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晉江原創(chuàng)發(fā)表
宋嘉言于山上,今日茶會,明日花會,這樣的動靜,斷然瞞不過宮里的方太后。
何況,宋嘉言也沒想瞞著。
方太后為此多有不滿,道,“皇后在山上,今兒個設宴,明日飲酒,沒有半點兒為哀家祈福的心,怪道哀家的身子一直不爽俐。”
昭文帝道,“如今端儀就要出嫁,朕多有不放心,母后玉體違和,朕方托了皇后多教導端儀。再者,皇后是因星象之故避出宮外的。”
“皇帝這話說的,宮里多少妃嬪,就教導不得端儀了?”
“皇后是一國之母,正經的嫡母,自然當由皇后出面。”如今宋嘉言在宮外,昭文帝格外的維護皇后的尊嚴,道,“再說,這些妃嬪,的確是比不得皇后。”
方太后一噎,別開臉道,“哀家明白,皇帝就是放不下她。”
昭文帝笑,“皇后為母后避出宮外,孝心至此,朕感念非常。何況帝后融洽,實乃天下之福。”
方太后忽而垂淚,“哀家知道,自皇后出宮,皇帝就與哀家生分了。”
昭文帝親為方太后拭淚,溫聲道,“母后想多了,斷無此事的。”看著母親發(fā)間銀絲,昭文帝心下一嘆,道,“母后若不嫌棄,朕陪母后用午膳。”
母子兩個重歸于好。
后宮忽又傳出德妃有妊的消息。
方太后厚賞了德妃。
德妃親自扶著徐姑姑的手來慈寧宮謝恩,方太后笑,“你只管好生養(yǎng)著身子,若能為皇帝再生一皇子,哀家記你一大功。”
德妃恭敬無比的應了,奉承了方太后幾句,便回宮了。
徐姑姑是方太后親自賜給德妃的,德妃有孕,徐姑姑自然尋了機會再次到了慈寧宮。
方太后嘆,“德妃的運氣著實不錯。”宋嘉語有傾城之色,昭文帝又不是和尚,雖然對宋嘉語的寵愛不似先時,不過,也會時不時的去睡一睡永安宮。
結果,一睡就睡大了宋嘉語的肚子。
宋嘉言嫡出的一子一女,宋嘉語先有八皇子傍身,如今再次有妊,雖不知是男是女,但,宋氏女屢屢誔有皇嗣,方太后每想到此事,就難免心下嘆息。
徐姑姑先是回稟了永安宮的事,又道,“德妃娘娘有幾句話,吩咐奴婢回稟太后娘娘。”
方太后道,“說吧。”
徐姑姑恭謹道,“德妃娘娘說,昔日皇后娘娘曾明言不信任于她,細想開來,皆因先時賜婚承恩公府之事。德妃娘娘每想到此事,就心下難安,不由想到昔日漢景帝年間,粟妃之事。”
方太后沒多大文化,徐姑姑繼續(xù)道,“昔日,漢景帝立粟妃之子劉榮為太子,問粟妃娘娘,待他百年之后,粟妃可否善待宮內妃嬪,粟妃當下面露厭惡之色,由此,漢景帝知粟妃心胸狹隘,甚至擔心日后重演漢高祖時呂后之禍。粟妃由此失寵,后,太子榮被廢。今皇后娘娘心疑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每每想起,便心驚肉跳。再想到漢高祖過逝后,呂氏太后當政,虐殺漢高祖寵妃戚夫人,甚至連戚夫人之子都一杯鴆酒賜死。”
方太后腦子并不慢,呂雉的事,她是知道的。方太后明白宋嘉語之意,臉色微緩,溫聲道,“叫德妃放心,有哀家在,誰也不敢對她腹中皇子有非分之想。”
“德妃娘娘還說,陛下對皇后娘娘情深如許,對九皇子、五公主牽掛不已。皇后娘娘一派孝心為太后娘娘祈福,九皇子、五公主年紀漸長,斷沒有不想念皇祖母的。太后娘娘祖孫情深,只是太后娘娘為人內斂,擔心說出來讓陛下與皇后娘娘為難。依德妃娘娘淺見,陛下與皇后娘娘侍太后娘娘至孝,若陛下與皇后娘娘知曉太后娘娘因牽掛皇孫、皇孫女日見消瘦,定會內疚自責的。”徐姑姑低聲道,“待皇子、公主回宮,皇后娘娘也能安心在山上為太后娘娘祈福了。”
方太后一笑,“德妃平日里寡言鮮語,倒不想她心下玲瓏至此。”
徐姑姑神色恭敬。
“好了,德妃的孝心,哀家知道了。”
徐姑姑方躬身告退。
徐姑姑回到永安宮,宋嘉語正倚在榻上出神。
“娘娘放心,奴婢看太后娘娘鳳顏大悅。”見宮人捧來安胎藥,徐姑姑接了,親自嘗了一口,方捧予宋嘉語。
宋嘉語接過喝了兩口,輕輕的嘆了口氣。她不是擔心方太后,方太后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她是擔心宋嘉言,兩人自小一道長大,宋嘉言的厲害,宋嘉語一清二楚。
她的母親不名譽的死去,宋嘉言費盡手段做了皇后,宋嘉諾遠走他鄉(xiāng),她與宋嘉言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了。在宮中多年,宋嘉語還真不怎么怕死,可是,她還有她的孩子。
為了給孩子一條生路,她也要拼上一拼。
何況,唯有宋嘉言勢敗,宋榮才會一心一意的支持她們母子!
