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城拿了美工刀切開膠帶,從里面找出一本相簿,合上箱子,想了想,便找出膠帶封上了口。而這本相簿,他打算帶回家去。
把箱子放回去,一打開書房的門,迎面就見到了燕老爺子。
“爺爺。”燕北城愣過之后,便叫道。
燕老爺子點點頭,解釋道:“口渴,起來喝杯水,你怎么不早休息,還去書房了?”
說著,目光落在了燕北城手中的相簿上,原本的困意立即消散,因上了年紀而有些渾濁的雙眼直勾勾的釘在上面,忍不住紅了眼。
燕北城的喉嚨也有些發干,本不欲叫二老看到這些心生難過。因為箱子常年封著,二老即使心中一直記掛著燕懷遠,卻從來沒有勇氣再去看他當年的音容笑貌,所以燕北城拿了相簿也不怕二老知道。
只是現在被撞了個正著,勾起了燕老爺子的傷心事。
燕老爺子平時看著跟沒事兒人似的,面對燕老太太就是只紙糊的老虎,除了翹翹胡子也干不出別的事兒,可心底里仍舊是藏著燕懷遠的傷。
燕北城自然不能把陸正航的事兒說給燕老爺子聽,再叫他生氣,便說:“我剛跟林初聊起了我小時候的事情,就想著讓她看看爸。好歹,讓她認識一下公公。”
燕老爺子掩下眼里的淚意,點點頭,“看完了早點兒睡。”
燕北城應下,目送燕老爺子回了屋,才走。
燕老爺子回臥室鉆進被窩,心中仍是忍不住酸澀,吸了吸鼻子,又偷偷地抹淚,結果情緒洶涌的就收不住了,努力忍著不哭出聲,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燕老太太被鬧騰醒,不客氣的踹了他一腳,“大晚上的瞎折騰什么,快睡了。”
燕老爺子嘆口氣,把臉埋進了枕頭里。
燕北城回到臥室,發現林初已經穿好了睡衣,渾身清爽的坐在床上,被子蓋到腰,身上還帶著沐浴乳的味道。
“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去洗了?”燕北城郁悶的問,他特享受跟林初共浴,雖然只能摸,只能吃一半,但也能解解饞。
而且林初懷孕后身上的肉雖不見多多少,卻異常的軟和,抱著舒服極了。
當然,燕北城是不會說出來的,本來林初就不怎么經常跟他一起洗,說出真正的目的,林初更得防著他了。
于是嘴上說的是:“浴室地滑,你萬一摔倒可怎么好,還是得我在旁邊護著才安心。”
林初啐了他一口,“能不能盼我點兒好。”
燕北城也覺得自己烏鴉嘴了,“呸呸”了兩口,擠進被子里,又把林初緊緊地圈在懷里,有點兒后怕,生怕自己烏鴉嘴應驗了,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林初看了,反倒安慰他,“好了好了,你也就是隨便那么一說,都是不走心的,都不當真,就沒事兒了。再說,我洗澡的時候可注意了,都沒敢用浴缸,怕里面滑,穿著拖鞋,腳下還踩著防滑墊呢。”
燕北城又緊了緊她,林初能感覺到他這力道下,心里的緊張與在乎。
“那以后等我陪你一起洗,看著你我才放心。”燕北城低聲說,語氣都有些低落了。
林初:“……”
不要這樣好嗎?
