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清涼書院。
項周今日收到了一封信,看到封面上的字跡,他眼前不禁一亮。
旁側(cè)少年生的眉清目秀,柳眉彎彎,湊到他面前道:“你在看什么?這是凌少寫的書信?”
項周幾乎是一目十行,伸出手指指點點道:“你瞧,這皇帝如今都做了些什么?”
“這幾日外面也傳來了風言風語,”竇竹靦腆一笑,目光閃爍道:“說是對白澤公子意見很大,后來小皇帝居然摒棄了白澤公子,與姬家其他人在一起統(tǒng)領(lǐng)朝政,這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項周深思道:“小皇帝說起來也是項家人,但是居然不與我們這些人走的近,反而跑去與姬家靠近,數(shù)典忘祖,我覺著姬家居心叵測,那小皇帝也不是一個能為國為民的,而且如今我項家也一日不如一日,皇族也要沒落了。”
竇竹是竇太后的后人,對此也深有感觸,微微頷首,“有道理。”
怎知項周接著道:“凌少卻給我說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讓我在洛陽城當郡守,同時做好王爺?shù)纳矸荩屛野颜麄€洛陽城都統(tǒng)治起來。”
竇竹的眼眸一睜,“什么意思?”
如今二人有些不明白,其實對項周,凌熙一直很看重。
不僅僅是因為這少年有骨子正氣,而且進退有度,在書院里也有俠義之風,雖然偶爾會魯莽一二,但是更有幾分應(yīng)變的本事,頭腦也很清晰,更重要的是,此人有上進心。這樣的少年已經(jīng)很不錯,總不成每個人都像姬鈺或者凌熙這樣的,否則這世界,可要完全崩潰了。
至于昔日的好友們,凌熙也需要這樣的助力,畢竟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
竇竹瞪圓眸子道:“怎么?凌少就寫了這么多?”
項周思忖半晌,“就這么多,其余的內(nèi)容沒有看到,另外一封信似乎是什么無用的內(nèi)容。”
這時候竇竹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道:“對了,我記得凌少給我們弄過什么秘密看信的法子,以前白玉京就是那么看信的,說不定里面有解答。”
項周一拍腦袋,表示自己疏忽了,當年白玉京在這里的時候,項周也從來不喜歡操心,這時候他拿出了《論語》一冊,拿起另外一封信對著細細去查。
但是不查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項周吸了口冷氣,凌少居然讓他們在此地繼續(xù)招兵買馬,同時把訓(xùn)練好的人送到潁川去,同時還讓司徒雅一起協(xié)助他們,把明年的春耕開動起來,把周圍的堿湖與鹽池蓄積起來,甚至讓他們在外面擴充草場喂養(yǎng)馬匹,同時幫助林鐵匠打造更多的火炮,更多尖銳的武器。
二人沉吟許久,這次凌少可真是大手筆,居然把這么大的權(quán)利給他們。
當初項周就是摩拳擦掌離開了家族,不曾想到自己如今居然混到如此夸張的地步。
他覺著凌少是在未雨綢繆,但是作為凌少的朋友,他覺著自己兩肋插刀,義無反顧。
這時候竇竹問道:“項周,你說,皇帝如今自己把持了朝政,他會如何?”
項周輕笑,“我知道這個皇帝堂兄的脾氣,雖然他以前身子不好,但是心很強,總是覺著如果自己真的掌了權(quán),那么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好,我想他此刻……正在享受如何做一個有權(quán)利的皇帝。”
竇竹輕笑,“我家里歷代都有皇后太后的,她們都說皇帝是最不好當,我想他很快就應(yīng)該知道了。”
……
潁川,春風已至,但是夜里還是帶著深重的寒意。
原來行宮的御書房已經(jīng)清理了出來,地底下已經(jīng)燃起了地龍,屋中點燃檀香,令房間感覺到非常暖和。
但是新的皇宮里最近總是要死人的,就像是在說天子一怒,伏尸萬里,天子有的就是生殺予奪的權(quán)利。
諸多的宮人拿著冊子朝著御書房走去,慢慢地放了三個案幾,看著諸多的奏章,小皇帝的頭隱隱作痛。
“太熱了,熱的讓人頭疼,這還怎么讓人看奏折?想折磨死朕嗎?”小皇帝身手揉搓額頭,鬢角布滿細汗,同時非常惱火的折段了手中的筆,咬了咬牙,自己坐在那里心情煩悶,覺著怎么都不自在。
“該死的,難道沒有人能替朕分擔一些么?”他用力把案幾上的奏章都揮到地上,一臉的煩悶。
周圍的小宦官們個個臉色煞白,連連叩首,小黃公公連忙說道:“陛下,姬家家主說了,這些東西都必須您親力親為,如果假借他人之手,以后會反過來被人控制。”
“好個被人控制。”皇帝忽然想起了姬鈺,當初所有的卷宗都是對方一手去處理的,既然姬鈺可以做到,自己又如何做不到?他忽然拿起手中硯臺,狠狠砸到小黃公公頭上,砸的對方滿頭是血。
小黃公公捂著額頭,一言不發(fā)。
皇帝立刻一拍桌子,“太熱了,誰燒的地龍?”
