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亓麟沉默了,他知曉,并不是什么天妒英才,他大哥也就是大皇子,是被人害死的,只是他雖一直疑心是皇后所為,卻也找不出來任何有指向性的證據(jù)。
出事那年他剛滿十三,大皇子虛歲十六。大皇子雖不是皇后所出,卻一直享受著嫡長子的待遇,因他生性聰穎,教導(dǎo)過他的老師都說他是天才,皇上也最為喜愛他,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太子之位非他莫屬,且大皇子也即將滿十六,正是可以立儲的年齡,但是沒想到的是,他自殺了。
顧亓麟本與大皇子走得最近,經(jīng)常一同學(xué)習(xí)玩耍,知他性格開朗,為人通透,憂國憂民,一心想像父皇一樣做個好皇帝。雖早早喪母,卻在榕妃的照顧下也安然長大了。然而在一個微涼的夏夜,他卻毫無征兆地在他的書房,上吊自殺了。
顧亓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大皇子自殺的,這件事帶給他的沖擊實(shí)在太大,以至于他那段時間一度臥床不起,整日里垂頭喪氣,臉色蒼白。他還記得大皇子死之前的那個白天,他們一同坐在涼亭里觀荷花,大皇子對他說:“有道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從來沒有一定要登上太子之位的想法,只希望有一天能夠憑著我的能力,也能使得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
顧亓麟當(dāng)時聽了這話笑道:“如果不是太子,也可以做一個好官,為百姓做好事。”
大皇子嘆道:“是啊,可惜有些人,卻從來不愿意放過我。”
“什么人?為何不愿放過你?”
大皇子笑看他道:“你還小,有母親護(hù)著,許多事你看不到,聽不到,就像長在圍墻里的樹苗,還沒有長到高過圍墻時,你是不會知道圍墻外有著怎樣一番可笑的“風(fēng)景”的。”
十三歲的顧亓麟聽不太懂“圍墻外的風(fēng)景”是什么意思,他想問卻發(fā)現(xiàn)大皇子已閉眼靠在涼亭上好似睡著了,也許他那時并沒有睡著,他只是心煩意亂又無人可說而已。
皇上不愿相信大皇子自殺一事,多次私下派人調(diào)查,卻都無疾而終,調(diào)查不出來任何情況。卻聽那榕妃說大皇子自殺前一晚曾找到她,對她說了好些話,大意是對目前的現(xiàn)狀感到不滿,認(rèn)為沒有可交心的兄弟朋友,母親又去世得早,還說她母親給他托夢,讓他早早去找她,結(jié)果第二天就自殺了。
皇上聽到這話才停止了調(diào)查,于是所有人都認(rèn)為大皇子是真的自殺而亡。而大皇子死后不久,榕妃便瘋了,還喊著大皇子回來要她的命了。一時間,宮內(nèi)人心惶惶,都以為真的有鬧鬼一說,不久就傳到了皇上耳中,于是皇上下令,所有人再不許提起大皇子自殺一事。
再過不久,榕妃的尸體便被發(fā)現(xiàn)在了大皇子生母死前住的千荷殿里,大皇子的生母因是生他時差點(diǎn)難產(chǎn)留下了后遺癥,此后一直臥床不起,不久便去了,榕妃當(dāng)時與他生母走得最近,所以便請求皇上把大皇子給她代為撫養(yǎng),等他長大些必會如實(shí)告知他的生母是誰。皇上同意,此后大皇子便由榕妃撫養(yǎng)著。而當(dāng)她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在千荷殿后,一時間,又留言肆虐,都猜測是大皇子死不瞑目詛咒了宮里的人,凡是與他生前關(guān)系親密的,都會被他拉去陪葬。
