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喘吁吁的跑到前院,他們已經(jīng)備好了馬和行李,四爺正準備上馬。
“四爺,這大雪天的,趕路要在這幾天么?路不好走,出了事怎么辦。”我的嘴巴凍得都快凝結了。
“胡鬧,這么大冷天的,就這樣出來了,也不披一件外袍。”他說著將自己的黑色外袍給我罩著。
“我不冷,四爺不去跟太后說一聲?”
“跟太后說了我還能走?是有要緊的事,老八那邊在朝中又有動向,十三弟叫我回去,怕是揆敘他們又不安分了。”
我詫異,他竟然能毫不顧忌的在我面前談這些朝中的事,我曾經(jīng)幫助八爺,難道他就不怕我寫信告訴八爺他們。
“四爺有要事,暮念也不攔著,只怕是太后知道了又要則怪我了。”我拿出那封寫好的信給他,“暮念有一封信給四爺,四爺回去有時間再看吧。”
我退后讓路給他們,哪知他伸手將我抱住。我想他這一去,不知道哪年哪月再見了,也沒掙扎,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只是好久了他都沒個動靜,我只好道:“四爺,再不上路只怕太后要出來留人了。”
“好生照顧自己。”他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上馬,我又將他的外袍給他,他沒接只道要我注意身子,便駕馬離開了。
那個圓餅小太監(jiān)最后走了還瞪我一眼,我只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贊他忠心耿耿好,還是嘲笑他的無知無畏好。
他們的離去讓我意識到自己遠離了京城,遠離了繁花似錦,遠離了陰謀算計。這里是偏遠的佛教圣地,我可以靜心參佛,不再為未知的明天擔憂,不再以一套又一套的面具示人,不再想盡辦法做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
在五臺山過年固然沒有皇宮里熱鬧,但是卻有另一種平常人家的味道。
一直看守這個皇家莊園的是一戶姓武的人家,夫妻倆差不多四十了,有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大女兒武梅鏤已經(jīng)嫁出去了,小女兒武梅雁同秀絹差不多的歲數(shù),他們兩人玩得很好,只是梅雁好像有些怕了我,我還好氣,難道我已經(jīng)那么顯老了么,才十八歲就這么嚇人了。大兒子武正已經(jīng)娶了媳婦在城里做些小買賣,不經(jīng)常回家,小兒子武靖就是這個莊園的護衛(wèi)之一,每天早上都能聽到他習武的聲音,一開始還奇怪,后來就習慣了。
離過年還有一個月,武家夫妻就忙活著熏肉,做肉丸子之類的過年用的菜。武靖帶著京城來的護衛(wèi)一起到山上打了不少野兔和山雞,武大嬸笑著說今年人多打得東西也多,村里的村民聽說太后住在這里,也送了不少菜,吃到明年都不用急了。
武大叔很會做菜,一開始我吃不慣素菜,但是太后一個人吃素也不好,我就陪了她,還好武大叔弄的菜好吃,花樣也多,后來就吃慣了。
過年的時候武大娘教我們做燈籠,還剪了好些窗紙。大年到了放了好些天的鞭炮,太后親手寫了對聯(lián)貼在莊園的門口,貼對聯(lián)的時候村里的小孩子都來拜年,武大娘說按習俗是要給些吃的或者碎錢的。
我便去告訴了太后,她倒是起了興趣,叫武大娘拿了紅紙過來,包了好些紅包,自己在門口發(fā)給小孩子。
這樣到了十五,梅雁要武靖帶她去鎮(zhèn)上看花燈,秀絹饞了吵著要我去跟太后說一下放我們出去頑一回,我只好請了太后放秀娟出去。
“出去吧,今日街上肯定熱鬧,我以前到京城的時候也出去看過那么一回,以后就沒有機會了,我還記得那些猜燈謎的,我猜出來了好些。”太后想是再回憶那天晚上,一臉的笑意,她這一生在宮里困著,有這么一回也是頂好的回憶了吧。
“暮念,你也跟著出去吧,我在這里念經(jīng)也不要你伺候。”太后道。
“沒一個人在太后身邊如何了得。”
“你這丫頭,剛進宮時那樣的水靈。如今你都看被悶成什么樣了,左右天天嘮叨我。”太后道,“這皇宮就是個籠子,什么樣好的人進去了,也被悶壞了。這都出來了你就不要再守著那些規(guī)矩了,快跟他們?nèi)グ伞!?
拗不過太后,我只好跟著秀絹他們出去了。武靖駕一輛馬車,我們都坐在里面。一路上梅雁都在講往年燈市上的好玩的事情,猜燈謎,挑花燈,扔花球,還有各色雜藝,講得繪聲繪色,秀絹恨不得自己長了一雙翅膀馬上飛到大街上去,幾次催武靖快些。
“地上雪多路滑,你這樣催他做什么。等會到了,不就該看的都能看到了。”我說了她,她才安靜下來,梅雁見我說話,也不講話了,車里安靜了好一陣,我后悔自己怎么就這么別扭,出來玩竟然弄的她們這么尷尬。
“我出個燈謎,你們猜可好?”我道。
“姐姐也會燈謎,那猜著了可是有獎勵的。”秀絹笑道。
“就你能耐,行,要是猜著了,等下到燈市上,看中的花燈我替你買。”
“那好,姐姐你說燈謎。”
“好了,聽著,弟兄五六個,圍著圓柱坐,大家一分手,衣服都扯破。”
我說完,他們倆就開始亂猜,我都是搖頭,秀絹問道:“都不是,那是什么?”
