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想走,萬萬不能!”一句決然,怔住了所有的人。卻見畫扇,眼中卻含淚,隱隱幽幽,移過身姿,做勢扶風態,只道了一句,“嬤嬤,難道,您當真就如此的狠心么?”
嬤嬤撇批撇嘴角,哼了一聲,道:“就因為你是嬤嬤一手帶大的,我才不會讓你這么輕易的從我手中溜走。”她望著畫扇,眼中,盡是精明與計算,卻偽裝一付和善的笑,似在勸阻,意在畫扇回心轉意,“我說女兒啊,你還是聽嬤嬤一句勸,與這書生斷了聯系的趕緊,再者,你若為了這書生,而和嬤嬤撕破了臉皮,那雙方,也都不好過,你以后的日子,也還成著呢!”言下之意,若非畫扇再無價值,她是不可能讓畫扇和他遠走的。
嬤嬤再望了一眼凌風,眼中此刻,盡是鄙夷,料她所想,竭盡凌風之力,也不可能喝令她將畫扇乖乖放走,“除非,他是天皇老子!……”嬤嬤囂張的道,嘴角的那撇諷刺的笑,卻更加的深了。
天皇老子!
畫扇一凜,趕忙道:“那如果,如果他真的……”
“——畫扇!”凌風似乎,知道畫扇接下來的話是什么,生生的制止了她。他知道,畫扇想說他曾是皇家之子,如今雖離,但血脈依稀還在。只是畫扇不明白,那管血脈,正是他所不想承認的。但是,就算承認,也該從他口中出。
凌風也是一笑,卻在堂上拉開了一張椅子,與那‘嫣紅院’的嬤嬤相對而坐。但卻只是相坐對望,并無他言。但見凌風,卻似沒事人一樣,端起桌上茶壺,便是自斟了一杯,淺啜一口,卻思量久久。
“如果……”凌風頓了頓,看著對面的嬤嬤,卻止住了話。
“如果什么?”嬤嬤冷冷的笑,輕蔑之至的,道:“如果我不讓你們如愿,你還敢燒了我這‘嫣紅樓’不成?”嬤嬤的語氣之中,雖無挑明,但卻也明擺,諒他一個書生,還能怎樣?
“如果真能呢?……”凌風以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口吻,冷冷令道。這感覺,在旁邊的畫扇看來,卻隱隱有著某種君臨天下的氣勢,堂下之人,之得唯遵,不得抗衡!這就是原本的他么?畫扇想著。但畢竟,他身上,流著的,還是皇家的骨血,即使,他不想承認,但這卻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嬤嬤,卻在此刻,也似乎是被凌風的這種氣勢給震懾了住,竟呆滯了許久,平日里那一張花巧的嘴,此刻,卻似封上了冰一樣,挪也不開來。如此一陣,嬤嬤終于從這震懾中回過神來,卻還是不改初衷,道:“普天之下,豈能讓你這般強取豪奪!”似是自豪,嬤嬤笑了笑,“別以為老娘是個軟腳蟹,在這官府之內,我可也是有靠山的!”
凌風不語,但卻低著頭,一字一句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喝住我凌風嗎?”他緩緩抬頭,道:“今日,你就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你也得答應,否則,你這‘嫣紅院’就等著變成一堆廢墟吧!”
“你威脅老娘?”嬤嬤拍案而起。
卻在此時,大堂之上一直緊閉著的大門,被人生生用腳踹了開來。頓時,鐵甲兵重,分站兩行,卻將此時冷清的‘嫣紅院’大堂,給分站了個滿。饒是畫扇,還是嬤嬤,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刻,給喝在了當處。只是嬤嬤也是歷經歡場多年,什么場面,也能平復而下,過后,便又立刻恢復了神色。
此時,分站兩派的兵甲中間,自門外,兩頂八抬大轎,平而穩的落在了‘嫣紅院’的門口,自其中一頂下來的,卻是那個曾在湖庭之中,為博畫扇一笑而一擲千金的紈绔子弟——邢良是也!
