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昨天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太后和萬歲爺也上山祈了福,聽巖山寺住持悟然大師講了一天的佛經(jīng)。今日忙了好些天的萬歲爺和妃嬪都在各自屋里休息。
太后起得早,老人家都是這樣,想睡也睡不著。我?guī)退嶂^發(fā),她道:“雖然忙了,但你還是上山幫我上一炷香才是,這拜佛是件講求誠心和持之以恒的事,斷不可三心二意。”
“是,伺候太后用了早膳,我便上山。”我應(yīng)道。
“左右又嘮叨我了,早膳我會用的,”太后道,“你呀,這幾日里里外外的忙活,又要照顧我,不知道有多累,可憐你才這么大,哎……”
“這都是暮念該做的。”
“什么該做不該做,你將我照顧得這樣好,離了你也不知道要幾分受罪了。”
“太后這是說什么,暮念說了一輩子待在太后身邊,太后可不能再趕走暮念了。”梳洗罷,我叫了秀絹將早膳端過來。
我扶了太后去桌邊,她說:“我留你在身邊是害你,這次你有不小的功勞,皇上要賞你,我要他給你賜婚,你也不小了。”
我跪下道:“太后這是要趕暮念走么?暮念的心思太后明了,只想一心一意伺候太后,其他的暮念也沒個念想。”
“你這孩子,好歹為你好,你卻如此固執(zhí),你先起來。”
我跪著不動,其實(shí)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堅(jiān)持什么,阿星嗎?還是只想安心的待在這個遠(yuǎn)離皇宮的鄉(xiāng)野,可是我又能逃避多久呢?
“行了,別跪著不動,我留你在身邊就是,起來吧。”
“太后一言千金,他日可不能再趕暮念走了。”秀絹剛好端了早膳上來,見我眼睛都紅了,還以為出了什么事,看我又笑了給太后布菜,才松了一口氣。
“你這又哭又笑的,他人看了道你是個瘋丫頭。”太后打趣道。
我笑道:“那還不是太后嚇的。”
“行了,你這孩子如此實(shí)心,哪天可是要后悔的。”太后道,“先一起用了早膳吧,等一下還要去山上。”
等用完了早膳,秀絹伺候太后念經(jīng),我便上山去了。想著太后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可是我知道現(xiàn)在自己不能接受一紙婚約。
才剛走了一半的階梯,本想停下來歇息一下,卻見旁邊的林子里有人,待仔細(xì)看清卻不能移動半步了。
阿星,他在這里做什么?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這山里早晨如此冷,他卻只穿了一件深藍(lán)緞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但是腳已經(jīng)踏在了青苔覆蓋的地上,濕潤的土地掩去了我的腳步聲。直到我走到他身邊他才發(fā)覺,轉(zhuǎn)身黑色的眼眸看著我,我再也不敢動了。
“在鄉(xiāng)下地方待久了,規(guī)矩也忘了,見了主子都不知道行禮了。”
冷冷地聲音并著那漠視的眼神,我的心就如此被凍結(jié)了,像提線木偶般行了禮。
他沒有說什么,往林子深處走去,背影模糊在輕霧中。我順著他先前的視線望去,這里正好可以看見朦朧霧色中山下的莊園。
返回到階梯上,我又一步一步的數(shù)著青石臺階往山上走去。阿星,原來我們的路途便是這般,那些艱難阻礙我們都一起走過了,卻還是只能在半路分手。
到了巖山寺,我同往日一樣,上了香跪在佛前念一刻的經(jīng),然后走到一旁的供奉臺,給太后供奉的那幾盞佛燈添油。幾滴眼淚卻劃過臉頰落進(jìn)了香油里面,我解開了阿星系好的那塊玉石頭,放在手心,它還是溫暖的,他卻冷漠了。我是不是該將它物歸原主了。
“暮念姑娘。”悟然主持從寺廟外進(jìn)來。
我行禮道:“悟然大師,我來幫太后添香油。”
悟然大師點(diǎn)了頭道:“暮念姑娘,你手中拿的那塊玉石正是老衲送與德妃的吧?”
見我點(diǎn)頭他道:“當(dāng)日德妃來祈福,我看她是個有福之人,又是個過不去劫數(shù)的人,便將三顆白玉石給她,望她能潛心積德渡過劫數(shù)。既然其中一顆三生石到了姑娘手中,暮念姑娘定是有福之人了。”
三生石,悟然大師在說什么?我道:“這并不是德妃娘娘給我的。”
“暮念姑娘與這三生石有緣,就好生收著吧,但是得了這三生石定有劫數(shù)。不知暮念姑娘能不能渡過呀,阿彌陀佛。”
“劫數(shù),大師暮念有何劫數(shù)?”
“這,老衲也參不透,姑娘只記住世人迷惑皆因心鏡不明,萬事用心去看不要被眼睛看到的事物欺騙。”
我將玉石頭放進(jìn)荷包,行禮道:“暮念愚鈍,大師所言不能明了,只望日后能慢慢參透了。”
悟然大師再沒說其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寺廟里間。
我出了寺廟大殿就見到十五爺站在廟前空地的欄桿邊,面向著遠(yuǎn)處的群山。前兩日雖見面卻因?yàn)榇颐χ稽c(diǎn)頭行禮了,也沒說上話。
我走過去行禮道:“十五爺吉祥。”
“這又不是在宮里,也沒旁人,你講這些虛禮做什么。”他沒轉(zhuǎn)身,依舊望著遠(yuǎn)方。
我走上前并排與他站在雕花石柱欄邊,遠(yuǎn)眺才發(fā)現(xiàn)云霧輕籠著群山,遠(yuǎn)處更是有高山直直的插入了云際,天地交接,景色如此壯觀又如此閑逸,讓人心曠神怡。
“沒了你,我在宮里無聊了。”十五爺突然說道。
我笑道:“難道十五爺再也找不出個對手了,暮念可不相信。”
“下棋看的不只是對手的棋藝。”他道。
“暮念,總算是看到閑著的你了,”我正想說什么,十爺從寺廟里出來,“這幾日忙,連個說話的空都沒有。”
我行了禮道:“十爺可好?”
