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古樹的地界,樹也沒有再跟著她們一起。畢竟它本身就屬于這片山林,便是成了人形也不是輕易離開。岳纖靈目光復雜的看著雙夕和她懷里如真似寶的兩片樹葉,起先也張了張嘴想勸一勸,到走到后來還是歇了心思,這是個人的選擇,其他人是不能橫加干涉的。若是她自己,必然也是不愿他人來管的。
各人懷中各自心思的走出了山林,外面的世界依然空明。岳纖靈沒有再感覺到任何旁人的靈力,就知道無論是雙夕還是自己都被放棄了,心下到底松了一口氣,就又對雙夕說:“我送你回雙城。”
雙夕點頭沒有拒絕,畢竟若是她自己回去要走很久,但若是與岳纖靈卻可以省下許多的時間。這一切都是岳纖靈做主,浣浣自然都是直接聽從的。
東海到雙城路途漫長遙遠,顧念著雙夕微弱的靈力,岳纖靈和浣浣也不能走得太快,都要尋好走的路一路走回去。這一次岳纖靈也著意留心著旁人的說話,總擔心聽到不好的事情,但沒有聽到任何事情的時候,也覺得忐忑不安。
浣浣知道她的心思,也跟著一路小心的打探,卻再沒有聽見任何與風暗胤有關的事情,反而聽見了一些冥骨的事情。總有人說在很多地方見過他,卻說不清他是去做什么的。浣浣對這些事情不明白,但心中總有些猶疑,就找了時間悄悄與岳纖靈說了。
岳纖靈本來正在冥想,聽到冥骨就留心起來,不過也不明白到底什么事情,猶豫一番就將事情傳書回蜃羅門,想必門主和莫邪軒主都會比她明白。
五月梨花開正好,朵朵如雪暗藏香。
門主少見的伏在窗前恬然睡著,眼睫微閉,她面前的窗也開著,徐徐微風夾雜著梨花清新的淡香吹送而來,縈回糾纏著耳邊細柔的發絲。門主睡著之后并沒有往日的嫵媚犀利,卻露出讓人幾乎不敢相信的恬然安寧,仿佛并不是同一個人一般。
莫邪從外面緩緩走來,還未走近就看見門主睡著的模樣,停下腳步,并不再往前走。也不是顧及什么,只是不想打攪了這一刻的安寧。
朝夕相伴了百千年,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看見門主毫不設防的樣子,舍不得驚擾她醒來張開眼。
莫邪也知道,即便睡著門主的警覺心也不會消失,自己走到這么近還不見她醒來,不過是熟悉了彼此的靈力,不會因此生出戒備罷了。
他也不知自己該喜該憂,猶豫了一下又走上前,來到門主身邊。她仍然未醒,只能聽見淺淺的呼吸聲。雖然明知道門主并不會受涼,還是忍不住拿出一張薄毯蓋在她肩上。
只是薄毯剛剛接觸到門主的身體,就讓她張開了眼睛。總是閃動著流光溢彩的眼睛張開后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后就徹底清醒過來,先伸手將身上的毯子放在一邊,然后起身看著莫邪,“你來了。”
莫邪只是在心底默默嘆息了一聲,面上分毫不顯,轉身就在后面的椅子上大刺刺的坐下來,
“不是你讓我來的?”
“纖靈傳書給我,你說他最近頻繁的到處走動會不會又要做什么?”門主只身站在窗前,面帶思索的問。
“這么多年,你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想得到什么。”莫邪雙手分放在椅子兩側的扶手上,在門主面前露出毫不設防的一面,俊麗的眉宇間全是如五月春雨一般的動人神采,“阿翎,我們都不明白他。”
“我也一點兒都不想明白他。”門主眸光清冷,似乎也沒有注意到莫邪喚了自己什么,唇邊戳著一抹宛如霜雪的冷笑,“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莫邪望著她的臉許久,轉移視線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將身子的重量依靠在一側的扶手上,“只是可惜他名聲太響,無論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會讓人聯系到蜃羅門。”
“我真恨不得他當初死了就好。”門主說著讓人聽來十分膽寒的話,自己卻渾然未覺,“總要好過我們還要時不時提心吊膽。”
“他卻并非當下最大的問題,相比之下我更擔心風暗胤。”莫邪終于鎖住眉頭,“當日他在東海出現時展現出的修為,并非七十年可以煉成的,他也不知在桃源秘境經歷了什么。”
一件件、一樁樁,確實都是讓人內憂外患的事情。
莫邪一時無語,只是轉而問:“你打算就讓纖靈和浣浣流落在外?”