于是大家討論的對象又變成了顧亓麟,只因大皇子生前與他走得最近。有些膽大的太監(jiān)宮女私下議論,顧亓麟估計也遭了詛咒,活不過十八歲。顧亓麟才不信這些鬼魂詛咒之說,卻在后來的日子里也遭過幾次暗殺,他也曾抓過一個活的,只是拿下面罩那人便吐血而亡。他才知曉這皇宮里有人想要一手遮天,誰出頭誰就會被打,也許大皇子就是一個例子,所以他收斂了鋒芒,低調(diào)行事,只暗暗的為自己登上太子之位鋪路,并且勤練武功,隨時謹(jǐn)慎提放著。
現(xiàn)下,他與三皇子可說是太子之位的最佳候選人,三皇子的生母因生他時難產(chǎn)而死,后一直被皇后撫養(yǎng)成人,皇后無所出,便待他如親生子一般。有皇后做靠山,又深受皇上的喜愛,可以說想要登上太子之位并不難,但因顧亓麟在眾皇子中也尤為出眾,且頗得皇上喜愛,年齡又長三皇子幾歲,比三皇子做事要沉穩(wěn)周全得多,所以也有不少大臣欣賞二皇子顧亓麟,并暗中擁護(hù)他為太子,所以顧亓麟雖收斂鋒芒低調(diào)行事,卻依然是對三皇子最有威脅之人。
朝中目前主要分為兩派,一派以支持皇后及三皇子的左相為主,一派以支持二皇子顧亓麟的穆將軍為主,而朝中另一位丞相,汪右相則沒有明確表示擁立誰,正是因為這樣的局勢,皇上才遲遲沒有立下太子。
顧亓麟身為皇子,自然有野心,閑散王爺他不想做,恐怕也沒命做,他深知,只有登上太子之位他才可以保全自己及身邊人。
穆璃安自穆夫人和穆卿卿回府后便乖乖的待在房間里哪里也不去了,就怕在府中遇見他們,寧愿自己在房里待到發(fā)霉也不出去。
然而,她不出去,穆夫人這日卻叫人來請她出去了。
只見一個丫鬟匆匆走進(jìn)來說道:“大小姐,夫人請您到花園賞花。”
穆璃安道:“好,你先去,我收拾下就過來。”
“是。”
待那丫鬟走遠(yuǎn),穆璃安才無精打采的坐到梳妝鏡前,魚兒早上被她派出去買東西,現(xiàn)下她只能叫別的丫鬟陪她過去了。
“苓葉,你待會兒陪我去花園吧。”苓葉是她來到將軍府后才被派來伺候她的一個丫鬟,平常話不多,看起來是個做事穩(wěn)重的人,不像彩珠那幾個總是嘰嘰喳喳的,做事也不勤快。所以這些個將軍府里的丫鬟中,她也最喜歡苓葉。
苓葉服侍她換上一件白色刺繡短衫,下身則穿一件繡有百花圖案的鵝黃色腰裙,給她梳了個簡單的小髻,又插了珠花和步搖,最終才出了門。
去花園的路上,穆璃安問道:“夫人最喜歡什么花?”
“奴婢沒服侍過夫人,不太清楚。”
穆璃安道:“總聽說過吧?”
“似是牡丹。”
穆璃安點(diǎn)點(diǎn)頭道:“意料之中。”又派她端了兩盆路上開得好的牡丹花,自己也手端一盆,心想,既然喜歡,那抱幾盆過去惹她歡心準(zhǔn)沒錯。
苓葉懷抱兩盆牡丹提醒她道:“小姐,有奴婢抱著就行了,小心那盆里的土弄臟了小姐的衣裳。”
穆璃安轉(zhuǎn)頭看著苓葉自信道:“沒事,我看著呢。”
卻不想接著就一個猝不及防撞到了左邊正走過來的人,盆里的土因為撞擊撒了她一身,那人的淺藍(lán)色衣袍也遭了秧,但還好她端得穩(wěn),花盆并未掉到地上。穆璃安把花盆隨手往那人手里一丟,拿出手帕來趕緊擦拭自己的衣裳,卻聽見那穿著淺藍(lán)色衣袍的人道:“幾日不見,璃安小姐是越發(fā)不拿本王當(dāng)外人了?”