“自然好,看你在這邊也挺好的,祖奶奶寵著,又沒宮里那么多規(guī)矩。”
“暮念本就是閑了,十爺就不能了。”我笑道。
“我可也是閑人,忙得都是太子,三哥還有十四弟他們。”十爺?shù)溃斑@里舒坦,我可也想來這里住著了。”
“十爺可別,你住下了,書墨要怪我了。”我一提到書墨,十爺就只笑不說話了。
他說太子和阿星忙,看來皇上是正打壓八阿哥了。想來四爺看了我的信,采用了我的建議表現(xiàn)得不再熱衷朝堂之事了,所以十爺沒有提到四爺。
“姑娘,”武靖從山下來,向十爺、十五爺行了禮道,“秀絹姑娘要我上來看看,說姑娘沒事耽擱就快些下去,好些事等著姑娘。”
我應(yīng)了武靖,準(zhǔn)備給十爺、十五爺行禮,十爺扯了我到一邊道:“暮念,從前日我就看出這小子居心不良,你可不能對十四弟有二心。”
這個十爺?shù)故悄芟耄骸笆疇敚浯蟾绱胰缑妹茫阏f什么呢?再說阿星他……”
“十四弟對你的心思,我敢拍胸脯擔(dān)保的,你別聽了他人的胡說八道。”
他人胡說我怎會相信,只是他的態(tài)度就擺在眼前,我又能如何?
“十五爺,哪日尋了空子,暮念再陪您下幾盤棋,今日有事暮念先走了。”我沒有再跟十爺說什么,向十五爺?shù)懒藙e,就下山了。
剛進(jìn)莊園,秀絹就上前來道:“好姐姐你總算下來了,各位主子都起了,那些隨行的奴才變著花樣折磨我,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我都應(yīng)付不來。”
“不是都告訴你日用的東西已經(jīng)分配好了,叫各房宮女拿了去就是了嗎?”
“這樣倒是好了,就是那些宮女要些我們沒有的,像是德妃那邊的鶯兒說主子早上必定要喝櫆花蜜,我們沒有,要她去跟德妃娘娘說一聲,她倒是鐵了心不去,坐在庫房那里等蜂蜜呢。”秀絹看是受了不少委屈,眼睛里的淚都快掉出來了。
這鶯兒該是宮里新來的吧,我以前在宮里沒見過她。各宮主子除膳食外,其他吃食都是自己宮里備好的,想來是那鶯兒帶來的蜜少了或是潑了,自己沒得法子跟德妃說,就拿我們擋事。
“走吧,去看看。”我?guī)Я诵憬佂鶐旆咳ァ?
“還有,姐姐,萬歲爺說求佛就要虔誠,說是從今日起,主子奴才都吃素的,你可要去跟武大娘商量一下了。”
到處都是事,本來備好了的菜,如今又要改,上上下下百來號人,說吃素就吃素呀,哪來這么多得白菜讓你們吃,想著我就頭痛。
“姐姐,你怎么啦?”秀絹看著我邊走邊揉太陽穴,擔(dān)心的問道。
“沒事。”
“瘋丫頭,你總算來了,我的蜜呢?娘娘還等著呢?”鶯兒上前扯著秀娟道,前日阿星叫人拿衣服,叫的就是她,所以我認(rèn)識。
“你這丫頭也不知好歹,太后的人是你這樣使喚的,我可告訴你,德妃娘娘要喝的蜜定是你們自己備著的,我們這里不管,你自己沒備好,想拉我們我來抵罪,也要看太后的面子吧。秀絹那里由著你這樣欺負(fù)。”不知是不是太多事煩心了,我看著鶯兒那樣囂張的扯秀絹,我就莫名的來了氣。
那鶯兒先是被我說話的口氣嚇著了,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指著我道:“德主子都沒這樣訓(xùn)斥過我,你算個什么東西。”
“你我都是奴才,我只是要提醒你,德妃娘娘雖然在后宮地位高,但你還是個奴才,怎可如此囂張。”
“你……好,你給我等著……”
待鶯兒走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錯了什么,她是德妃的宮女,德妃本就不待見我,要是鶯兒在她面前添油加醋的說一番,也不知道德妃要怎么對付我。我現(xiàn)在只求德妃保持她一貫的形象,不要為了一個宮女的事失了她的氣度才好。
但是上天卻都不幫我,秀娟道:“姐姐,你可真幫我們出了一口惡氣,那鶯兒憑著自己是德妃娘家那邊的人就囂張極了,多我和梅雁指手畫腳不說,連其他主子的奴才她也欺負(fù)。”
鶯兒竟然使德妃娘家的人,我還有什么好想的,德妃定然不會放過我了。但是事還照樣要做,我尋了武大叔要他去農(nóng)家和寺廟里買些蔬菜。
果然不出我所料,剛跟武大叔說完話,一個小太監(jiān)就過來跟我說德妃要我去她屋里一趟。我交代秀娟泡好的茶端去給太后,太后每日上午必定要喝一次茶,用些點(diǎn)心。秀絹擔(dān)心的看著我,我只叫她安心,說德妃是個好主子不會為難人,就跟著那個小太監(jiān)去德妃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