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時緩時險,時而看到河間的淺灘。
此刻,有一支船隊從水中穿越了險惡的峭壁,穿過兩側密林,遁著水聲逆流而上。這是一艘兩千石的江船,船面長十余丈,船樓共分為兩層,船頂插一面商旗。
江面寒風強勁,將商旗吹得獵獵作響。
如今在鄧龍的隊伍里,凌熙的身份再次發生了轉變,她已經從一個商人成為了一個臨時的保鏢。
本以為她自己會成為裴子楚的保鏢,但是那個妖孽男人并沒有這個想法與意圖,所以她受雇于鄧龍。
這些日子,眾人坐船并沒有遇到什么危難與大風大浪。
凌熙偶爾會在甲板上巡視一圈,她在外面的目的就是了解下江東地勢,順便與人聊一聊江東的情形。她發現這些商隊的人因為都是本地人的緣故,早已經對外面的景致失去興趣,一個個不分白天晚上的在船艙內賭博,船上的人變得異常興奮起來,每逢這個時候船員的聲音便如洪鐘,包括鄧龍在內,滿船都聽見他朗若洪鐘的笑聲。
按照鄧龍的話說,在水里比在陸地安全很多,因為沒有敵人可以藏身在周圍,大家都在明處,所以才會安全許多。
所以,只除了個別需要巡邏的人會在外面。
船只走的很慢,一路順流而下。偶爾會選擇一個碼頭停一停,補充一些新鮮的食物。
當然,身旁有個男人居然也很不安分,在正常的行程之余,他居然要求船只隨意停泊,想停就停,他的目的很奇怪,卻是要下去看一看風景,順便也要弄一些山間的花瓣,同時讓身為女人的凌熙感覺到一些惡寒。
這些“過分”的要求,對于把時間看作為金錢的鄧龍來說,本來是一件很不可能實現的事情,但是鄧龍還是最終答應下來,按照后世的角度,果然是好基友一輩子。
但是一旦上岸后,還是發生了幾件事情。
有人拿出了當地采購的食品,此是一種和高粱很像的作物,耐旱耐寒,成熟后制成粉可以做出糊湯或做成餅子,還有很多贈送的水果,還有人喜歡食用野菜,從沿途經過的地方挖掘了一些,不過凌熙卻看出了其中幾種食物的相克,阻止了眾人大快朵頤。
本來有人在心中質疑的時候,卻因為有人嘴饞吃了一些,第二日便上吐下瀉,終于起不來身子了。
鄧龍這才發覺,這個凌澤公子是個見多識廣的。
三人行必有我師,不但是鄧龍受益,同時凌熙發現,江東商隊如今經商不但有人脈,而且還有人專為他們提供信息。
知道這些后,凌熙心中暗道,“看來,以后自己的商業局面一旦打開,也要注意培養一批人手、在各地收集情報。”
接下來,一日,一日,就這么過去了。
這些時日正如鄧龍所預料,江面上的日子非常的安穩。
但是凌熙卻覺著有些太過于安穩了,讓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妥的感覺。
……
江東某山脈丘陵之下。
帳篷里面站著幾名男子,為首一名正是一個瘦弱文士,他面前的地圖正是江東的主要圖形,若仔細去看這圖上繪出的紅色軌跡,便是鄧龍商隊一路行走的軌跡,若是凌熙看到這些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鄧龍商隊的路線如今都已經在對方的全盤掌握當中。
桌面放著沙漏,沙漏不斷的落下,沙粒宛若塵埃。
那文人拿著筆,一筆一筆,不斷的勾畫出下一處對方會停留的地點。
這時候有個武將走上前來,低低道:“大公子說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裴子楚給置之死地,不然我們這一路的辛苦也就功虧一簣了。”
文人頗有些頭疼,“這個裴子楚一路上不停的停留,打破了我的計劃,此人簡直就是一個狡兔,也不知道下一步又會停留在何處?我們總不能守株待兔吧?”