小黃公公轉(zhuǎn)頭,“今日是誰燒的地龍?”
一個宮女從外面小跑而來,驚惶道:“是奴婢燒的,求皇上恕罪,奴婢這就去把地龍給滅了。”
小皇帝目光一掃,冷冷看著這個侍婢,忽然道:“拉出去,打七十大板。”
那侍婢臉色煞白,瘋狂的跪地求饒,沒想到皇帝居然要讓自己去死啊!自從小皇帝掌權(quán)后,為了證明他的權(quán)利是真實的,所以他殺人如家常便飯。
很快侍婢
。
很快侍婢就被人拖了出去,她的生死無人問津,眾人只知道她是被遷怒了而已。
小黃公公顧不得處理傷口,連忙去尋皇后衛(wèi)師師,畢竟這個女人是個聰明的女人。
“皇上。”這時候衛(wèi)師師從外面走來,她輕柔地喚了一聲,然后朝周圍所有的人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們躲一躲。
“朕的師師,來這里坐著。”小皇帝看向衛(wèi)師師后,目光變得有些溫柔,“你看,這些奏章都怎么寫?我覺著實在是不會寫了。”
衛(wèi)師師垂著頭,目光清澈,緩緩彎一下腰,語氣溫柔地道:“陛下,奏章什么的不用擔憂,還是您的身子要緊,臣妾覺著姬家家主也是操之過急了,您要不要先喝點清熱的蓮子羹?臣妾覺著那東西很好呢。”
“既然皇后你這么說,我就喝一點吧。”皇帝頷首,覺著還是這個女人體貼自己,娶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我給陛下您喂。”衛(wèi)師師非常善于伺候皇上,一副賢妻良母,溫婉可人的模樣,很快就哄得對方心花怒放。
“還是師師你最好了。”皇帝輕輕愛撫著衛(wèi)師師的手,這個女人的手很美,怎么把玩都覺著不夠。
“陛下,還是先請人給你念奏章,然后你口述回復(fù)的內(nèi)容,讓宦官為你寫下來,這樣就不累了。”衛(wèi)師師說出了自己的提議。
“可是當初,姬鈺也沒有讓人這么做。”
“他是他,您是您,何必要與他一樣呢?”衛(wèi)師師深沉的說道。
“皇后說的有道理,就照你說的做。可是歷代的宦官似乎都不太識字,他們……”
“陛下,不如先找?guī)讉€文臣,如何?”衛(wèi)師師淺笑。
“后宮內(nèi)不允許其他男人出現(xiàn)?”