“答應我。”燕北城催道,表情甚至還可憐巴巴的。
這種可憐攻勢,林初是最抵擋不住的了。
不知不覺的,傻乎乎的就點了頭,“好。”
燕北城高興了,唇角矜持的勾起一抹瀲滟的笑容。一雙黑眸此時仿佛蒙上了水波,輕盈透亮又滿是情意,再加上他那一副皮相,做出這多情的神態來,真真是誰也抵擋不了。
林初吞了口口水,身子不受控制的就軟了。腦海中浮現著他之前瀲滟薄唇上沾染著晶瑩透亮,就連下巴都透著多情的潤光。
見老婆看自己看呆了,燕北城對于自己長的很帥這件事,相當滿意,低頭在她微張的有些傻乎乎的唇上親了下,拍拍她的腦袋,可算把林初拍清醒了。
林初臉一紅,對于自己的失態特別不好意思,訥訥的垂下頭,半晌才找了個話題挽回顏面,“你不是去書房有事兒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我以為你在那兒忙,才先去洗的澡。”
“只是去找個東西。”燕北城輕拍林初的肩膀,將交給林初,“這是我小時候拍的照片,里面有我父親,你看了就知道。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我的身份,哪怕不知道我擁有家主能力。”
林初打開來看,第一頁,就是燕北城小嬰孩兒的時候,看樣子應該是剛剛能坐,正坐在一個男人的腿上。
許是被小嬰兒對比著,尤其顯得男人蜂腰腿長,風姿綽約。男人微微低頭,垂著眼眸,仿佛都能看見他眼上弄長又密卷的睫毛。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嬰孩兒上面,眉宇間皆是溫柔,仿佛這小嬰孩兒就是他的一切,為他付出什么,都值了。
骨骼分明雅致的手小心的托著小嬰孩兒,讓他坐的舒服不會受傷,力道極輕,生怕傷了孩子脆弱柔軟的骨頭。
看男人那樣的溫柔以對,林初覺得,如果他那樣的溫柔放在女人身上,恐怕對方也愿意為他付出一切吧。
只一眼,林初就認出,照片上的男人肯定就是燕北城的父親,燕懷遠。
而他懷里的小嬰孩兒,便是燕北城了。
小小團團的臉蛋還未長開,只依稀能與燕北城現在的五官對應上。然而燕懷遠,卻幾乎是與現在的燕北城長的一模一樣。
林初繼續往后翻看,是燕北城一天天長大的記錄,并非每張照片都是他與燕懷遠的合影,有好些是他自己的獨照,還有跟燕家二老的照片,獨獨沒有跟江嫦黛的。
即使還沒有看完,林初也肯定,不只是這一本,恐怕家里所有的相簿,都沒有江嫦黛的存在。
或許是江嫦黛連照片都不樂意與他們一起照,或許是燕懷遠出事之后,二老就把江嫦黛的照片都扔了。
林初看著相簿里,燕北城一歲多的時候,光溜溜的露小鳥的全身照,還有撅著屁.股在屋里亂竄的照片,穿著開襠褲在外面玩泥沙,露著厚實而光溜溜的屁.股。
還有好幾張燕懷遠帶著燕北城玩的照片,兩人誰都沒有看鏡頭,顯然是被人抓拍下來的。林初還看到了燕淮安小時候的樣子。
果然,看到最后,都沒有江嫦黛的出現。
燕北城解釋:“我父親出事之后,爺爺奶奶整理他的東西,把江嫦黛所有的東西都扔了。照片如果有合照就剪了,不過本來也沒幾張,所以就沒費什么力氣。只是當初的結婚照,二老全都燒了。”
林初注意到,燕北城現在連江女士都懶得稱呼了,不知道是不是看過照片的緣故,對江嫦黛越發的冷情,連最后一點兒顧及都沒有了。
林初愣愣的看著燕懷遠的照片,那與燕北城沒有十足也有九成像的容貌。心中有個想法,江嫦黛從小對燕北城不好,且隨著燕北城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過分,可能就是因為燕北城跟燕懷遠太像了。
看到燕北城,就像看到燕懷遠一樣。
不論是出于對燕懷遠死亡的愧疚,還是當初不情愿嫁給他,對他的怨恨,江嫦黛都不樂意面對燕北城。
對燕懷遠的愧疚讓她不愿面對燕北城,對燕懷遠的怨恨更是一種移情,讓她更加怨恨燕北城。
沒有看到林初的表情,只看到她低垂的后腦勺,燕北城就是再了解她,也想不到她此時心中的想法。
只說:“你現在知道吧,我跟我爸長的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任誰也無法質疑我的身份。”
林初點點頭,合上相簿,想著燕懷遠風光霽月的模樣,便替他不值。
咽下心中酸澀,沒敢回頭讓燕北城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眶,低聲問:“這相簿,咱們能帶走嗎?”