武將握了握拳頭,“大公子說過了,這個人簡直就是狡詐透頂的狐貍,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盡力去做,讓他防不勝防。”
“此言差矣,對付裴子楚談何容易?”文人搖了搖頭,“為了對付他,我等真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而且傾盡了心血,人力,錢財,到頭來還是被對方給逃走。”
武將咬著牙道:“大公子說如果對付不了裴子楚,就讓我們提頭來見,如今那裴子楚那里還沒有消息,我們……”
文人將手一抬,表情有些凝肅,武將就不再多說了,文士嘆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再破費一次。”
武將表情欣然,立刻應了一聲是。
文人緩緩道:“不管怎樣裴子楚真是一個人才,老爺子的優秀嫡系子孫就那么多,此人偏偏最為脫穎而出,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讓大公子成為裴氏繼承人,否則我們日后也沒有好果子吃,這次裴子楚難得出行,死在外面比死在江東要好很多,追究起來也沒有人會想到太多,所以我們接下來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做。”
武將點頭,“明白了。”
很快,文人眼中的惋惜一瞬而逝:“但是可惜,這樣的人,非死不可。”
……
天色漸漸暗淡,凌熙接著走在甲板上,巡邏是她必須做的。
外面,除了掌舵的人外,幾乎沒人。
天氣有些冷,她的腳步向前,雙手輕輕的搓了搓,口中哈出一些白白的霧氣。
忽然她腳步一頓,只見從遠處的桅桿上輕輕巧巧跳下了一人,讓她心頭一凜,這么晚是什么人在那里?
當她仔細一看,發現前方居然不是敵人,而是一個妖孽。
那個男人沒有穿戴平日黑色的衣服,身披紫衣,一頭漆黑的長發用系帶隨意地攏在身后,眼角斜挑,一眼望去姿態隨意,且是玩世不恭的模樣。
不知道他眼下做些什么,凌熙優雅地坐在船上,索性觀察了片刻,看到他似乎是在健身,但見他輕輕躍起,一只手抓住了船檐,單手便做了幾十個引體向上。
這種動作的難度很大,在后世只有一些特殊的雇傭兵才可以做到,所以凌熙很難想象到,這些居然是這樣看似養尊處優的一具身體所能做到的。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裴子楚落在地上,抬手拭了拭額頭和頸部的汗珠。接著他命人在前方甲板上擺放一個木桶,里面熱氣氤氳,一看就是煮沸過的,不過里面卻是放滿了各色的花瓣。
看到花瓣,凌熙的嘴角撇了撇。
不得不說,裴子楚也是一個善于保養的男人。
這么清寒的天氣,在鍛煉身子之后,還能舒服痛快地洗個熱水澡,這些對于裴子楚來說都是一件極佳的享受之事。
清澈的水就在他面前,濃濃的霧氣吹拂在身上很舒服,而且這木桶里面飄落著花瓣,端的是一派溫馨脈脈。
他雙手掬了一捧水澆在臉上,愜意地感受著那溫暖之意,微微的勾起了嘴唇,接著褪去外面的衣衫,露出了精壯的上身。
當他的眼角余光一斜,卻是驀然怔住。
不遠處站在一個少年,正斜倚在桅桿旁邊凝視著他,一雙漂亮如寶石的眼里沒有絲毫的表情。
眼下,多數的人都在下面賭著錢,他在這里沐浴也是無所謂的。
裴子楚被對方這么盯著立刻就沒有了好氣。
大家都是男人,本來也沒有什么忌諱的,不過這個少年的眼神卻讓他覺著很不舒服。但見少年的秀發松松地挽在腦后,在月光下,居然有一種高貴的氣質,令人覺著一眼望去很是喜歡,不知不覺中,他的面容竟有些泛紅,就像是被女人盯著一般,“你看什么?”
凌熙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也會不好意思,收起了目光,緩緩道:“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寒風中洗熱水澡。”
裴子楚轉過身子,月色下露出一副陰郁的表情來,瞇著眼,任由銀色的月輝灑在自己臉上,眸子里光芒瀲滟,更是妖艷無比,“難道不妥?”
凌熙笑了笑,她所見過的男子,無論是姬鈺、白玉京、項周、還是裴玥等人,面容都是清秀俊雅的,但是眼前這人渾身帶著一種妖異的美感,劍眉斜挑,鳳眼流轉,身上的線條雖然很陽剛,但是氣質里帶著一些陰柔,卻又沒有絲毫的女氣,這些搭配在一起,帥氣無比,配上他這副身材,自然都是極度的魅惑之美。
她在心里暗暗啐了一聲,堂堂的一個大男人,這般模樣,實在長得也太妖孽了吧!
