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沈翊進看守所,是被陳銳陷害的,不過我總感覺他如果想要躲的話,其實還是有辦法,只是他沒有,他就在家裡等著,等警察上門來抓他。
那麼我不禁懷疑,七年前他入獄,也是跟那次一樣,是他自投羅網。
因爲他當時背的是沈易的身份,王圳口中所言,他的父母,指的也是沈易的父母而不是沈源。他們對王圳有恩,王圳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更何況他們的死也跟王圳有著間接的關係,他不想欠人情,自然會把所有的報恩都放在他們活下來的孩子身上,而沈翊可以就此入獄去接近他。王圳只見過照片,而沒有見過真人,他也不知道誰纔是沈易,而照片是可以作假的。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沈翊的入獄,還有他說他認識王圳,而王圳不認識他。
沈源那場爆炸說的是全家死亡,泥石流這邊,又說是隻有父母死了。
把他們兩個案子的死亡人數調轉交換過來,一切就都說得通。
至於現場的dna,只要有一個人活著,就有機會去動手腳,這個暫且不提。
周巖給我發過的那些信息裡,他父親帶回去的那個孩子,說不定就是真的沈易,而之後說過有什麼人死了,也是說他們一家。沈翊會變,是因爲他從那一天開始,真的完完全全的替代了沈易。他一直沒有落戶,在法律上,沒有任何能承認他的證件,所以他第一次擁有身份到l市,就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謝文初跟我在那通電話裡說的也是對的,他讓我們看到的所謂主人格,也不是他本來的樣子,只是他把自己給忘了,去揣摩了沈易這個人,讓自己活成了他。他不是故意要去騙謝文初,而是騙了他自己,所以他纔會表現的跟周巖描述裡的那個孩子的習慣一樣。
前段時間他表現的異樣,忽然有那麼短短的幾刻變得那麼坦率直接,與我印象中不同,他也說自己有時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也許就是沉睡的人格甦醒的表現。
如果暴戾是王圳,脆弱是沈易,那他不知道那是誰也就情有可原,因爲那不是來自任何一個人,是來自於他自己的心,只是他在面具交換之間,忘記了還有佩戴下的那一張臉。
他在外對人有多精明,對他自己,就有多傻。
我忽略掉了許多,最後得到這些結論,拋開那些細枝末節,還是有很多疑問,比如他爲什麼要去接近王圳。
蓉蓉還沒醒,我從她手邊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回來,把樂樂抱回臥室,給趙嘉齊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蓉蓉在我這裡。
他在那邊本來還蔫蔫的,一聽到這個消息,精神了一點,本來說要過來的,話剛出口,又在猶豫,我替他下了決定,讓他快點來,說有事情要問他,接著沒等他回答就掛斷了電話。
趙嘉齊磨蹭了一路,路上花的時間得是平時的兩倍,我看到他的時候真是心疼了一把,人瘦了許多,臉上棱角分明,一側還帶了一點未完全散去的淤青。
蓉蓉被我來來回回的動靜吵醒了,睜開眼睛沒有找到王圳,在家裡到處跑,眼眶也泛了潮,我連忙把那個木牌給她,這才讓她安靜下來。趙嘉齊一直倚在一邊看著她,眼裡的失落越發深刻,蓉蓉也看到他了,跪坐在沙發上看了她一會兒,嘴抿成一條線,弱弱的又縮了回來,把木牌小心翼翼的收起來,乖乖的坐在了原地。
我沒法走到她的世界裡去,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麼。
趙嘉齊調整著自己的情緒,笑著轉頭問我:“喬姐,你不是有事問我嗎?”
“嗯,是有件事。”我讓他坐了,把桌上收拾了一下,擺開兩個茶杯,拿了點點心給蓉蓉,回來才問他:“你知道沈源嗎?”
趙嘉齊本來在喝水,我話說出口,他嗆了一下,抽了紙巾捂著嘴咳嗽,擡頭看了我一眼,“喬姐,你問他幹什麼?”
“在村子裡的時候石添提到過,我就隨便問問,你知道?”我挑了挑眉。
“他……我知道的也不多,聽說過一點,”趙嘉齊有些糾結的樣子,“他是跟吳爺的,比起陳銳還早一批,生意場上很厲害的一個人,不過後來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跟吳爺鬧翻了,他想洗手不幹,出去躲了很久,後來說是全家都被人殺了,前妻,還有一個兒子。”
“他只有一個兒子嗎?”
