或是‘老頭子’。所以，百姓這樣稱呼陛下，是將陛下視為自己的父親一般。臣女亦覺著，百姓雖然沒念過什么書，說話也有些粗，但是，百姓就是用這種比較質(zhì)樸的方式表達(dá)自己對陛下的敬仰。”宋嘉言大拍馬屁，“陛下為一國之君，視天下百姓為自己的子女一般愛護(hù)。正因陛下廣施仁政，故而，百姓用最淳樸的感覺將陛下視為父親呢。”
“陛下為天下人的父親，太后娘娘自然是天下人的祖母。臣女頭一次進(jìn)宮，見太后娘娘慈悲莊嚴(yán)，如座上觀音。說句不大恭敬的話，臣女的確是在以對臣女祖母的愛戴恭敬之心，來侍奉太后娘娘的。”至于你家閨女是如何對待我祖母的，自己想想看吧！
宋嘉言巧言慧語，便是方太后心存芥蒂，也給她拍的的渾身舒泰，面露歡顏，笑對昭文帝道，“哀家在宮里這么多年，這丫頭是少見的伶牙俐齒。”
宋嘉言微微低頭，不再說話。
祖孫兩個對答還算妥當(dāng)，方太后與昭文帝都賞了東西，端睿公主也賞了宋嘉言幾樣首飾。帶著一堆的東西，祖孫兩個浩浩蕩蕩、大搖大擺的回了家。
小紀(jì)氏如今規(guī)矩嚴(yán)謹(jǐn)，聞信兒忙帶了宋嘉語、辛竹箏過來請安，又道，“言丫頭也先回去換衣裳吧。”
宋老太太笑呵呵地，“是啊，換了衣裳再過來，咱們一道吃飯。”一大早上的進(jìn)宮，折騰這半日，真是連口水都沒得喝。
宋嘉言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小紀(jì)氏親自服侍著老太太換了家常衣裳。小紀(jì)氏本就是個機(jī)伶人，見宋老太太眉眼得意的模樣，笑道，“老太太一路還順利吧？”
“順利順利。”宋老太太笑，“皇上和太后都是慈悲人，賞了我不少東西。一會兒給你們瞧瞧，也開開眼。”
這暴發(fā)的……小紀(jì)氏依舊笑盈盈的奉承，“那可好，媳婦也跟著老太太好生長長見識。”說著，又命丫環(huán)去通知廚下呈上午飯。
晚上宋榮落衙回家，去老太太院里請安時，見宋老太太紅光滿面，一臉喜色，笑道，“聽說老太太得了許多賞賜，可是得給兒子分兩件呢。”內(nèi)宮單獨(dú)召見，宋榮早打聽著呢，自然得了信兒。
老太太笑瞇瞇地，“有兩個瓶子不賴，這個給你，余下的我都攢著，以后傳給孫子。”她悄悄的給了宋嘉言一件，兩個瓶子給兒子，剩下的全都密密的鎖了起來。
宋榮心下暗樂，笑，“那兒子就謝老太太賞了。”
“你好好擺著，可不許弄壞。”老太太叮囑兒子珍惜物什，又道，“公主殿下還格外賞了咱家大丫頭首飾呢。”
這個宋榮倒不知，問，“哪位公主賞的？”
老太太已是記不得了，宋嘉言笑，“是端睿公主，看上去，皇上對端睿公主非常寵愛。”
宋榮點(diǎn)點(diǎn)頭，“那是陛下最喜歡的公主。”
老太太不待兒子問，忍不住一臉喜色的說，“皇上說我教子有方，還有，還有……”宋嘉言一臉與有榮焉的笑，“皇上還說祖母的話里有了不得的見識呢。”
“對對，就是這話，了不得見識，了不得的見識。”老太太驕傲的揚(yáng)起頭，神色之是難掩得意，道，“就是這句話。”
宋榮恭維老太太，“陛下是慧眼識英啊。”
老太太鄭重地，“皇上真是個大大的好人，你可得用心的給皇上當(dāng)差。”
“是。”
宋榮見老太太的確心情大好，這才放下心來。用過晚飯后，又叫了宋嘉言去書房，詳細(xì)的問了慈寧宮的事，說，“是太后召見你們，怎么又遇到皇上了呢？”
宋嘉言道，“本來要退下了，結(jié)果皇上忽然帶著公主過去了，就問了我與祖母幾句話。”直接把對答的話跟宋榮學(xué)了。
宋榮深深吁了口氣，唏噓道，“我的寶貝丫頭，幸虧你還小呢。”若是女兒大上幾歲，宋榮真要擔(dān)心了。他也知女兒有幾分才智，卻未料到宋嘉言能將話答的這樣恰當(dāng)周全。他與昭文帝君臣相得，不過，宋榮并沒有靠女兒博富貴的意思。
宋嘉言道，“爹爹，你放心好了。閑著沒事兒，誰還總進(jìn)宮呢。我一個小丫頭，相貌平平，沒幾天宮里人就把我忘了呢。”
宋榮可不這樣看，叮嚀道，“看到景惠公主就能想起你來。以后出門要低調(diào)，少說話。”
宋嘉言乖乖的應(yīng)了。
宋榮與昭文帝君臣多年，對昭文帝的脾性還是稍稍了解些的。果然，第二日陛見，昭文帝私下贊道，“熙之教女有方啊。”
宋榮笑謙，“她小孩子家，在家嬌寵慣了，膽大放肆。”主動轉(zhuǎn)移話題，“今早臣去給臣母請安，臣母說昨日大半宿沒睡著呢。”
昭文帝笑，“哦，這是何緣故？”
“臣聽臣母說，陛下贊臣母教子有方、還有了不得的見識，臣母是個質(zhì)樸的人，陛下這樣稱贊她，臣母實(shí)在太過歡喜，夜間都睡不著了呢。”
昭文帝哈哈大笑，說，“熙之，你們一家子都是妙人呢。”
宋榮笑，但有機(jī)會，自然要為母親爭取一些體面。
景惠長公主之事暫且告一段落，八月十五過后，忽然章家人到訪。章姨娘的親侄兒，小紀(jì)氏的親表兄，章家大老爺章明親自來了，還帶了不少補(bǔ)品，說，“二皇子準(zhǔn)備為庶妃娘娘請封側(cè)妃，前幾天得以恩典，我有幸去了二皇子府見了庶妃娘娘一面。庶妃娘娘說，待側(cè)妃的封號下來之后，想請姐妹們見一面。不知妹妹可有空閑？”
小紀(jì)氏面露喜色，笑，“娘娘總算熬出頭了。”
“是啊。”章明笑道，“娘娘這些年，十分不容易。如今有了兒子，以后也就有了依靠。”正經(jīng)的皇孫哪，章明有說不出的喜悅。當(dāng)初送妹妹進(jìn)入皇子府，不過侍妾而已，全家人真沒報(bào)以這樣大的希望。哪里敢奢望能有如今的造化呢？
聽到章庶妃要升格為側(cè)妃，小紀(jì)氏這空落落的心里，總算多了幾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