然而,那邢良一下轎,卻又繞到另一頂轎子邊上,居然,居然卻是親自躬身,為其掀開了轎簾,究竟是何許人也,竟勞煩這位國舅之子親自為其掀簾,可見其身份,非同一般。然而,從那頂八抬轎中,走出來的人,卻令凌風大吃了一驚。
“凌,……羽!”是驚,是愕,何以,凌羽會再度出現在此刻,還是,選擇了,在這個時候而來。這不禁令凌風煞費思量。但且不管凌羽是為何來,凌風表面之上,卻不似心中那般波濤洶涌,依舊一派平冷寧靜。
凌羽。卻在那邢良的身后,進了大堂之中,卻在堂中定了定,目鎖之處,竟是——凌風!
笑,一抹輕笑,不含任何情感的笑,洋溢在了凌羽的唇邊上,“又見了……”伴著那抹笑,一樣的輕道。
“來來來,……”在旁的邢良,卻抵不住這般沉寂,朝著嬤嬤和畫扇開口道:“我來介紹,這位是最近才回京的四皇子,……”
“四皇子!……”除了畫扇早知道他的身份,那嬤嬤在初聽這一稱謂的時間,不禁大吸了一口氣,“你說,……他,他是天子之子!……”
“那是!”邢良自得道。
然而在旁一直不說話的凌風,此刻看著凌羽與那邢良,卻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義,當年,是他們的母妃毒死了皇后娘娘,自然也是這邢良的親姑母,如今,他卻甘愿與凌羽斯混一處,可見其浪蕩形骸,不言自明了。只是令凌風不明白的,卻是凌羽。
就算這邢良誒心沒肺,以凌羽之睿智,絕不可能與之仇人一道,大拿是如今,卻真的站在了一道,這點,令凌風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凌羽——他想干什么?
兩人,就如此的,對立而站著,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早在當年,兩人隔若天涯,卻渴望那個咫尺;如今,兩人相望咫尺,卻遠如天涯。只能徒嗟物是人非罷了!
死一般的沉寂,任誰也經受不住,然而,最先開口的,卻是這里的東家嬤嬤先開了聲,“邢公子啊,今日恐怕是費您白跑這一趟了,‘嫣紅院’今日不做生意。”
“哦?”邢良卻揚了揚眉,打趣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難得你‘嫣紅院’的嬤嬤,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
“哼……”嬤嬤冷哼了一聲,道:“我這‘嫣紅院’啊,就怕要開不下去了,……”
“這是怎么說?”邢良忙忙問。
“這頭牌花魁都想贖身從良了,我還賺什么?”
聞言,這邢良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在場眾人,臉色都是凝重的,只有他,這突兀的笑聲,著實令人反感,不想,他卻道:“嬤嬤可真是先知啊,就連我今日想來替畫扇姑娘贖身的事都知道,不愧是老角色啊!……”
嬤嬤聞言,卻又是一愣,“你……,你也要,要替她贖身?”嬤嬤指著畫扇,卻眼見邢良,早是吩咐人,抬了幾大箱子進來,驚愣在當場。邢良繞著那幾個箱子走了半圈,停在了一口箱子邊上,道:“若不是凌兄指點……”他指著凌羽,“我還真想不到,把畫扇姑娘給贖回家,獨自享有!”說罷,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他樣子,可想而知,他此刻的心情如何的了。他打開了其中一口箱子,光燦燦的奪目,頓時耀滿了整個屋子。
“這里是黃金萬兩,”邢良道:“本公子今日對畫扇姑娘,那是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嘴角的笑,也充分洋溢了他此刻的感想。
然而嬤嬤,卻又犯難了,他是當朝國舅之子,可是她得罪不起人人物啊!但又轉念一想,有人相爭,她又何愁不得大撈一筆,卻又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她指著凌風,道:“我說邢公子啊,今日您怕是登錯了門,造錯了訪了!早在您之前,就有人要替我家畫扇贖身了呢!”
“啊?”邢良一聽,頓時瞠大了眼,不禁怒罵道:“哪個龜孫子,膽敢搶在本公子前頭?”
“喏,就是他!……”嬤嬤指著凌風。正當邢良欲走近凌風跟前時,畫扇卻開口了,“邢公子的好意,畫扇心領,也感激不盡,但是,畫扇真正鐘心的人,卻是眼前的這位凌公子,邢公子您請回吧!”