燕北城微笑,心中高興林初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果然是夫妻同心,“我拿來就是有這個意思。這些相簿一直封在箱子里,爺爺和奶奶從來不敢看,怕看了就難受,二老現在身子也受不住,我只求他們快快樂樂的,別受過去的痛苦影響。所以箱子一直封著,我拿一本回去也沒什么。”
林初吸吸鼻子,把相簿小心的放到一旁,低著頭轉身便鉆進了燕北城的懷里。
擔心燕北城傷心,便故意取笑道:“沒想到你小時候那么胖墩墩的,我看你穿開襠褲,露出的屁.股比寧白都大。”
“……”燕北城掐了下她的屁.股,“不如你的軟。”
林初:“……”
好似聽到燕北城輕嘆一聲,額頭發際處被他輕吻,“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雖然會難過,但時間久了,心平靜下來,也不如當初那么痛苦了。你不用擔心,我沒關系。”
“以后,有我陪著你。”林初抱緊了他,“而且我們也要有孩子了,我們都會好好地疼他,他有父母的愛,有二老的愛,還有燕淮安,喻梓,寧白那個小叔公,有一大家子疼愛他,他很幸福。我會是個好媽媽,不叫他受委屈。到時候咱們討論一下,是嚴父慈母呢,還是嚴母慈父。我先渴著你選。”
燕北城被她語氣里的寵給逗笑了,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老婆寵的一天,好像他還是個需要人哄著寵著的孩子。
……
第二天,不用林初去說,燕北城已經替她跟衛子霖請了假。衛子霖干脆直接讓林初放假到周末,下周一再來上班。
林初聽了,囧了一下,特別不好意思。
敢情兒她這一周,才上了兩天班,而且還沒干什么正經工作。
末了衛子霖還笑的特別溫潤,讓林初早點兒回去收拾東西,從下午開始就給她放假。
林初:“……”
好在同事都知道她的身份,對于這種特權,也不會說什么。
要是換做別人,走后門進來,又成天放假,公司同事自然會不高興。但沒辦法,誰讓林初是燕北城的妻子,燕家的媳婦兒。
人家來上班兒,就是來打發時間的,又不缺這點兒工資。這工作純屬是燕北城找來哄林初高興地。
且林初放假,工資都是該扣就扣的,從沒有不上班干拿工資的事兒。且不說全勤沒有,月初開工資的時候,那工資少的鄭云彤都直喊心疼。
一切都按照公司的規章制度來,除了怎么請假公司都不開除她之外,其他的都沒有一點兒例外。再說衛子霖跟燕北城本就是好友,就當在這兒給林初添張椅子,哪怕是她坐在這兒天天玩兒游戲呢。
所以同事們都不覺得有任何的心理不平衡的地方。
林初中午出來,就給老院長打了電話,想去看她,結果卻聽老院長說她已經出院了。
“怎么這么快就出院?”林初驚訝的問。
“昨天醫生就給我做過詳細的檢查,我身體一點兒事情都沒有。都好了還賴在醫院干什么?我知道楚天醫院好,可再好也是醫院不是?總住在醫院,多不好。”老院長說道,“戴女士十一點多的時候過來給我送飯,我們吃完了,就辦了出院回去了。多虧了戴女士幫忙。”
林初表示知道,掛了電話,又給戴慧敏打電話,謝了她。
“林初,你別跟我這么客氣,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戴慧敏說,“你這樣客氣,我心里不好受。”
林初笑笑,“行,那以后我不跟你客氣。”
果然,戴慧敏歡歡喜喜的應了。
下午沒什么事兒,現在離中午吃飯都還早,燕北城都不知道衛子霖提前給林初放了假,所以距離邵淮來接林初,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林初怕邵淮來撲了個空,就給燕北城打了個電話,“你公司旁邊不是有家商場嗎?正好我先去逛逛。明天去t市,我給聞人的孩子買點兒小孩子喜歡的。”