“這里是御書房,不是后宮,陛下不用擔心。”
很快,從外面尋來兩個文官,都是姬家的人,一個作為柄筆,另外一個念折子,而衛(wèi)師師則坐在旁側(cè)聽著。
姬家男子搖頭晃腦的念道:“稟圣上,直隸各處出現(xiàn)了一些大事,在潁川等地的控制還不錯,但是在距離略微遠的地方,北部被掌控在鹽販子的手中,而江南一帶則被控制在一些世家豪門的手中,在地方上官匪勾結(jié),官府不過是為那些土霸們做事,事事都會受到他們指使。而且很多人有家族蒙陰,不用繳納賦稅,于是,各地的稅收都無法繳納齊整。”
圣上的臉色陰沉,他最怕的就是賦稅無法收齊。
他覺著如今與從前不同,從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太多掙錢的事情,那些只要交給姬鈺就可以了。
他以前可以弄到外國的貨物,各種新鮮之物,美食,珠寶,還能窮奢極欲的修建皇宮,在里面養(yǎng)著奇珍異獸大肆享受,他想要用錢只要開口,很快姬鈺就會從稅收方面,礦物、紡織、瓷器等等來為他尋到銀子,怎知道姬鈺走了后,自己為了弄一些銀子,居然聽到的是天下無法收到稅錢的沸騰。
如今,俸祿根本不好發(fā),文武大臣整天在鬧。
他只有尋求姬家的幫助,但是姬家?guī)土艘淮沃螅€能幫多久?
如今整個大雍朝的運轉(zhuǎn),所有的官員薪金都是靠稅收得到的,那姬鈺居然離開了姬家,沒有給姬家提供足夠的錢財支持,此事真是太過分了,他依然還是覺著此事是姬鈺不對。
小黃公公站在外面,已經(jīng)包扎好了傷口,他聽到里面的言語,輕輕搖了搖頭。
小肚雞腸是小民的特性,而帝王卻不能沾染這一條,沒有白澤公子的大雍朝,不知道還能支持多久?
姬家的人接著念著奏章,言語枯燥,平日里會令人昏昏欲睡,但是這時候卻是令人火冒三丈。
“稟圣上,這樣的人家在江北都是大族,一個人得到官身,家族都會免稅,后來家族也漸漸越來越大,他們不繳納大雍朝賦稅,且家族中的男丁也不擔負徭役,地方上只能收取一些百姓的賦稅,但后來出現(xiàn)了旱災(zāi),百姓收成很差,有人斥責我們朝廷不減免他們的稅收,反而收更多的稅,于是三陽神教就出現(xiàn)了,很多地方已經(jīng)在管制上亂七八糟,更是收不齊稅。”
皇帝用力拍著桌子,面容扭曲,“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姬家人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也察覺出事態(tài)的嚴重,有些惶恐地道:“陛下,如今這些人已經(jīng)為吸血蟲,從來不為大雍朝社稷考慮一二,反而身為蛀蟲,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那些人家族買官之后,借著官勢讓私產(chǎn)不斷的增加,不斷欺壓周圍百姓,而周圍的百姓立刻去參加三陽神教,周而復(fù)始,已經(jīng)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還有什么?”皇帝咬牙。
“陛下,還有一些邊遠地區(qū)出現(xiàn)了問題,那里的軍士因為發(fā)不下軍餉給他們,他們就開始克扣旁人的軍餉,而且把當?shù)氐娜艘魂嚻蹓海?qū)使當?shù)匕傩諡樗麄兏N生產(chǎn),遠處的兵卒若是大鬧起來,那可是兵亂啊!”
這下輪到小皇帝接著頭疼了。
大雍朝里里外外的事務(wù)無數(shù),雖然他先前意氣奮發(fā),也有姬鈺為他處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可是他發(fā)現(xiàn)此刻的政務(wù)繁雜繁瑣,而且互相糾葛,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論是工部,禮部,刑部,吏部,戶部,兵部,各個地方的勢力平衡就已經(jīng)讓他非常痛苦萬分。
有一句古話叫“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如今皇帝手頭拮據(jù),卻總不能拆東墻補西
拆東墻補西墻,大雍朝四處都在要錢,小皇帝在剛剛體會到皇權(quán)的威勢,皇權(quán)的高貴后,此刻已被這些人徹底給折磨得消散而去,他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那一個個奏章,就像是催錢的欠條,他呲了呲牙,開始有些頭疼欲裂了。
當一個人的期望太高,最終又失望太大,人被拴在這無法解決的政務(wù)上,也難怪他會萬分痛苦。
衛(wèi)師師這時候看向了皇帝,“臣妾看到您如此操勞,心中有些擔憂,皇上要保重您的龍體,不要讓某些小人最后得逞了,不過我覺著事在人為,車到山前必有路。”
小皇帝仿佛看到救星一樣,目光看向衛(wèi)師師,急切問道:“皇后覺著該怎么辦?”