凌熙鄙夷了片刻,直起身子,緩緩地道:“我以為你在鍛煉身體,畢竟鍛煉身體之后,要用冷水刺激肌膚,這樣可以增強體質,但是你……”
“這是我的事情,旁人無權過問。”裴子楚嗤的一笑,“我不喜歡皮膚像樹干一樣粗糙,而且我很喜歡泡溫泉,至于什么冬天泡冷水,這種自虐的事情我一點也不喜歡干。”
凌熙輕輕的“哦”了一聲,“但可惜你這里的花瓣都是未經提煉過的,效果怕是不佳,有一種叫做精油的好東西,會對人的皮膚更好,這種東西在彼岸之花里就有。”她在提醒他,在鄧龍的貨物里,就有這種物品。
說起來,那些彼岸之花的物品都是自己要求鄧龍去采購的,裴子楚這時才把目光認真放在她的身上,一睹之下,方才發現這個少年的皮膚真是好的要命,他雖然很講究養生之道,但是卻絕對不會過分追求這些繁枝末節。
這個少年看上去肌膚賽雪,光澤細膩,在他的身上似乎還有彼岸之花的淡淡氣息,怕是平日里比起自己更為講究保養,一個一開始出身平凡的少年居然懂得這些,真是奇怪,不過他與少年卻并非同道中人。
“你每日都在巡邏?”裴子楚當著她的面容前褪去了余下的衣物。接著“噗通”跳入到浴桶內,整個人沒入其中。
當他露出了頭顱之后,發絲沾著迷人的花瓣,更近邪魅惑人,而他展露出來的雙臂與面龐都是晶瑩的水珠,銀色月光給他健美的身軀更添上了一層綺麗的色調。
“嗯。”凌熙唇邊輕輕的嗯了一聲,面頰有些發燙。
雖然對于男子的裸體,她還是有很強的免疫力,不過那一瞬間,她倒是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美感,讓她意識到自己面前是一個裸體的男人。
看著凌熙的表現,裴子楚覺著很滿意,低低笑道:“小子,你覺著我的身材如何?”
“不過如此。”凌熙再次語氣淡淡。
“那你又何必一直盯著我看?”裴子楚故意盯著她的面頰猛看,似乎這一刻他又扳回了一局。
凌熙很快面容恢復了冷淡,“盯著你看,是因為好奇。”
“好奇?”
“我對你洗澡一點興趣也沒有,我的好奇是因為……據說男人若是沉溺女色,下身的顏色會發黑,所以我才會多看一眼。”
裴子楚沒想到對方居然說出這種理由,頓時無語,“你……”
凌熙抿起嘴唇,“從顏色上看,你的確是一個風流人物,所以你的身材雖然好,卻是一個私人作風不正的男人,不過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身材好的男人有很多,閣下還真是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裴子楚臉色黑了黑,他活了半輩子卻被這樣一個少年品頭論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咬了咬牙說道:“你以為說出這些話我會在意?本公子對旁人的事情從來不在意。”
此刻,月光下少年整個人都散發著瑩光。如同一塊上好的白玉,清純中帶著淡淡妖嬈與清雅貴氣。
凌熙忽然又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觀察每一個人,其中也包括閣下。”
裴子楚忍不住“哦”了一聲。
凌熙似笑非笑的說道:“旁人覺著你出去是閑來無事,不過我看得出,你不是這種無趣之人,你是沿途看著周圍百姓的民生,看看他們活的如何,是不是過的溫飽,所以裴大公子還是很在意旁人的死活,你方才說的通通都是在說謊。”
裴子楚身子向后一靠,被人拆穿也不臉紅,淡淡一笑,“你看的倒是很仔細。”
凌熙也挑了挑眉頭,扳回了一局,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江面風浪又大了一些,甲板上驀然傳來急促的奔跑腳步,有人開始大聲叫道:“鄧龍大人,裴公子,江面上……江面上有異常的情形出現!”
鄧龍立刻從牌桌子上跳起來,臉色有些陰沉,“什么異常情況?”
那人氣喘吁吁地道:“江面上有幾艘船,已經將我們的船只包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