“可吃的,你們再猜猜。”
秀絹想了好半天道:“怎么這么難。”又看向梅雁,梅雁也是搖頭。
“是蒜吧。”外面駕車的武靖道。
“對頭,正是這個。”我笑道,“看吧,不難。”
“還是我哥哥聰明。”梅雁也笑了。
說著就到了鎮(zhèn)上,大街上到處都掛著各種樣式的燈,人來人往,小孩子更是拿著燈籠成群結隊的玩耍。還有好些買元宵和面食的,大冷的天看著那些鍋里冒出來的熱氣就覺得舒服。我還沒吃過大街上的元宵不知道是個什么味,就將他們坐下來一起吃。
秀絹和梅雁先吃完了,起身轉(zhuǎn)進人堆里左瞧瞧右看看,我和武靖只好馬上跟在他們后面,這么多人別走丟了等一下不好找。
街頭一堆人圍在一起,秀絹拉了我過去看,竟是一群人踩住差不多一米高的竹筒在表演,有舞獅子的,有噴火的,還有翻跟頭的,那么高的竹筒穿了還能翻跟頭看的旁邊的人直叫好。
一個帶著面具的人踩著竹筒走到我面前,彎下腰雙手捧了盤子在我面前,武靖連忙擋在我前面,我看他的盤子里有幾個銅板,便跟武靖說:“沒事,是要打賞的。”說完從荷包里掏出幾個碎銀子放在了盤子里,那些演雜技的就過來了好些人,歡歡喜喜的在面前跳舞,還有一個給了我一個小孩子玩的撥浪鼓,我才想原來開心是這么簡單的一件事。
看了雜技,我們到了一個賣花燈的賣家那里,秀絹跟我道:“姐姐,你欠武大哥一個花燈。”
我看著武靖,他是個很少說話的人,皮膚是那種麥色,我一直覺得這樣的人給我的感覺就是安全可靠的大哥,我道:“要不你挑個燈。”
他道:“我又不是女孩子家,要什么花燈。”
“那正好,”秀絹忙插話道,“武大哥不要,給我好了。”
“為什么給你,我哥不要也是要給我的。”梅雁道,“難道你和我哥的關系,要比我和哥還親么?”
秀絹突然臉紅了,不說話了低著頭去看手上的燈。我看她那樣子應該是對武靖有些傾心了。
“姑娘,可要這盞花燈,等一下可以放到河里的。”
蓮花燈,我伸手拿過老板手里的燈,同我和阿星的那盞燈一樣,兩朵并蒂蓮妖艷的展開。多少年前的晚上,我同阿星的那盞燈就已經(jīng)熄滅,難道就是預示著我同他的結局么?
我一直不信這些,可是阿星,你在哪里?阿星,你為何不能相信我?阿星,我們還有未來嗎?
我的淚打在那朵蓮花燈的火心上澆滅了一束火苗,發(fā)出嗤嗤的聲音。又好像聽見了阿星在喊我,我四下望去卻只是人流穿梭、燈火闌珊,哪里有他的影子。
“姐姐,你這是怎么了?”秀絹看著我道。
“沒,沒事,可能是被這些油氣熏著了。”我抹了淚水,給老板銅錢買下這盞燈。
“我們走,回去。”武靖突然說道。
“怎么了?我們才出來呀。”秀絹問。
“從一出來我就覺得有人跟蹤我們,剛剛我看見有兩個人在那邊瞧了我們好久,現(xiàn)在又不知道去哪里了。”順著武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沒有可疑的人了。
“哥哥有沒有看錯,我們能被誰盯上。”
“我們還是回去吧,就算不是跟著我們的,武大哥是護衛(wèi)里面最好的,跟著我們出來了,太后也不安全。我給你們一人買一盞燈,我們這就回去吧。”
她們兩人也沒有異議了,一人挑了一盞燈,我們就隨著武靖回去了。
我提著燈到房間里時太后還在念經(jīng),看到我回來便道:“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也不多頑會兒。”
我不知道武靖的感覺是不是對的,就想先不要告訴太后了,免得她擔心:“外面冷,都看過了。”
“這是蓮花燈吧。”太后道,“燈會上賣燈的人都會給姑娘們推薦這個吧,女孩子都喜歡聽這些傳說呀什么的,我當時也信了。”
“那太后也放了燈?”我好奇的問道,她應該是寫的先帝的名字吧,那時候她在京城應該是等著嫁給順治的。
“你可放過?”太后這話題對象轉(zhuǎn)換得也太快了一點,“暮念,我并不知你為了誰如此固執(zhí),但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個人,才會如此為著他堅持,我老了想不通你們的思想,只是要告訴你,有些事從另外一個方向看才是明路。”
我點頭,太后又開始念經(jīng),我便望著那盞蓮花燈出了神。
是夜,又夢見了阿星,我們一起在河邊放下那盞燈,它隨著河水飄搖飄,可是突如其來的大雨沖毀了它,阿星跑去拿回那盞燈,可是卻一去不回,我在瓢潑的大雨中看著他的名字,卻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