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剛才還能勉強控制,杭南宇此時的這句話,卻像是一根毒箭射穿了梁芷安的心臟。她渾身戰栗,眼中是瀕臨死亡的絕望。
“梁芷安,將這棟別墅里關于你的痕跡全部給我抹干凈!這是我跟千薇的婚房,收拾這些東西我嫌臟手!”杭南宇一把甩開她,冰冷的話語,像炸彈一般砸在她身上,頓時讓她遍體鱗傷。
梁芷安摔在地上,身子無助輕顫。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那先前因為看到這屋子里原封不動的布置時還沾沾自喜的小心思,此時卻是無盡的嘲諷。
她總是會錯意,所以才會傷得如此徹底吧。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不讓傭人收拾。一個人面對我死皮賴臉留在你這里的痕跡,難道不難受嗎?”梁芷安像個毫無生氣的娃娃跌坐在地上,緩緩問道。
杭南宇憤怒的臉,忽然出現一絲迷茫。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問過自己,為什么不叫別人收拾?
難堪一閃而逝,立即轉換成怒氣。他伸手一把扯住頭頂那水晶燈的下擺,用力使勁一扯,嘩啦一聲,半個燈架子就被他扯了下來。
他冷著臉,又是一用力,轟地一聲,整個架子都掉了下來。
“嘩啦啦……”水晶砸落地面發出巨大的碎裂聲,如驚雷炸醒在這沉悶的空間。
那些碎片,四處濺開,有幾片劃過梁芷安的腳踝,立即割出幾道紅痕。
梁芷安早就麻木,一點痛楚都感覺不到。她呆呆地看著身旁那粉碎的殘骸,驀然笑起來,聲音是無盡的蒼涼。
“裝這盞燈的時候,我十六歲。那時候個子還不是很高,讓裝修師父扶著梯子裝了一天才裝好。他們當時就告訴我,要固定得牢一點,不然被人用力一扯就要掉下來。我當時說,能扯下來才好,要不然你看這個不順眼,又扯不掉,不是又要發脾氣?”
她撐著地板站起來,蹬掉腳上的高跟鞋,就這么赤著腳往前面走了幾步,站在杭南宇面前,一字一頓地說:“你看,我真有先見之明。”
杭南宇的眉頭死死地皺起,眸中是梁芷安辨別不清的深沉。
梁芷安忽然抬起手,輕輕撫上他的額,呢喃道:“你說讓我收拾干凈,我收拾干凈就是了,不要生氣。”
如果不是當年被趕出來得太突然,她是準備將東西收拾掉的。
免得他看著心煩。
如今,也只是遲了幾年而已。
“不過,我有個要求。”梁芷安擦掉眼淚,昂著頭,像個小惡魔一樣,“我要你看著我收拾!”
杭南宇深深地看著她,沒有說一句話。
梁芷安就當他默許了,大著膽子拉起他的手,緩緩朝著二樓走去:“先從臥室開始吧。你可能不知道,在你的臥室里,我也藏了很多東西。”
梁芷安赤著腳,踩在水晶碎片上,沒走幾步,地上就殷紅一片,卻一點都不知道疼。她牽著他,輕快地往樓梯走。
心里一直都有句話想要告訴他,當年她是多么期盼像這樣牽著他的手,像獻寶一樣將她為他準備的東西指給他看。
在主臥門口,杭南宇停住腳步,并沒有再進去。
梁芷安也不勉強,松開他的手,沒有回頭,徑直推門走了進
去。
三分鐘后,門被推開,她抱著滿懷的東西走出來。
一張素色底紋開著淡金色虛線玫瑰的窗簾,包裹著一堆東西。每一樣都只露出一個角,但杭南宇卻知道它們是什么。
那露出來的黑色不規則器皿是黑曜石煙灰缸;那淡藍色的碳纖維毛巾,他的一個柜子里原本塞滿了這種毛巾,被他用地只剩下了兩三條,此時它們都躺在梁芷安的懷里。
那白色浴袍領口繡著一把黃*色小提琴和金色玫瑰,杭南宇此時忽然想起,那玫瑰似乎與當年梁芷安那件紫色禮服上的有些相似。
還有那雙一針一線用天蠶絲納出來的拖鞋,穿著非常舒服,他回到別墅的時候就會穿這雙拖鞋,曾經還問過替他置辦生活用品的傭人是從哪里買的。
懷里的東西太多,梁芷安拿不牢,一只枕頭掉出來,噗通落在杭南宇腳邊。
這枕頭里不知放了什么,氣息非常舒服,杭南宇失眠的時候必須得枕著它才能睡著。這是只單人枕頭,所以這三年他跟樂千薇同床,卻沒共枕過。
還有一株長得非常奇怪像一把小提琴的綠色竹子,之前一直養在洗手間的洗漱臺上。杭南宇有時候熬夜看見這一抹綠,心情會不自覺地平靜許多。
梁芷安小心翼翼地將這株竹子放到地上,隨后來撿枕頭,用窗簾將這些東西都包起來,確保不會掉出來才重新抱起,隨后拿起竹子,笨拙地往走廊走去。
杭南宇只是匆匆一瞥,就看見那包裹中放著他的床單、內*衣襪子,一些臥室里的小擺件,甚至連壁燈都有。
他不用想都知道,此時他臥室里,怕是已經空了。
東西很多,很重,梁芷安好不容易將它們搬到一樓,隨后又返回樓上。
杭南宇就站在樓梯拐角處,看著她拐進書房。
他的書房向來不鎖門,梁芷安如入無人之境。沒過多久,她低頭端著很大一盆東西走出來,嘴里心疼地嘀咕著:“好可惜,怎么就死了?那個店家明明說能活十來年的。”
杭南宇突然想說:“那店家就是個騙子,這盆仙人掌四年前就死了!”
