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風暗胤有傷在身,走得十分緩慢。在他們才走出北地不久,玄姬的信就已經傳遞到了蜃羅門。
看完信上所書,門主面色不虞的坐在鑾座上,眸色冰如冰雪。
見她如此,秋蟬長老卻狠狠拍了一把座椅扶手,恨聲連道:“冤孽,當真是冤孽!”
門主明知道秋蟬長老在等她服軟說話,卻偏偏不肯如她心意,硬是坐著一聲不吭。
易行長老擔心局面不好收拾,低嘆了一聲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派人去接應暗胤和纖靈,以免橫生枝節。”
聽見“風暗胤”的名字,秋蟬長老又發出了一聲冷哼,然后憤恨的看了門主一眼。
早已習慣了秋蟬長老的冷眼和敵意,門主對此視若無睹,只對易行長老微微點頭,“長老放心,我已委派墨雨和景寧前去接應,這一遭下山也是對纖靈和暗胤的歷練?!?
她說得頭頭是道,易行長老只能點頭,“你心里既然有章程就好,我們也不多干預。”他說這句話,同樣是在暗示秋蟬長老。
走出環境險惡的北地,風暗胤的傷勢也終于慢慢好轉起來,內傷不易痊愈,他傷得又不輕,想徹底痊愈卻還需要一些時日。
兩人的腳程慢,直到傍晚也沒有走到下一座城,于是不可避免的又一次要在外露宿。雖然這里沒有北地那樣冷,但入了夜也少不了變得濕涼,風暗胤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在附近找了許多生火的木頭點了一堆篝火,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照亮。
在他忙碌的時候,岳纖靈悄悄從玉佩里拿出紅色的憑欄草用力握在手里,再一次感覺充沛的靈力溢滿身體。這幾日她都是這樣做的,每一次只要避開風暗胤的注意就一點兒也不難。
篝火徹底燃燒起來的時候,岳纖靈的靈力也已經補充得差不多,于是岳纖靈把憑欄草悄悄回去,抬頭期許的望著風暗胤,“師兄,我的靈力很充沛,讓我幫你治愈一下可好?”
她的眼睛十分明亮,比旁邊燃燒的篝火還要灼亮,其中明晰的倒映著風暗胤的臉龐。他低頭看她,神情慢慢緩和,然后在她旁邊席地而坐,“自己量力而行?!?
“嗯!”岳纖靈用力點了點腦袋,一只手飛快的捏訣,靈力慢慢化成純白的光涌出指尖,她將指尖貼近他的胸口。
這已經不是岳纖靈第一次為風暗胤療傷了。風暗胤起初只是目光平靜的看著遠方,同時也戒備著周圍,雖然這一路很平靜,他還是不敢冒險。
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覺得胸口慢慢涌出一股奇異的暖意,好像一簇小火苗在那里燃燒,讓他忍不住低頭去看。入目處,只是岳纖靈柔軟纖細的手指,指尖白光一閃一滅,交替的將柔和的靈力覆在他胸口,并沒有異樣。風暗胤感覺奇怪,又悄悄去看岳纖靈。
她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的指尖,許是太過專注,連自己被注視也沒有發覺,不過鼻尖和額頭都沁出了細細的汗珠。畢竟才剛穩固在初階后期,連日捏訣治愈對她造成了很重的負擔。
風暗胤的眼睛是猶如濃墨一般的漆黑,從里面不可能讀出任何情緒。他忽然雙手撐地向遠離岳纖靈的方向撤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手指。
“師兄?”岳纖靈不明就里,茫然的抬頭看他,指尖白光依然在閃爍。
“可以了。”風暗胤目光望著前方,斗篷下擺給夜風徐徐吹起。
岳纖靈失望的收回手,白光在指尖泯滅,她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沉默的看著前方明亮溫暖的篝火。有時候她明明就覺得自己已經距離他很近,可是下一刻就立刻被推到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能靠近他。
“修士動用靈力皆要量力而為,靈力一旦透支枯竭對修士本身有害無利,甚至可能會讓你退階。”風暗胤余光看著她的側臉,不自覺將心里想的話說了出來。
只是他的一句話,立刻就讓岳纖靈心情好轉,仰起頭璀璨的笑起來,“是,我知道了!”