衛(wèi)師師淺淺一笑,“其實不是因為您沒有本事,而是一開始就人故意設(shè)計您,把爛攤子交給您了。”
小皇帝細細回味了一下,“你接著說。”
衛(wèi)師師道:“這都是姬鈺故意這么做的,前幾年都是他在主持朝政,為何他如此飛快的離開朝政,是因為他知道馬上大雍朝中會出現(xiàn)這些問題,可以說姬鈺此人在大雍朝埋下了隱患,只要稍微讓他覺著不滿,他就會把這些隱患給點燃,同時他讓您認為離開他就活不下去,此人齊心可誅。”她的話有些深奧,可小皇帝雙臂放在桌上,雙手托著腮,身子前傾,目光露出深深思索的神色。
“皇后,那么我們怎么做?”小皇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解鈴還需系鈴人,如今大雍朝各地都出現(xiàn)了這種情形,那么也只有姬鈺才會處理,我們一開始讓他離開朝政,但是旁人都說我們做的不夠仁義,如今甚至很多的讀書人都跑去白澤書院,對我們的名聲有很不好的影響。”衛(wèi)師師侃侃而談。
“是啊,那個姬鈺真是可惡。”皇帝蹙眉。
“所以我們要做的讓對方說不出不是,既然給他好處他不要,那么我們就給他信任的人補償一二,旁人也就說不出任何不對的地方。首先,在潁川不遠的地方,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方才說的事情,諸多的人因為家族人蒙陰,從來不會繳納大雍朝的賦稅,同時還有很多的兵力欺壓百姓,當?shù)氐娜柹窠虣M行霸道。
所以,我們不如就把凌少安置在那里,封他為那里的侯爺,讓姬鈺知道那地方已經(jīng)作為凌少的封地,畢竟他已經(jīng)入贅到了凌家,凌家的地方就是他的地方,然后姬鈺肯定會在幕后出謀劃策,只要凌少怎么做,我們在其他的地方也跟著怎么做,最后結(jié)果肯定是姬鈺想不到的。”
皇帝用力一拍掌,“師師,你不愧是大雍朝的第一才女,真是聰慧,居然想出了這么好的主意,那凌氏阿熙和你絕對沒有任何可比性,朕的女人絕對勝過姬鈺的女人。”
是啊!跟著凌少照貓畫虎,看著對方怎么做,他們就怎么做,到時候周圍的稅收穩(wěn)定下來,大雍朝還是自己的,到時候國庫充盈,大雍朝百姓與大臣們的怨氣會少很多,兵士們也會為他效力,從此天下太平。
到時候,他再收拾那個姬鈺。
皇帝心情很好,居然有了心思處理奏章。
這時候,姬家的人接著念道:“白玉京已經(jīng)帶著五萬兵馬,朝著潁川過來,準備擔任大統(tǒng)領(lǐng)的職位,保護陛下的安全,但是不知道陛下又要如何安排他們?”
皇帝目光一沉,雖然白玉京是他親自邀請白家那里,方才把大將軍王白玉京給請過來,不過這個男人帶著五萬人,這每個人都是一張嘴啊,真是消受不起。
他索性揮了揮袖子,“把白玉京先派去凌少那里,讓凌少解決他那里的吃飯問題,等到凌少把周圍稅收穩(wěn)定下來,我們接著把白玉京給接納過來。”
姬家一男子提筆在紙上寫著,“陛下圣明,但是臣有一點要說。”
“你要說什么?”小皇帝眸子一抬。
“不如讓白玉京看住凌少,防止這少年有什么不好的手腕。”
小皇帝立刻贊道:“不錯,你說的對極了。”
這時候衛(wèi)師師已經(jīng)從御書房內(nèi)走了出來,她一只手提著食盒,已經(jīng)忘記交給身側(cè)的婢女,另一只手把帕子揉捏的緊緊的,目光看向遠處的方向,一雙翦水秋瞳帶著無奈的傷感,心中按到:“裴凌風大人,這次我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做了,大約您也覺著大雍朝越來越亂了,那么何不利用那個姬鈺與凌氏阿熙呢?但倘若是你做了皇帝,我做了皇后,那么該有多好啊!”
------題外話------
快過年了,快過年了,碎碎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