聽燕北城說,聞人現在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聞煦,已經9歲,小兒子聞銘,還是個不到兩歲的團子。
雖不知道他們喜歡什么,是什么性格的,但是男孩子,又是出自聞家那樣鐵血的地方,買陽剛氣足的總沒有錯。
“你等一下,我去接你,一起選。”燕北城說道,商場人多,不放心林初自己就這么過去。
林初一聽就明白,便沒再強求,說:“不然我在這兒等著,你讓邵淮來接我,我先去你公司。等中午吃完飯,咱們在一起去選。”
總歸是不會打擾到他工作。
燕北城輕笑,實在是太了解她的想法,便點頭應了,“行,你別在路邊兒站著,回公司或者去咖啡店等。”
“知道了,我聰明著呢。”林初失笑道。
與燕北城掛了電話,懷了孕越發的懶了,便不想再乘電梯回公司,直接走入身后的咖啡店。
因為上次拿滾燙的咖啡潑了陸正航一臉,咖啡店從店長到店員,都對林初記憶十分深刻。
見林初進來,正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咖啡的店員一見林初,連連倒退了兩步,端文穩當了咖啡,一手托著托盤,一手捂著咖啡,生怕林初搶走。
林初:“……”
林初嘴角抽了抽,記得上次也是這個姑娘,顯然自己留下的陰影,對這姑娘影響最深。
“你別怕,我就是進來坐坐,一會兒就走。”林初說,有些憂愁的抬手,纖細柔軟的指尖扶了下額邊的發,自己明明很溫柔,怎么在這兒就留下了潑婦的形象呢。
服務生松了一口氣,便去送咖啡了。
林初隨便找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方便看到門外邵淮過來。
服務生要來送水,林初拒絕了,“不必了,我就借你們這地兒坐三兩分鐘,等等人。”
服務生點點頭,也沒不樂意,便走了,不過還是送上了一杯水,善意的笑,“您坐會兒,沒關系。”
林初便回以微笑,道了聲謝,便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水。
過了三分多鐘,便看到邵淮開著車來了,林初便離開了咖啡店。
到燕北城的辦公室前,左秋便笑著說:“燕少在開會,讓你在辦公室等,給你備了枕頭和毯子,因為午飯后要出去逛,沒法兒休息,這會兒可以瞇一會兒。也不必擔心,燕少開完會也要午休了。”
意思是不會再回辦公室處理公事。所以她在里面睡覺也不會妨礙到他談公事,讓她放心。
林初笑著點點頭,就進了辦公室。
果然,就見沙發上,毯子和枕頭摞在一起,整整齊齊。
林初把毯子攤開,在這兒等得無聊,也確實犯困,便蓋著毯子躺下,拿出手機上網隨便看看,看得累了,便把手機往前面茶幾上一放,瞇著眼睡了。
她迷迷糊糊的,是被飯菜的香味兒給喚醒的。
還沒睜開眼,聽到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不大,還有細碎的腳步聲,小心翼翼的擱東西的聲音。
“燕少。”一個陌生的男聲叫道。
“小聲點兒!”她聽見燕北城低聲說。
緩緩地睜開眼,看見幾個穿著盛悅制服的服務生,正端著燕北城叫的菜,往她面前的茶幾上擱。茶幾上已經擺了幾盤菜,有她點的不加辣的酸辣粉,或者說現在應該叫酸粉了。她是想吃辣的,但燕北城不許,于是只準多放醋,辣椒一點兒都不能放。
林初出于聊勝于無的心理,便答應了。
另外還有一盤菠蘿咕咾肉,盛悅按照燕北城的要求,幾乎放了半瓶子醋下去。
廚師邊炒邊冒酸水兒,最后是哭著炒好了這道菜,一邊念叨著自己頂級廚師的名號全毀在這盤兒肉上了。
剩余的菜還沒放下,林初也不知道是什么。
叫了聲“北城”,坐了起來。
燕北城回頭,臉上立即綻放出柔和的笑,一時間室內光華無限。
林初本就迷迷瞪瞪的,這會兒看著燕北城的笑更是直了眼,只覺得整間辦公室都被他點亮了,他的笑容直接暖到了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