她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快,連風暗胤也反應不及,微微愣了一下,接著嘴邊浮現出一縷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微笑。雖然這縷笑很短暫很微弱,卻是風暗胤第一次露出近似愉悅的情緒。
不知道睡著了多久,岳纖靈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猛然張開眼睛,就看見風暗胤擋站在自己面前,渾身上下明顯處于戒備狀態
。
“有人來了?”岳纖靈飛快地起身站在風暗胤身邊,她也感覺到有兩股很強的靈力在向這邊飛快靠近。
這時天色微微發亮,已經到了第二日黎明時分。
戒備的站了一會兒,風暗胤慢慢抬起眼,盯著前方道:“已經來了。”
一路上的危險太多,岳纖靈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緊張,反而雙手下意識的交疊在身前,隨時準備捏訣攻擊。相比醫術,她在魘術方便天賦平平,到今日也只學會了一點兒皮毛。
隨著時間的推移,終于兩個人影映入眼簾,以很快的速度向這邊趕來。就在看清他們的瞬間,岳纖靈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雙手也垂了下來,她已經看清一個是景寧師兄,另一個是墨雨師姐。
與岳纖靈不同,風暗胤還保持著戒備的姿態,一點兒也沒有松懈。
片刻之后,景寧和墨雨就來到了兩人面前,景寧打量風暗胤一番,見他氣色還好,笑著說:“門主命我二人來接應你,不過看你的樣子還很好,怎么見了我們還一聲戒備,難不成還懷疑我會害你不成?”
有時候,外表溫潤的景寧師兄真的是太話多了。岳纖靈忍住嘆息的沖動按了按額頭,轉向墨雨感激的說:“多謝師姐?!?
在景寧說話的時候,風暗胤已經不動聲色的將他和墨雨都仔細打量了一遍,時候確定了他們沒有惡意,終于放下了戒備,整個人放松下來。
“門主很擔心你們,唯恐你們受傷,誰也沒想到只是去玄宮賀壽會生出這么多波折。”景寧又絮絮的說,目光在風暗胤身上轉了一圈,眼睛微微張大,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你受內傷了?”
單論品階,此時景寧自然在風暗胤之上,所以看出他受傷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風暗胤微微點頭,簡單回答:“離開玄宮之前被冥骨靈力波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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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之前就拜入蜃羅門的弟子,景寧對冥骨的事情還是知道許多,欲言又止的嘆了一口氣,皺著眉糾結的說:“這件事情門主還不知道,你回去以后自己說吧,到底……冥骨已經被逐出蜃羅門了。”
回想起玄宮里一面之緣的陰柔男人,岳纖靈也忍不住問:“冥骨真的是門主的師兄?”對于這個傷了風暗胤的人,岳纖靈沒有一絲好感,只有本能的抵觸和憎惡。
“這……冥骨確實是,前輩的事情,我們是不好說的?!本皩幍谝淮瓮春拮约旱亩嗌?。
這時候,一直寡言的墨雨倒是忽然開口幫他轉移了話題,“既然無事,就啟程回去復命吧?!?
一行人中墨雨資歷最深,她說的話誰也不好駁回,于是啟程回去。
有了兩位師兄師姐同行,岳纖靈徹底安心,路上也不需用心戒備,每日專注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就是為風暗胤療傷。因為她時不時悄悄借力憑欄草,竟讓風暗胤的傷好得奇快,走到蜃羅門山腳已經好了九分,剩下一分也無大礙。
回到山上,第一時間自然要向門主復命??墒堑茏觽冋f這時門主還在回春軒,風暗胤只能跟著岳纖靈一起先到回春軒。
回春軒里長年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微香,走進去聞到這股味道就好像回到了家里,只覺得安寧。岳纖靈才靠近回春軒,就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周圍的空氣,然后又忍不住對風暗胤訕訕的笑了。
門主正在堂里撫著一盆好不容易栽種成功的霓蔓草,它才長出兩片小小的葉子,每片葉子不過小指指甲般大小,養得十分嬌貴。看見兩個弟子進來,門主把花盆放在手邊的桌子上,目光沉沉的看過來,“你們回來了。”
“門主?!眱扇瞬⒓缱哌M來恭敬的低下頭。
“回來了就好?!遍T主點一點頭,先是看向風暗胤,“這一路辛苦你了,我亦沒有想到會生出這么多波折?!?
風暗胤抬起頭飛快的看了一眼,復又平靜的低下頭,“門主言重。”
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門主微微點頭才又看向岳纖靈,“你也辛苦了,路上有沒有受傷?”
岳纖靈自然沒有受傷,于是去看風暗胤,心里想著還是讓風暗胤說出來比較好,她也沒有權利替他說這些。
誰知風暗胤目不斜視,很是冷靜的回答:“并沒有,勞門主掛心了?!?