趙嘉齊茫然的看著我,點頭,“就一個,獨生子,叫什麼名字不知道,八九歲吧。”
是周巖。
沈翊從小被送出去,交給別人撫養長大,從來都不是他們家裡的一員。
可外界人人都知道沈源有一個兒子,所以纔有了頂替這一說,他把周巖和他妻子送走,帶著沈翊留了下來,讓別人都以爲,這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也就是說,他從小到大所承受的一切,都應該是周巖的,而他只是一個被拋棄的長子,他活著,只是爲了代替周巖去死。
我儘量讓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讓自己認爲不會有哪一個家長會這麼狠心。
對,還有沈易。
沈源給了他這個新的身份,也從爆炸的車裡把他退出來,細細想來,也是在給他留後路,那個第三個人的dna,也一定是他們提前就預料商量好的,沈源知道自己可能會死,所以安排好了一切。他讓沈翊延續下去的約定,也許就是讓他照顧好自己的弟弟。
只是人死如燈滅,他死了之後,就再也掌控不了活人的變故。我不知道沈翊走了他的後路混這一行,是不是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沈翊曾在我面前表現的那種無奈,讓我心裡發疼,他肯定不是自己墮落弄不清自己父親的心思,才進百樂想替他報仇的,這其中肯定還有其他緣由。
“喬姐,沈源這個人,你可別在四哥面前提。”趙嘉齊提醒道。
我問:“爲什麼?”
他說:“沈源以前也是負責軍火的,最主要的合作是bill哥哥的前一任,不過後來被條子端了老窩,人全都抓了,好在沒有牽連到這邊。那邊倒了,沈源就跟bill的哥哥合作,他那個人很怪,只走沈源這條線,別人不要。所以沈源死了之後,百樂有一段時間都沒有接觸過泰國那邊,直到前兩年四哥從陳銳那裡接了這條線,那時候他還沒進百樂,大多時候也不在b市,能賺錢的就是這條軍火線。”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bill的哥哥一直說四哥身上有一種跟沈源很相像的氣質,那時大家就都從他那裡聽說這話,都傳,說四哥是借了三哥的光之後又沾沈源的邊兒,其實是完全靠娜娜立住腳跟的。其他的還有說什麼魂魄輪迴的,反正烏煙瘴氣說什麼的都有,四哥煩這些,也不愛聽神神叨叨的事兒,而且好像從一開始就很厭惡沈源這個人。他以前剛做這些的那段時間脾氣很差,有一次就因爲有一個兄弟在他面前無意間提到了這個名字,就差點丟了性命,人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才脫離危險,不過那之後就沒有敢說了,沈源在百樂就像個禁忌。”
我抹了把臉,撥了撥頭髮,沈翊對他的父親,感情始終是矛盾的,他讓周巖尊敬他,可他自己卻厭惡他。我不相信他對沈源從未有過期望,我寧願他承認,他是恨沈源的,也比現在什麼感情都不外露自己藏著掖著好。人都是需要需要發泄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有陳燦陪我,也有父母關心,還會跟他鬧,大哭一場。可他呢,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不敢輕易多言,與我說話也是說一半藏一半,心裡有話,只能對自己說。謝文初說那是治療,可那就是讓他自己安慰自己而已,能有多大的效果,事後還不是會更孤獨,他身邊有誰,誰都沒有!
我一直覺得他自作自受,可有時候想想,以他那個性子,武亮那件事就是個教訓,如果其中還有其他難言的地方,他又憑什麼就活該承受這麼多。
“喬姐?”趙嘉齊試探的叫我。
趙嘉齊看的眼神有些詭異,“你怎麼了?”
“沒事兒。”我站起來,“我去洗把臉。”
我剛走出去兩步,又轉回來問他:“你知道沈正則嗎?”
趙嘉齊蹙眉想了一下,搖頭,“沒印象,不認識。”
我開了水在臉上潑了兩把,讓自己清醒清醒,回來看到趙嘉齊站了起來,蓉蓉趴在了他的懷裡,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趙嘉齊不再像從前那樣,喊著像我求救,他站在那裡,眼眶微紅,側了側頭任她咬。
趙嘉齊想要走,蓉蓉這樣,算不算也是一種挽留,可她喜歡王圳的話,又爲什麼留他。
她這麼耗著趙嘉齊,是一種什麼意思。
趙嘉齊手覆上她的腦後,沒有用力,蓉蓉就放開了他,仰頭看著他,手裡攥著王圳的那塊木牌。
趙嘉齊認得這個東西,微微舒了口氣,淡聲道:“傻子,你若是喜歡他,就不能在跟我在一起了,懂嗎?”
蓉蓉沒有說話,低下頭看著小木牌的上的字,睫毛下溼漉漉的。
我看著趙嘉齊,他笑著搖了搖頭,我送他到樓下,蓉蓉除了一開始拉了拉他的手,其他時候就一直保持著安靜。
“你以後,在百樂打算怎麼辦?”臨走前,我問他。
他說:“袁顥找過我,他現在在百樂不怎麼涉事,不知道在幹什麼,我還是再說吧,先混著。”
“你要是跟了袁顥,就是沈易的敵人了。”
“不會。”他說:“我自己一個分支,沒遇到他的時候,也就這麼過。”
他話剛說完,我們倆走到便利店旁邊,耳邊傳來一則新聞,雙雙擡頭看過去,在上面看到了一條關於b市的消息,上午十點在隆升附近發生一場血案,一人死亡,十七人受傷。
我們兩個都是一怔,趙嘉齊想了一下,忽然說:“是袁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