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剛回百樂,去年年末剩下的尾巴和年初新的事務,大大小小瑣碎的一大堆,他手下的人還不完備,身邊只有趙嘉齊一個人最信得過,衛軍調回來之后,也分了個職務,做點小事。
他遵守自己的承諾,每晚都回來,沒喝酒就抱抱樂樂,喝了就在一邊看看。
我們倆大多時候還是分開睡了,原因是他在一次做惡夢的時候,把我當成了殺死小智的人,差點把我勒死。
小智對他來說很重要,沈易說那是第一個教他開槍的人,他從硯青山拿的那把槍,就是他第一次殺人時用的,那人死的時候,腦漿流了一地,很慘,也很惡心。
我不是沒見過腦漿,但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在說切了一個蘿卜,看到了蘿卜汁的那種表情一樣,讓我分外恐懼。
沈易在在發郵件,我跟樂樂在榻榻米上很安靜的玩兒。過了一會兒他起來倒水,休息的時候,我跟他提起了我工作的事,“你們都這么忙,我在家也挺無聊的,樂樂這么聽話,為什么不讓我出去找點事兒做?”
“不是不讓你去。”他淡淡的,“只能是青玉巷,其他的不行。”
“可我不懂古玩。”
“你不需要懂,你待在那就行了,工資有,不多。”沈易說著看了看我,“覺得屈才?”
“你別埋汰我了。”我拿著小鈴鐺在樂樂眼前晃,“我只會救人救動物,要么做個護士,要么做個獸醫,你讓我待一古董堆里,我怕把你瓶子砸了賠不起。”
“說得自己多么高尚似的。”沈易說:“你先暫時在那待著吧,等樂樂斷了奶,你再自己選擇,這樣總滿意了。”
他退了一步,我不想跟他吵架,就只能順著他的臺階下了。
我去了青玉巷,里面那個老人姓錢,我覺得他這個姓真挺適合在這個地方工作。
我開始了九點上班四點下班的生活,可以帶著樂樂,也可以帶著豆包,它很乖,被沈易訓的連大小便都會跟你報告,然后去你指定的地方方便,錢老都夸它聰明。
我的工作就是在青玉巷里守著,看有沒有人來賣東西,有的話就讓他留一個聯系方式,然后把東西各個角度拍幾張照片,會在一個工作日內給人答復。等人走了,就把照片發給沈易,決定要不要收,他眼尖,還有些苛刻,很看重感覺,說收藏古董也要講緣分。我在那待了四天,有幾個人過來,可每一件在他眼里都是次品,連親自來看看的必要都沒有。
元宵那天我接到艾米的電話,她說:“喬姐,我要回老家了。”
她老家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不過說是挺遠的一個小縣城,他是在那長大的,但連父母都搬了,只剩下她的姥姥在那邊。
我問她:“怎么忽然要走?”
“想了很久了,如果程輝不肯放過我,那就只好讓我自己成全自己,我想回家照顧姥姥,逃開這里。”她的語氣里帶著決絕,讓我恍若隔世,這個女孩兒性格上并不是很強,她要做一個決定或是選擇的時候,會需要很多的時間和勇氣,最后還是猶猶豫豫,印象里從未有過如此這般的語氣。
我不知道他選擇放棄程輝用了多久,決定離開又下了多大的決心,但她既然決定了,那我能做的,就只有祝福。
我聽到那邊火車的聲音,告訴她說:“如果遇到什么困難的話,還給我打電話,我能幫上忙的話,一定幫。”
艾米像是哭了,哽咽道:“喬姐,謝謝你,在派特的日子,我過得很開心。”
我為這個女孩兒感到心疼和憐惜,說:“回去好好生活,別再走錯路了。”
“我知道,喬姐,我記住了。”她說的很堅定。
我認為她不會再走歧路了,人這一輩子,活來活去能干的也就是那么些事兒,她已經錯過一次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如果再錯,就真的是沒人能救得了她。
只是那時的我還不了解程輝,未曾想過有一天我再見到艾米,她會是那般如墮地獄的樣子。也未曾想到,這世界上有一種占有和畸愛,是把人生吞活剝,歷經抽絲般的痛苦也不肯放過。
艾米上了火車,我趕不及去送她,她說她不會回來了,我連她最后一面也沒見到。
元宵節還是熱鬧的,不過青玉巷里沒變,還是那樣淡淡的,外面的店鋪也是一樣,只是多了人賣一碗湯圓兒。
我就是從這里買的手工的,自己拿回家去煮。
沈易很晚都沒回來,他就趴在書房玩他送我的那束雛菊上的那只小熊,這才能算是紀念品,他還是第一次送我花呢。
一碗湯圓兒放在桌上,涼了。
樂樂在睡夢里,又念念的發出那種聲音:“趴趴,趴趴”