可是他只是看著她,而她跟看不見他一樣,捧著盆子跑到樓下,而后又折回來。
不一會,她拿著他平日里用的一套茶具出來。這一回,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他。
“那個……那把椅子我搬不動,能不能麻煩你搬一下?”
杭南宇臉立即就黑了一半,這把椅子坐著比他辦公室里的要舒服多了。
隨后又聽梁芷安更加小聲地說:“還有那張辦公桌,是根據你的體型設計的,跟這把人體工學椅是一套。雖然跟你原來那套看著差不多,其實……其實是我偷偷換了。”
“我會叫人來將它們換掉!”杭南宇另一半臉也黑了,見她還要說,有些受不了地出聲打斷。
梁芷安眼神暗了暗,默默低頭,轉身抱著那茶盤往樓下走。
隨后她又進出了幾趟,將書房里的一些小擺件都拿了出來,大的包括輕巧的紅木躺椅,小的包括雅致的擺件。杭南宇發現,那兩顆他平日里沒事喜歡握在手上玩的圓石都是她買的!
最后,梁芷安捧著一堆書出來,杭南宇已經不想看了。
他的書房,多半也空了。
接著就是休息室,杭南宇鍛煉身體用的器材多半都都被梁芷安換過。就連走廊上那些裝飾畫,都被這女人換過!
上上下下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梁芷安爬得氣喘吁吁。腳底板上插*進去的水晶渣子,時間久了腳慢慢恢復了知覺,疼得她不得不先處理掉。
她又不是來自虐的,何必弄得非殘疾了不可。
但即使這樣,依舊流血不止,這么多趟走下來,地板上都是血跡,觸目驚心。
梁芷安沒有停,依舊在不斷地抹著自己的痕跡。
客廳中央,放著一大堆東西,琳瑯滿目,幾乎什么都有。杭南宇第一次知道,原來他這看起來空蕩蕩的別墅里,竟然有這么多東西!
杭南宇已經走到客廳里,就那樣看著梁芷安不斷地走來走去,每次回來手上都會多幾樣東西,放到那堆東西里面。
“那個,麻煩讓一讓。你腳下站著的這塊地毯……也是……也是我的。”梁芷安怕杭南宇不相信,小聲說,“你看這里有一塊紅色,是要完工的時候,我找不到剪刀,用刀子時一不小心割到了手指……”
杭南宇感覺腳上突然像是被火燒了一樣,長腿一邁,立即往旁邊垮了一步。
這長毯子原本放在客廳跟餐廳的連接處,是一塊有著暗色花紋的毯子,兩米多長,跟他的別墅很搭,倒看不出這原來是手工編織的。
梁芷安將毯子卷起來,放到一邊,隨后就開始收拾客廳里的東西。
沙發靠墊、壁燈,花瓶、玄關處的擺件,甚至家庭影院那里都有她偷偷塞進去的音樂碟片。
杭南宇看見她手中握著的那幾張已經絕版的唱片時,拳頭嗖得捏緊。
這幾張碟都是他以前很崇拜的老師的演奏碟,上面都有他們的簽名。當初他無意中發現的時候,很驚喜地問過傭人。
傭人告訴他,這是老宅那邊老爺子送過來的。
“你不要怪爺爺,我怕你知道是我拿來的不高興,就讓爺爺幫忙撒了個小慌。”梁芷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安地將那幾張碟片往懷里塞了塞,有些無奈地說,“當時我纏了這幾位老師好久,他們好不容易才愿意送一張給我。不知道你聽過沒,那時候我怕會損壞,就沒聽過。”
杭南宇腦中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有一年暑假,這個丫頭突然消失了很久。他還以為她終于放棄了,但是開學的時候她又出現了,而且比以前跟粘人,總是來他公司堵著他問他回別墅沒有?
那陣子,他在別墅里發現了這幾張碟。
“還有什么,全部都找出來!我沒那么多時間跟你耗!”杭南宇閉閉眼,有些呆不下去。
梁芷安自嘲地笑笑,是她奢望了,杭南宇怎么可能會為她做的事情感動?
“還有最后一些了,很快的。”梁芷安說完就往廚房走去。
很快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梁芷安抱著一疊精致的骨瓷碗出來,有些尷尬地說:“不好意思,因為你不用廚房,里面基本沒什么東西。所以,那里面的東西,基本……基本都是我拿過來的……”
“夠了!你給我滾出去!”杭南宇額頭青筋直跳,終于忍不住吼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