“是他?”邢良唾棄般的道,眼中盡是鄙夷,“是這個窮酸賣畫的?”不禁一笑,輕蔑著的道:“就憑他這破書生樣,也敢跟我搶女人!”他望向凌羽,道:“凌兄,你說,他是不是自取其辱啊!”說罷,又是一陣狂笑,依舊的讓人反感。
在旁的嬤嬤,此刻卻是自得不已,這邢良來得可真是時候,只要凌風與畫扇贖身不成,還怕賺不到錢,像邢良這類紈绔子弟,還怕炸不出多少銀子來嗎?
然而,凌羽此刻,卻說出了一句,令在場所有人都咋舌的話!“三哥,好久不見啊!”
“三哥……”
“三……三,三……”
……怔凝著,如寒霜結凍,覆蓋了冰層般,邢良與嬤嬤,都愕在了當處。
“本想你我兄弟今生再無會面之日了,沒想到這么快,又會在這里見面,真是血親聯系,不得不令人感慨啊!”
“好說!……”凌風一笑,對上凌羽,“我也想不到,會在這里見著你!不會是沖著我來的吧?”
“皇兄說哪里話!”凌羽打原道:“你我怎么說也是兄弟,何必弄得針鋒相對的陣勢呢?”說罷,他轉向邢良,卻問,:“邢公子,你說是也不啊?”
“……是……是,是的!”邢良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曾讓他欺侮在當街的人,竟也是當年失去了音訓的皇子,眼前凌羽口中的“三哥”!而且這次皇帝病危,特地召回了流落在外的兩個皇子,自然是想加封受爵,而他雖然是朝堂之后,可與皇子之身份一比,自然難以比之,得罪了凌風的下場,他也可想而知,此刻,他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邢,邢公子!……”嬤嬤何等人物,變臉之快,誰也比之不及,才見她如此喚道,卻又換上了一堆笑臉,轉向凌風,“凌公子,哦,應該是皇子!妾身早先不識泰山,說話多有得罪,還望皇子不要見怪,您要替畫扇贖身,早說嘛,老身豈有強留之理!”
這等阿諛奉承,凌風聽來,卻是哭笑不得,早先的萬般輕蔑,此刻卻如此說話,變臉止快,堪稱一絕。然而凌風,卻不去理會于她,卻是轉向凌羽,他的皇弟。“四弟,但不知你今日,來此何為啊?”
凌羽一笑,卻道:“自然是為你我兄弟敘舊而來的啊!”他瞥了一眼那‘嫣紅院’的嬤嬤,道:“聽你們的話中,她剛才是有意為難兄長你了!”冷冷一哼,凌羽怒道:“堂堂皇子,她也敢辱,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吧!”說罷,他一喝身后,兵士待命,他道:“給我把這‘嫣紅院’給拆了……”
“住手……”凌風一喝,“四弟,你沖著我來的,大可直說,何必拿旁人開刀!”
凌羽一聽,擰著眉,卻顯得不悅,道:“皇兄,為弟替你出了這一口惡氣,難道你還怪罪于我嗎?”
“那你又何必這等陣勢?”凌風道:“你我不同道,自然不相謀,你何苦強求?”
凌羽卻笑了,道:“你以為我這次來,是為了讓你回頭么?哼,你也太小看我凌羽了吧,沒有你,照樣不阻我前行之路!”
“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毀……”凌羽再無說話,只靜靜的望著凌風,兄弟當如此,也算是一種及至了。忽而,他大喝了一聲,“把畫扇給我抓回去!”
“啊?……”邢良卻驚了,“凌兄,你,你不是說,幫我把畫扇贖回府的么?現在是強搶!”
“那又怎樣?”凌羽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我是堂堂的皇子,我要一個支女,難道還有人敢阻么?”
“可是……”
“少羅嗦!”凌羽沉喝,望著邢良,凌羽凜冽道,卻指著凌風,“你把他給殺了,我就把畫扇給你!”
轟!
腦中頓時,如雷擊一般,邢良吶吶的,顫著抖,指向凌風,“殺,……殺了他!”
這就是他的目的,得不到,就毀了,免得來日多生枝節。“果然是成大事之人,心腸果然夠狠!”凌風卻是贊許的道。
“哪里!”凌羽依舊平和,帶著笑的回答。反身望向邢良,卻又變了一個臉色,冷道:“你敢,還是不敢!”
“他,他是……是皇子啊!”
“有事我承擔!……”凌羽反道:“不然,我就殺了你的畫扇!”眼角一使,他手下的士兵,卻不知何時,竟將畫扇架在了一旁,“凌風,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