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平蓮石
梅蘭妮不在蘇州家里,二月中旬,她來到了上海。
說實話,這個時候的上海與蘇州真真不好比,上海縣城也不比江南別的城市強。和蘇杭的文雅柔美比起來,上海顯的粗野。聽慣了蘇州話糯軟,上海話顯的硬腔。沒有高樓大廈擋著,江風,海風吹過來很粗糙。
梅蘭妮就是喜歡這個地方。二月的江風還是很寒冷的,梅蘭妮包頭包臉的,來到工地上,看著工人建碼頭,打樁造廠房。那地方是一天一個樣。
問起李義生,秦煉說他已經(jīng)搭船去了南方,這些年保安隊拉下他來,他十分不滿。
梅蘭妮則告訴了義生家里要人的事。
秦煉沉默片刻,和梅蘭妮說起關于撈人的消息,楊家的胃口比他們想象的要大。
“什么?你答應了?這種人就不能慣著。下一次拿什么去喂他?”梅蘭妮強烈的不滿。
“要砍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的錢還是要用的。”秦煉道。
“用錢喂這種貪婪的人,你喂的飽他嗎?”
“這錢是用來給企業(yè)的員工們看的。上次,出了二千兩撈張固之。使得那西北路的員工凝聚力增強。”
梅蘭妮不買帳,“那次用的是貪官的錢,并沒有用我們的錢,這次是損失了我們的收益。”
“正因為這次損了我們的利益,這件事做起來才更有效果。你不能總用貪官的錢來撈人,這樣給人看來沒有誠意。”
梅蘭妮想到損失的幾萬兩銀子,心如刀絞。
秦煉道勸道,“其實,也沒有損失多少,我們的船去日本,正好帶瓷器去。我們的龍泉瓷色澤清雅,款式古樸大方,正對了日本人的口味。賣的好價錢。算下來比買糖賺的還多。我們也就能去四條船,多裝了瓷器,必然要少裝砂糖。與其把糖內(nèi)銷,不如讓與他家。一來可以賺的比內(nèi)銷多,二來可以增加企業(yè)凝聚力。”
梅蘭妮無話可說,可是,想到損失的銀兩,心里始終不舒服。
梅朵知道了這事,勸她道,“秦煉的做法是對的,這個時代底層的人民并沒有什么組織可依靠。一碰到了天災人禍,就顯得特別無可奈何。一旦有人可以給他撐腰,就特別能投靠過去。我們要辦大事,身邊聚的人就不能少
。靠什么凝聚他們,就是要在人家困難時,你能幫助他們。再說了,一個企業(yè)也和軍隊差不多,也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千金買骨的故事你總是知道吧?”
這個故事,梅蘭妮還真不知道,她也不好意思問梅朵,只好含糊著。不過心里好受了許多。
他們第一次見到平蓮石的時候,是三月底。梅蘭妮和秦煉特地趕回蘇州。
也許是在獄中的日子十分艱難,平蓮石面孔瘦骨嶙磷,臉帶菜色。
平蓮石見到他們,并沒有感恩戴德的激動,反而是帶著一種審視的目光。
幾個人交談了幾句后,談到了正事。
平蓮石同意留下來幫助華記開展錢莊生意。
說到錢莊的生意,平蓮石向秦煉等人講了錢莊的業(yè)務。和規(guī)則等。
秦煉很仔細的聽了。隨后又向他講了外國有種類似的產(chǎn)業(yè),叫做銀行。介紹了銀行的用途。他事先是做過一番準備工作的。聽他說來,并不外行。
平蓮石認真的聽,方有些動容。
說到,華記的錢莊的一個主要的功能就是希望南北生意的銀兩可以流通,目前,他們用的是晉人開的錢莊進行資金調(diào)動。
其實,他們真正想做的是,要建立財政部門,和在財政部的掌控下的類似銀行這樣的機構。
平蓮石問道,能不能讓他去北方考察一下。
于立清有點緊張的看著秦煉。
秦煉立刻就答應了,這種態(tài)度應該支持,干事前先要進行實地考察。
秦煉道,“可以請于大掌柜陪你去北京走一趟,你們自己選擇何時動身。”
平蓮石并沒有搭什么架子,和于立清商量后,決定幾天后搭著華記的船北去。
在這其間,梅蘭妮和席羽絹主管蘇州的生意。
事后,梅蘭妮向秦煉發(fā)老騷,“那個平蓮石一副不領情的樣子。”
秦煉道,“他也領了情,否則他就不會答應留下來幫我們。”
“可是,他那態(tài)度,冷冰冰的,讓人不舒服。”
“人家是憑著自己的專業(yè)才能,又不需要娛樂你。”
梅蘭妮說,“這就是你講的那種凝聚力,有嗎?我都看不見。”
秦煉說,“凝聚操作是一個過程,你不能指望它幾天就有效。象平蓮石這樣的專業(yè)人才在這個時代并不多見,受到了牢獄之冤,幾乎毀了他的前程。對他來說,能有一個機會可以東山再起,自然是好。但是,他對我們并不了解。怎么知道我們和孔家不是一路的貨色?能答應留下,已經(jīng)盛了情。定是聽說了為了撈他出來,我們花了大價錢。他要替我們把這些錢賺出來,再打算離開
。”