宋嘉言愈是在宮外如魚得水,宋嘉語心下愈是不安。
在宮里裝聾作啞這幾年,再次有了身孕,讓宋嘉語下定決心對嘉言出手。
既然要出手,方太后便是一桿好槍。
方太后的確是一桿好槍,無奈總是放出臭彈。
徐姑姑代宋嘉語傳的話很合方太后的心,方太后輾轉大半宿,也下定決心先把九皇子、五公主接回宮來。既如此,便不能再直接對宋嘉言出手。于是,方太后對因罪被貶的、七皇子的生母——秦貴人出手了。麗妃早便嘀咕,七皇子已到了記事的年紀,秦貴人如雜草般頑強的活著,實在礙眼。
先時,方太后覺著時機未到,如今,在方太后看來,卻是有個再好不過的時機。
有方太后的示意,麗妃正是代掌宮闈,沒幾日,秦貴人就奄奄一息了。方太后嘆道,“到底是七皇子的生母。”惋惜一番后,令宮人去老梅庵傳諭,說順便請宋嘉言為秦貴人念幾遍平安經,再為宋嘉語腹中的皇子也念幾遍經文。
宋嘉言當面應了,還令人帶了禮物回宮賞賜了宋嘉語一番。轉而第二日上書慈寧宮,直言卑不動尊,不要說一個秦貴人,就是宋嘉語腹中的龍種,如今男女未明,縱使為皇子,難道要當朝皇后為他祈福?這是何家道理!宋嘉言直接說,太后娘娘向來慈愛英明,卻屢為小人所惑,先是受惑為妖道,如今又被離間婆媳之情,讓她這出宮為太后祈福之人,情何以堪?奏章中言明,太后娘娘慈悲太過,今有小人借太后娘娘鳳體違和之際,屢屢作祟,惑亂后宮,請?zhí)竽锬秫P儀后宮,親賢臣,遠小人……
反正是啰里啰嗦的寫了一大篇,叫方太后氣個仰倒。
宋嘉言還譴呂嬤嬤回宮代她去慈寧宮請安,同時問罪于麗妃,直言道,“太后娘娘鳳儀違和,戚貴妃年紀大了,精神頭兒不濟,令你掌管后宮,原本看你是個好的,如今看來,無能至極!七皇子讓你養(yǎng)著,秦貴人正當青春年紀,本宮去老梅庵前秦貴人還好好兒的,這才幾日,就不行了!秦貴人先時有罪,已經罰了!這后宮,本宮在一日,一日容不下那些鬼祟下作!你莫養(yǎng)七皇子養(yǎng)大了心才好!”
既是譴宮人代皇后問罪,呂嬤嬤聲色俱厲,極有威儀。麗妃跪下請罪,“臣妾無能。”
“你有能無能的,是太后娘娘親自點的你掌管后宮。不過,本宮有話放在這里,秦貴人但凡有個萬一,七皇子,就不勞你費心了!”
麗妃臉色微變,依舊恭謹的應了。
呂嬤嬤方昂首挺胸的離去,麗妃轉而去慈寧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
昭文帝為了山上,卻面有不悅。宋嘉言說都不說一聲直接上書,實在太打太后的臉了。不管怎么說,那也是昭文帝的親娘。
宋嘉言只當未看到昭文帝的臉色,捧一盞茶給昭文帝喝,對昭文帝說起這次的事來,道,“陛下不要怨我生氣。秦貴人先時的錯處,我已經罰過了。年紀輕輕的,若沒什么念想,死就死了。自己兒子還在,她舍不得死。何況,我出宮時親去瞧過她,安慰了她幾句,她也好好兒的。我雖不喜歡她,她是陛下的妃嬪,有過則罰,有功則賞,我也不會刻意為難她,更不會私下的去下黑手,我平生最瞧不起那些陰損有段。子不語怪力亂神,秦貴人病了,不好了,不說請?zhí)t(yī)開方子拿藥,倒叫我給秦貴人念平安經?陛下想一想,且不說秦貴人如今的位份,就是當初她位居淑妃時,有沒有這個臉面吧!何苦拿一個貴人這樣作踐!”