“現在回來對她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不如在外面歷練,也對他們增長修為有好處。”門主提到兩個愛重的弟子,聲音才算有了些許溫度,連神情也柔和起來。她最得意的,就是教導出幾名好弟子,況晶藝是一個,岳纖靈和浣浣則是另外兩個。
“也為難她們遇見你還能一直不驕不妒。”莫邪也神情轉柔,微笑著調侃了一句。
不過數日回到雙城,卻不想一切都大變了模樣。雙夕面容沉冷的站在緊閉的城門之前,微微昂頭看著城墻上全然陌生的人,靜好的面容無波無瀾,卻讓人心悸。
岳纖靈和浣浣站在她略后的地方,也不說話,只是等著她的反應。很顯然,在雙夕這位城主不在的時候,雙城已經易主。
“也不知是誰膽子這么大。”浣浣有些氣不住,狠狠咬牙低語。畢竟她與雙夕相處數日,彼此都是有了情分的。
宛如化成了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的雙夕聽見浣浣的話終于回過神,只是揚了揚眉尾,回過頭凝視岳纖靈,“你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岳纖靈也靜靜的看著她,忽而微笑起來,說不出的風輕云淡和篤定,“雙夕,你我相識幾十載,中間雖然并不時時相處,但與我相熟的人一直都寥寥可數,我沒有理由不幫你。”
“多謝。”雙夕似乎放松下來,又回頭看了一眼閉緊的城門,眼中流露出一縷傷心失望,“這一次也是我自己識人不明,卻不能怨怒他人。”
雙城雖然城門緊閉,但岳纖靈和浣浣想要進入也并非難事,只是見雙夕
并不急著回去也就不著急,三人轉而來到沉河邊。
多少年沒有來過,這里卻絲毫沒有變化。浣浣俯身撿了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試探著扔進沉河,只看見河面上泛起一絲絲波瀾漣漪,然后就徹底將石頭吞沒,不覺轉頭看向岳纖靈,“這似乎也旁的河沒什么兩樣。”
“你扔的是石頭,自然別無二致。”岳纖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還是從玉佩里取出一塊輕薄的絲帕當著浣浣的面扔進沉河。
浣浣緊盯著那塊輕柔的絲帕,只看見它幾乎毫不猶豫就沉入河中,終于后知后覺的感到害怕,下意識往岳纖靈身后躲了躲。
雙夕卻不害怕,只是微笑看著浣浣。岳纖靈更不害怕,日有所思的看著沉河,輕聲低語:“我當初可是將嬛彌活著扔進這里的。”
說完這句話,岳纖靈就去看兩人的反應。浣浣卻一點兒沒有剛才害怕的樣子,反而有些嬉皮笑臉的,“師姐做得好,不過你總是舍不得把我扔進河里去的。”
雙夕卻沒有說話,臉上一番漠然的事不關己。
依稀回想起當年天真的雙夕,岳纖靈心里微微動了一動,側頭看著雙夕的眉眼,輕聲問:“雙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時的天氣并不好,天空壓得很低,大多大多灰色的云堆積在空中,隱隱好像要形成一個旋窩把所有的一切都吸納進去。
垂眸看了看自己指尖嫣紅奪目的指甲,雙夕再抬眸看一眼天空,語氣古怪的回答:“我也是太寂寞了,五年前撿回來一個被人遺棄在街上的小女孩,本想著讓她能陪著我,沒想到她如今的心也大了。”
微冷的風吹拂著寧靜的沉河河面,不泛起半點兒漣漪,如是冬季里結了冰一般。岳纖靈伸手攏了攏被風吹散的發,伸手又比了比雙城的方向,“你給她多大的權力讓她這么短時間就能接手雙城的一切?”
離開雙城時,雙夕其實根本就沒有抱著還能活著回來的心思,所以在臨行之前會悄悄將沫兒一人叫到自己屋里。
閉了閉眼,雙夕有些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天的回憶,她仿佛注定要被欺騙背叛,一次又一次,除了夫君和稷兒,沒有人可以相信。
沫兒現在也不過一個十五歲的豆蔻少女,除了比旁人多一分聰慧,她并沒有別的什么,雙夕就是擔心自己此去不能回來會讓她被旁人欺負了去,所以連同雙城所有的秘密和城主玉令一并給了沫兒。
可是,雙夕還清楚記得自己說的是若三月不歸就叫她自己繼任城主,如今不過一月余,看來沫兒在她走的那一日就不準備讓她回來了。
“我可不記得在你府上見過一個少女?”岳纖靈見她神情不好,便開口打斷。
“她身子不好,一日有大半日都要在榻上養著,自然不會讓你見著。”雙夕緩了緩臉色,有些諷刺的回答。
這時候,沉河邊風更大了,隱隱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