聲音有些耳熟,穆璃安抬頭眼睛一亮:“殿下今日又來啦!”
顧亓麟端著那盆牡丹,面露不悅之色道:“早知道來了會被潑一身土就不來了。”
穆璃安這才看見剛剛自己一個順手塞到他懷里的那盆牡丹,然后捧著笑臉又從他手里接了回來。
“額,那殿下趕緊擦擦吧?”穆璃安把自己用過的手帕遞過去。
顧亓麟瞥了一眼那手帕,上面還沾著些土,雖然嫌棄卻還是接了過來,擦完便順手放進(jìn)了自己的懷里。
“走吧,我看你也是去花園賞花?”顧亓麟說著徑直往前走了。
穆璃安端著牡丹小跑兩步跟上說:“是呀,被夫人“請”過去的。”
顧亓麟看她還抱著那盆牡丹便示意全生接過來,穆璃安把花盆遞給全生后隨意擦了擦手。
顧亓麟只裝沒看見她這動作道:“被“請”過去還不好?”
“好是好,只是我這幾日都待在府里,快憋悶死了,昨兒魚兒還跟我說西市靠山那條街全是花農(nóng)在賣花,那花可比府里花園里的多多了,我一直想去那邊逛逛呢。”
顧亓麟點(diǎn)頭不語,又見她滿臉寫著失望,笑道:“既是這樣,那本王陪你去逛逛可好?”
穆璃安眼睛一亮,點(diǎn)頭笑道:“好呀,可是,該如何跟爹爹和夫人說呢?”
“如實(shí)說。”
不一會兒兩人便到了花園涼亭,穆將軍、穆夫人和穆卿卿都已在涼亭里坐著了,見到顧亓麟便起身行禮。
穆璃安卻發(fā)現(xiàn)那穆卿卿雙頰泛紅,不敢抬眼看顧亓麟,心下了然,原來這穆卿卿鐘情于顧亓麟。
穆卿卿行了禮又溫柔的說道:“卿卿見過殿下,多日不見,殿下可還好?”
穆璃安心想原來早就認(rèn)識,不過也不奇怪,殿下不認(rèn)識她是因為她半月前才來,但穆卿卿卻是從小在府里生活,殿下十二、三歲便常來將軍府學(xué)習(xí),說不定兩人還是青梅竹馬,穆卿卿既對殿下暗生情愫,殿下不一定對穆卿卿就毫無感覺。
想到這里,心里突然一陣失落。穆璃安卻不知這失落的感覺從何而來。
顧亓麟向穆卿卿點(diǎn)點(diǎn)頭,又與穆將軍聊了幾句后說道:“聽聞西市最近也在開花市,有許多珍貴品種。”
穆將軍道:“的確,今年的花市規(guī)模很大,有不少的稀有花種,怎么,殿下想去看看?”
“的確是想去看看,聽說有我一直在找尋的花種,這次去說不定能買到。”
穆將軍點(diǎn)頭道:“那殿下可早些去,晚了就怕又被別人買了。”
顧亓麟道:“是,現(xiàn)下正想去看看,不知還有人想和本王一起去的嗎?”
穆將軍笑道:“老夫就不去了,賞不來這些花花草草的,還不如看人練劍呢。”
穆夫人也笑道:“既然老爺沒興趣,那妾身也就不去了。”
穆璃安聽聞,趕緊在一旁答道:“我去我去,殿下帶上我。”
顧亓麟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再說:“知道你要去,不用這么激動。”
穆卿卿卻在一旁只揪著手絹,不說話。
“卿卿妹妹今日可方便去?”顧亓麟見她不說話,不知她到底是不愿去,還是害羞不答,只好自己主動邀請。
而穆卿卿聽見顧亓麟主動邀她,心下歡喜非常,抬眼溫柔的答道:“好呀。”
然而看見一旁正開心的與顧亓麟討論著出行路線的穆璃安,心下又一陣火氣上涌。只道若不是這穆璃安,今日她就能與殿下獨(dú)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