“陛下更不要嫌我多心,我初時想戚貴妃撫育七皇子,便有這種考慮。”宋嘉言嘆口氣,“德妃有了身孕,原是大喜事,我一聽說就賞賜了德妃。可是,宮妃有孕,也不只德妃一個,難道以后妃嬪有孕,都要皇后親自念經祈福了?古往今來,也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宮里這幾個孩子,年紀都小,我自己也有孩子,最見不得有人拿孩子說事兒。我把他們兄妹帶出來,就是不放心。”
“我知道陛下不高興。就算陛下不高興,該上書我也上了。”宋嘉言嘆道,“為了太后的鳳體,叫我避出宮,我也沒有二話。可是,我身為皇后,就不能見到這樣沒規(guī)矩沒禮法的事。秦貴人值什么呢?別人拿她作踐,就算想往我身上潑臟水,我自己問心無愧。德妃腹中的皇嗣,她一個做母親的難道不著緊?真有萬一,傷心的是德妃與陛下,別人,再傷心也是有限的。我遠在山上,就算有人誣陷,無非就是從巫蠱之禍這方面入手。陛下別嫌我想的多,我這人,天生就想的多。”
“我不怕死,就是五兒九兒,我是他們的母親,他們正經是姓穆的,是陛下的骨肉。”宋嘉言淡淡道,“我是為了維護我做皇后的尊嚴才上書的,陛下想一想,此風可不可長?”
“朕又沒怪你。”昭文帝終于開口。
宋嘉言嗔道,“看陛下剛剛的臉色,說沒怪我,我可信呢?”
昭文帝笑著捏捏宋嘉言的手,溫聲道,“如離,與朕回宮吧。”昭文帝鮮少喚宋嘉言的字,而且,宋嘉言如今的地位,也沒人敢喚她的字。宋嘉言愣了一下,方回過神,嘆道,“我還是擔心太后娘娘那里。”
“端儀要出嫁,宮里也需你來主持。太后那里,無需你擔心,有朕在。”昭文帝正色道。宮妃上躥下跳,不得安寧,事至如今,昭文帝并不信任自己的母親。昭文帝會將宋嘉言立為中宮皇后,當初看中的就是宋嘉言的才干。
端儀公主出嫁后,昭文帝更沒有時間管后宮這些是非,也是該接宋嘉言回去的時候了。至于方太后的意見,若是連老娘都搞不定,昭文帝也白做這些年的皇帝了。
欽天監(jiān)很快被查出許多裝神弄鬼之事,昭文帝把人砍了腦袋,并鄭重其是的對方太后道,“母親太過心慈,以后還是少見這些人。朕這就接皇后回宮吧,一國之母,總于山上住著,并不合適。”
欽天監(jiān)都這幅嘴臉了,說的話自然是不靈的,那先時讓皇后避出宮的話自然也是假的。盡管心里千百個不愿意,方太后也沒有別的話好說。畢竟,方太后所要面對的不只是自己兒子,還有天下人的口舌。
方太后嘆,“如今,世人皆贊皇后孝心可嘉,皆笑哀家老邁糊涂吧。”宋嘉言每每寸步不讓,占盡上風,讓方太后更加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在方太后眼里,世間再沒有如此惹人厭惡的女人!
“并無此事。就是皇后,對母后也是滿心孝順。”
方太后幽幽一嘆,到底不樂。
不管方太后樂是不樂,若凡事都要方太后歡喜,如今這朝廷不定姓穆姓方呢?何況,昭文帝需要宋嘉言。
昭文帝為宋嘉言做足臉面,親自大擺排場的接宋嘉言與皇子皇女回宮,還對老梅庵大加賞賜。
帶著兒女坐在皇后的輦車里,宋嘉言面色沉靜。五公主扭著小身子,一個勁兒的問,“娘親,咱們是回宮嗎?宮里什么樣啊?也有許多梅花兒嗎?”出來一年多,她把皇宮給忘了。
宋嘉言笑,“回去你就知道了。”
九皇子在母親身畔坐的端正,看一眼自己的傻妞兒妹妹,嗯,那個,好吧,他也記不大清皇宮的樣子了。但是,記不清就記不清唄,說出來做什么,好沒面子喲。
宋嘉言摸摸孩子們兒的頭,這次回去,她皇后的位子會更加穩(wěn)固,畢竟,昭文帝已經意識到她的重要性了,不是嗎?
一個公正的皇后,比一個心思總住娘家拐、謀奪太子之位的太后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