我閑得無聊,就躺在那里發呆,拿著手機看714那個帖子,樓主很久沒有更新過了,我好奇之下點開了那位樓主的主頁。以前是鎖著的,現在居然能看了,他還發了一個帖子,名字叫面孔。
我打開,他在主樓上發了一幅畫,很抽象。
一個大圈里,左邊一個小人,背景是一個正字。他手里拿著一把槍,對準了右邊小人的腦袋,而右邊那個面前有一張長長的桌子,面前有很多試劑,手里拿著一個試管,身后堆滿了槍藥,背景畫了一朵紅色的曼陀羅。這兩個小人中間,還隔了一道墻,很薄,但看起來很堅固,可如果子彈的威力夠大,也好像能很輕松的把墻體擊破。
這張圖很大,我把他往下拉了拉,卻發現這個大大的圈其實是一個夢境。
夢境的來源是一個躺在棺材里的孩子,周圍擺滿了白色的花,他的身旁躺了滿了尸體,有一只手在他胸口直直的插進了一個類似于十字架的東西。畫面十分詭異,我看到這里就趕走了全部的困意,坐起來仔細又看了一遍,發現孩子的棺材后面,還坐著一個更小的孩子,只露出半邊身體,背對著,手攥著拳,里面有一枚刀片,割破了手掌,正在往下滴著血,已經匯了一小灘。小孩子的腳下還有一輛小車,畫出了運動的軌跡,不知這能不能代表他還活著。
樓主在照片下面,寫了一句話:愿我的主保佑你,夢境永遠不會醒來,你犯下的罪惡,就讓心跳來懲罰,也許下一輪過后,你會得到解脫的快樂。
這個帖子設置為禁止回復,我看不懂,就沒當回事。
我自己出去看了花燈,看到有人在賣孔明燈,就想放一個,猶豫時有人從背后過來,站到了我的身后。我要回頭,被他用一個東西抵在了腰間,沉沉道:“不要亂動,我不會傷害你。”
我能感覺出腰上是一把槍,從影子里看到,身后這個人戴了帽子,衣服很長,大概遮住了整個身體來防止被人認出。
“你想干什么?”我保持著冷靜。
他用槍把我往前頂了一步,然后問我:“你是沈易的妻子?”
“是……”我開始慌張。
“我只有一個要求。”他把我往回拉了一把,附在我耳邊說:“離開他,起草一份協議,把青玉巷要過來,歸你所有。”
我渾身一凜,輕輕搖了搖頭,說:“他不會同意的,青玉巷全是他私人的收藏品,他對那些東西有感情,他不可能送給我……”
而且我也不會跟他離婚,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是什么目的?
“不給嗎?那就給他的孩子,你的兒子應該有這個面子,幾件古董而已,他四哥怎么會舍不得?”
“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我緊張起來,周圍全都是人,只能小聲的對他說“或許你跟沈易有什么過節,我雖然不是百樂的人,可我也知道一句話,江湖事江湖了,有什么恩恩怨怨大家明著解決,你背地里耍這樣的陰招,讓人很瞧不起。”
我話說完,又在忐忑會不會惹怒他,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可身后的人顯得很淡定,“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或許還知道一句話,叫罪不及妻兒,禍不及父母。可這樣的蠢事,只有一些愚蠢的家伙才會做得出來,很可惜,我并不是,我只知道這是一場游戲,我來控制棋子,如果棋子沒有走到我預計的路線上,我就會不擇手段呢,毀掉這顆無用的棋子。”
他話說到這里,我聽到了有人追過來的腳步聲,下一秒,他就放開了我,扭頭快速的擠進了人流中。我回頭時身后已經沒有人,站在原地,幾秒之后看到了沈易。
“你怎么樣?”他過來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我沒有回答,轉身就往家里跑,沈易跟上來,拉住我一把把我抱在了懷里,手緊緊的環著我的肩膀,輕輕地說:“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看過樂樂了,他很安全,他現在很安全,你不用急。”
我睜著眼睛,里面澀澀的,“他是誰?”
沈易沉默。
我說:“他讓我跟你離婚,讓我跟你要青玉巷。”
沈易沒說什么,只是抱著我,呢喃道:“你不用聽他的,除了我之外,你不需要聽任何人的,現在家里的確有些事情,我們先在外面逛一逛,一會兒再回去。我像你保證,樂樂沒有受半點傷。”
我低頭把臉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死死地扣著他的背,掉了眼淚,哽咽道:“沈易……如果樂樂出事,我一定會恨你一輩子!”