梅蘭妮有些吃驚,“他要離開?”心里道,那我們花那么多錢撈他有什么意思。
秦煉道,“對他也是一個選擇的過程,如果沒有遇上明主,離開也是一種不壞的選擇。”
梅蘭妮無話。
秦煉道,“你可以爭取做明主的,關心關心員工的生活。你看他出獄后,身上都沒幾件象樣的衣服。你可以讓喬媽幫著做些衣褲鞋襪。厚衣服是來不及做,我可以和北京聯(lián)系,讓他們那里準備一件皮袍。”
梅蘭妮心中有點不情愿,但是,秦煉發(fā)了話,她也只能照著做。
回到了家里,和喬媽講平蓮石的大概尺寸,取了些布匹出來,裁衣縫制起來。這些年來,梅蘭妮裁清式衣服的本事見長。
這天,停云閣被人砸了場子。來砸書場的是旗人。
滿清占領中國之后,在各重要的地方都留住了旗人,那些人是以征服者的身份留駐在那個地方。
蘇州這樣重要的工商城市,也少不了滿人的駐扎。有一部分滿人就占住了醋庫巷那一帶。
那些旗人在蘇州居住久了,也漸漸能象蘇州人那樣生活,加上他們原本就有祿米,又不事生產(chǎn),所以,蘇州白相人能做的事,他們也都精通了。
自從燕云山講,他們也有人愛聽,每日倒是從醋庫巷那里,過來樂橋邊聽。漸漸地聽出了味道。也是每天不誤場的來。
過年時節(jié),那些旗人就請燕云山上他們那里說年書。可是,燕云山?jīng)]有答應,而是出游去了。
真正的書迷,是不會計較太多的,燕云山的書場一開,他們又都乖乖的來了。每天有書聽,就是很開心的了。
這事讓旗人中好事者知道了。當了一百多年的征服者,讓他們不能有一丁點的委屈感。
“什么?這么不識抬舉的東西,你們還過去捧場?真是太掉價了。看我們不去砸了他家的場子,讓他下次再敢不來。”
“是啊,如果,敢不來,就再去砸,砸到他沒法說書。”
旗人們橫著說.
“也不看看大爺們是誰,就敢與我們叫板!”
旗人們原本就沒什么事干,整日里飽食終日,眼下有了這樣的事,當然都象打了雞血般興奮。
組織好了人員,帶上了家伙,上停云閣來。
茶館的伙計立刻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些個人帶著兇氣,奔著茶館來,準沒什么好事。
但是,蘇州一直以來,治安很好。井市間雖然有些無賴,但是象后世上海灘那樣的流氓還沒有形成。這也是蘇州商肆眾多的原因。
這日停云閣被砸,場面一片混亂
。翻了的桌椅,打碎的茶具。燕云山的額角被砸出了血,用手捂著也沒有止住,嗒嗒的滴著。茶客們早就逃走。有些膽大的站在門外看著。
梅蘭妮和秦煉聞訊趕去時,一個人惡聲的罵著,“以為你家出了進士就了不起啊?告訴你們,那也是咱們的奴才。”
梅蘭妮道,“說的對,在大清,滿人看漢人就是奴才。別看那多官吏,都是你們的奴才,你們想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誰能干涉。”
那人回頭看見梅蘭妮,旁邊的人小聲告訴了梅蘭妮的身份。
那人道,“算你是個明白的。叫你們燕云山去我們那里說幾天書。”
梅蘭妮道,“燕云山可不是我家的奴才。”
那人道,“既然如此,就不許燕云山在此地說書,否則,他說一次,我就來砸一次。”
梅蘭妮道,“很橫啊。你來砸場子,有沒有想過被人告呢?”
“告我?你們的知縣敢和我們硬嗎?”
“他不是皇上派下來的官嗎?莫非,皇上也要聽你的指派?”梅蘭妮說。
“聽不聽的你看著就是,敢告我們,就不會有好結果。不信你走著瞧。”
等那些人耀武揚威的走后,停云閣停業(yè)整頓。這次的損失自然不小。
燕云山被扶到家里,秦煉親自幫著消毒傷口,再用了三七粉止住了血,包扎好。又請了馮岱來看癥。
把了脈,開了藥,梅蘭妮讓人安排抓藥,煎藥不提。
馮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直搖頭,這百多年來,旗人在蘇州城多次和漢人起沖突,都是漢人吃了癟。養(yǎng)成了他們拔扈脾氣。
“這書場砸也是白砸了。”他說。
燕云山心里過不去,“都因為我連累了停云閣。”
梅蘭妮道,“先生這話說的太外道了,遇到流氓,誰都沒有錯。談不上什么連累不連累的事。”
馮岱也是三國迷,見到燕云山這樣,嘆著氣,情緒低落的走了。
于立清聽說了,趕了過來。
秦煉和燕云山商量,讓他和于立清去北京避避風頭如何?
燕云山擔心自己走了,給停云閣帶來更大的麻煩。
梅蘭妮道,“他們既然敢來砸場子,我也就敢找回場子,先生先避一避,讓我有時間準備。”
燕云山見梅蘭妮沒有如其他婦人那樣遇事哭哭啼啼的。又想起林永青等人說的話。對梅蘭妮倒有了信心。
幾天后,燕云山搭著于立清他們,悄悄的去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