怎么也沒有想到風暗胤回隱瞞受傷的事情,岳纖靈愕然的看著他,張了張
嘴,最后卻什么也沒有說。
“先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會替你們討回公道,玄姬已經手書道歉,不過還是不夠的?!遍T主不疑有他,斜著眼睛看了看桌上嬌弱的霓蔓草,嘴邊的笑容慢慢冷下來。她可是一個護短的門主,這一次兩個弟子吃了大虧,哪有不討回來的道理?
出了回春軒,岳纖靈看著風暗胤的背景終于感覺到不舍,幾乎半個月的時間朝夕相處,現在卻要分開了。
走在前面,風暗胤也感覺到岳纖靈的腳步慢下來,于是停下回頭疑問的看著她。
岳纖靈勉強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問:“師兄,我明日傍晚去幫你療傷可好?”風暗胤的傷還沒有完全好,這是她唯一的借口。
下意識想要拒絕,風暗胤才開口又停下,他似乎很難在岳纖靈期冀的目光注視下說出想說的話。
“距離桃源秘境開啟的時間不遠了,你也要修煉,我的傷并不打緊?!边B風暗胤自己都驚訝會說出這么委婉的話。
可惜岳纖靈聽不懂他的委婉,反而眼睛亮亮的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不過療傷只是傍晚一會兒,不會耽誤什么的?!?
風暗胤語塞,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只干巴巴的說:“量力而行?!?
這直接就被岳纖靈當做了許諾的話,臉上的喜悅再不遮掩。
終于無言以對,風暗胤只能點一點頭,匆匆的轉身而去。岳纖靈卻沒有動,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臉上的笑容燦爛明媚,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她心中的歡喜。
她回到院子時,戚銀屏正在看醫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纖靈你回來啦!”
“銀屏。”岳纖靈迎上去,“我想你了?!?
“你還說!玄宮的事情傳出來都嚇死我了!”戚銀屏伸手用力打了一下她的肩膀,激動得眼圈微微泛紅,“我還是第一次這么慶幸是風暗胤和你一起去的,他那樣厲害肯定能護你周全了。”
半月未見,岳纖靈只覺得有千言萬語想和她說,但站在院子里說話始終不太妥當,岳纖靈只能現忍下所有的話拉著戚銀屏走到屋里。
她走了半月,屋里卻還是干干凈凈的,可見戚銀屏每日都沒有忘記幫她打掃。
岳纖靈把戚銀屏拉進來,回身好好的關上門,然后一臉鄭重的說:“銀屏,我決定了?!?
兩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短,戚銀屏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認真,奇怪的歪頭問:“你決定什么了?”
岳纖靈目光清明,轉過身留給戚銀屏一方側臉,怯弱慣了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難走,我都想成為暗胤師兄的妻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整個人渾身都好像在發光,美麗得讓人感覺到不真實,宛如一朵久久未開的花蕾終于綻放,瞬間驚艷了這個春天。
戚銀屏發愣的看著她,很久沒有回神。反而是岳纖靈說完話覺得不好意思,訕訕的回過頭紅了臉,然后又忐忑的等著戚銀屏開口。
久久之后戚銀屏回神,神情復雜的打量她,“早知當初我真應該力求門主不許你和他一起下山,只是出去一趟竟然就讓你這般死心塌地,連性子都跟著改了,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對待……不過……”狀似抱怨的說了上面一席話之后,戚銀屏伸出手抱了抱臉色蒼白的岳纖靈,“既然是你已經決定的事情,我也只能支持你到底了?!?
花蕾般年齡的弟子們,想的可能都是這樣的風花雪月。而已經經歷過這些的人,卻要想得更多更遠。
見過岳纖靈和風暗胤之后,門主靠著椅背閉上眼睛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眉頭漸漸皺起來,在眉心形成了深深的“川”字。剛才她將岳纖靈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其實最初就連她一貫得意的弟子況晶藝也來問過她,為何獨獨對岳纖靈另眼相待,雖然她很有天賦,但回春軒有天賦的弟子并不知她一個。
當然,門主并沒有回答況晶藝,她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看見岳纖靈就好像看見了當年初入回春軒的自己,尤其是她不顧一切沖到場上為風暗胤療傷的時候,那是連她也想做而不敢的。
迷惘回想著過去之際,門主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登時雙目睜開,冷若冰雪的看著不知何處出現在面前的男人一言不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